微越劇《她！》

劉倩

時間：1925年5月

地點：北京 中國婦女協會成立大會會場

人物：向警予 女，30歲，湖南溆浦人，時任中共中央婦女部部長

[黑暗中，一束定點光，演員帶髯口、穿夜行衣，念：“三尺龍泉萬卷書，上天生我意為何。不能報國平天下，枉為男兒大丈夫。”

[卸妝，換女裝，特寫鏡頭。

向警予? 男兒？為什么一定是男兒？怎么女兒就不能報國平天下么？那么，天生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鏡頭一轉，來到中國婦女協會成立大會上，臺下掌聲。

[畫外音：歡迎向警予女士為我們演講。

[音樂起，向警予上臺。

向警予? 警予今以女界一份子參加中國婦女協會成立大會，聽聞在座的諸君為婦女運動、為民生國運所做的努力，不覺異常感動。我們知道，婦女運動是求婦女的自由平等，然而在中國民族未達到自由平等以前，婦女是絕不會單獨達到的。大家還記得，三月十五日我們在上海租界召開女國民大會，爭取女子的選舉權，卻因英國工部局的干涉而被迫停止……（停頓）我們要爭女權，可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要爭？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想先講一講我個人的經歷。我出生在富庶的商賈之家，五歲開蒙、八歲入學堂，開了溆浦縣城女孩兒上學的先聲，更成了聞名鄉里的女才子。因此我立志要報考湖南省第一師范……

[幕后隱約響起湖南第一師范的校歌：“人可鑄，金可熔。麗澤紹高風。”鏡頭隨著歌聲緩緩移動，移動到17歲的時候，向警予跟著合唱。

向警予? 多材自昔夸熊封。男兒努力蔚為萬夫雄……咦，男兒？（質疑）怎么又是只有男兒！

（唱）長沙城第一師范有聲望，

卻為何朗朗校歌偏頗唱？

難道說自古將相皆男兒，

眾女子只配灶下煮飯漿？

想木蘭替父從軍殺敵寇，

戰場上所向披靡人敬仰。

黃崇嘏自獻長歌得識賞，

受舉薦司戶參軍功績彰。

這都是古時女賢留名芳，

巾幗何曾須眉讓！

因此我長沙赴考意氣盛，

躊躇滿志把女權講。

向警予? 嗯！我要讓他們看一看，女孩兒的才學！

[畫外音：為嚴守男女之大防，一師從來不招收女學生！

向警予? 男女兩造本是社會進化的兩車輪，學校更不該分男女！

[畫外音：乾剛坤柔，天尊地卑，男女有別！女娃娃就該進女校！。

向警予? 女生只能進女校？這不是要我們從小閨房喬遷到大閨房？也罷！待我女扮男裝，化名向勝男來報考！（快速插入一個剪發的鏡頭，回到演講現場）什么？你們好奇我考上了沒有？（笑一笑，賣個關子）放榜那天我踮著腳張望啊，第一名毛澤東、第二名蔡和森、第三名蕭子升，那么第四名嘛……向勝男！可是，我叫向警予，去讀的是女師范……（問現場觀眾）諸位，那時我為了自己能讀書奮力爭取，可是你們說為什么我明明考上了，卻還是只能去讀女校？

[向警予陷入回憶，轉入思索21歲的時候。女校眾學生合念：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向警予? ?（唱）皇權倒，共和生，

辛亥革命求解放。

雖然是民主自由的新苗萌，

難動搖根深蒂固的舊綱常！

[各種人聲包圍向警予，使她無處可去。“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為嚴守男女之大防”“女孩兒讀書也不過為了嫁個好人家”“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女子束胸、裹足、細腰、笑不露齒，方為美也”……

向警予? ?（接唱）若非家境富足父開明，

向警予怎能讀書把學堂上？

可是我一人讀書有何用？

天下女子理當同解放！

眾學生?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愿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念書聲中，向警予努力要沖開那些聲音。

向警予? 我一個花木蘭不夠，我要為千千萬萬個花木蘭爭取權利……

眾學生?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向警予? ?我要辦學校！

[幕后左右兩邊出現了向警予之父向瑞齡、縣知事吳某的剪影，向警予和影像互動。

向瑞齡/吳知事 辦學校？

向警予? 是！我不僅要辦學校，還要辦一所男女合校！

向瑞齡/吳知事 男女……合校？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

向警予? 女子作為國家的一份子，理當有同男子一樣的受教育權！

向瑞齡? ?九兒，你一個女兒家，讀書、教書我不反對，只是……

向警予? 只是什么？

吳知事? 我小小一個溆浦縣，怎可冒天下之大不韙？

向瑞齡? 人做事切不可冒進，凡事還是要多思量。

吳知事? 向小姐，你看，這件事么讓我再思量思量！

向警予? 思量？大總統特命蔡元培先生大刀闊斧革新北大，今后中小學的普及教育也要乘著高等教育這股風，那男女合校可是大勢所趨啊！

向瑞齡? 那你就讓別人趨！再者，你也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這才是正事……

吳知事? ?我看別的地方也沒有趨嘛！

向警予? 父親，我與你說的是辦校的正事！我一直想，你生我養我，我向警予做人做事定不可辱沒了你的骨血！（去纏父親，見父親剪影背過身去，再去游說吳知事）唉，吳知事，這辦校的事要是做成了，那可是我們溆浦縣的一大政績啊！

吳知事? 政績？（狡猾）哈哈哈……這辦學也不是一日之功，比如選址、師資、經費……

向警予? 這倒不難，就在我大哥之前辦的那所學校的基礎上改良，費用么，我去求我父親資助一部分！

吳知事? 我看，（指了指向父的方向）還是算了吧！（背過身去）

向警予? ?吳知事！（見吳知事不予理睬，又去纏父親，反復幾次，表示多次去和父親商議）

向瑞齡? ?好好好，真是拗不過你三番兩次與我糾纏，你且放手去辦吧！

向警予? 呈吳知事，校舍已確定！（吳知事擺手）呈吳知事，費用已籌齊！（吳知事依舊擺手）呈吳知事、呈吳知事……（反復幾次，代表多次上書縣知事）

吳知事? 向小姐可真是鍥而不舍！喏，辦校的證書和入學令在此，只是招不招得到學生，我可管不了！

向警予? 招不到我就挨家挨戶地去勸學！

[向瑞齡、吳知事剪影退去。

[幕后伴唱：頂烈日，沐風雨， 為勸學不? ? ? ?辭辛勞走四鄉。

[陸續出現民眾的剪影。

大? 伯? ?讀書？女兒家讀什么書？

向警予? 大叔，看！這是政府的入學令！現在的姑娘家都要讀書識字！

女人甲? 向小姐，我們沒有錢，讀不起書啊！

向警予? 讀得起！我們有上學的補助金！

女人乙? 你看呀，這雙小腳怎么走得到學堂呢？

向警予? 唉唉，大姐，時代不同了，現在不興裹小腳了……（回到演講現場）不僅不用裹小腳，想必諸位都知道，在我籌辦的溆浦小學堂里，不管男生女生，不論出身貧賤還是富貴，我都一視同仁。從開始的一個學生，到后來的八個班、三百多個學生，我想只要堅持不懈興辦教育，國家總是會強盛起來的！

[轉入辦學鼎盛期，24歲的向警予信心滿滿。

向警予? ?（唱）教育改革興國邦，

首要籌備新學堂。

新學堂，新氣象，

不論出身聚一堂。

聚一堂，習書文，

男女合校破天荒。

眼見人才麾下聚，

我宛如統帥沙場點兵將。

眾學生?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向警予手持令牌，扎靠扮相，頗有得意之味做閱兵狀。

[剪影配合畫外音：向校長！一戰勝利了！中國作為戰勝國和其他二十六個國家共同參加巴黎和會！

向警予? 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鴉片戰爭之后，這還是中國第一次取得勝利呢！

[忽然間音樂、燈光突變，警予疑惑之間。

[畫外音：報！不好了！巴黎和會上我方的正當要求全部被拒了！

向警予? 你說怎的？

[畫外音：他們拒絕了我方提出廢除外國在中國的勢力范圍、撤退外國駐華軍隊和取消“二十一條”等要求！

向警予? 你、你、你，你與我再探！

[畫外音：是！

[向警予焦慮不安，來回踱步。畫外音：報！

向警予? 如何？

[畫外音：他們將德國在中國山東的權益轉讓給日本了！

向警予? 轉讓給日本？

[畫外音：是，英美法意“四巨頭”都已簽訂協議，承認了日本的在華權益！

向警予? 這是什么和平會議？分明是強盜分贓！那北洋政府呢？

[畫外音：政府不敢響，他們怕……

向警予? 怕什么？

[快切到演講現場。

向警予? 他們怕列強們再次向我們開戰！這些年來，政府除了割地就是賠款，賠到無錢，就伸手向列強借款！借來之錢都消耗在內戰之上，而這要還的債，卻都算在老百姓的頭上！這，就是我們的政府，我們的國家嗎？

（唱）走出學堂神州望，

巍巍華夏曾輝煌！

到如今山河破碎任欺凌，

列強欺辱是平常。

百年前鴉片戰爭風雷驚，

最可恨驚不醒東亞雄獅夢昏黃。

甲午年中日海戰波濤傾，

結果是學西洋到頭還是輸東洋。

戊戌年百日維新空留名，

可憐那六君子斷頭臺上把命喪。

五年后八國聯軍逞猖狂，

燒殺搶奪痛斷腸。

烈焰燒毀了帝王夢，

辛亥革命的槍聲響。

共和夢想要成真，

中山先生又流亡。

袁世凱稱帝真荒唐，

張勛復辟又在朝堂。

軍閥猶如群狼爭，

民國何處為民想！

[回到演講現場。

向警予? 我考一師為爭自身的權利，辦新學為爭廣大女性的權利。可如果我們只爭私利和女權，而不管中國民族的生死存亡，任租界、割地一直擴大，那么待到全中國全部被列強占領，別說是那日的女國民大會，還有今天的婦女協會成立大會，恐怕兩人偶話都要被禁止！如果我們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了，還說什么女權運動？還提什么自由與平等！（激動）諸位，今日之中國積貧積弱，四萬萬同胞即將要淪為亡國奴，無論男女，我們都將失去做公民，甚至做人的權利。因此，今天我在此向諸君呼吁，我們當身先士卒，為了我們的國家，為了最廣大的人民謀福利，爭權利！同胞們啊……

（唱）今日中國非彼時，

百廢待興需良將。

女子同為新國民，

更應奮力成棟梁。

讓我們一個肩肘爭女權，

更有一肩民權扛。

天下無可奈何事，

吾輩理當同承當。

天下光明璀璨事，

吾輩更應手挽手、肩并肩、協力同心共點亮！

[向警予刀馬旦裝束，手執紅旗奮力揮舞。

[幕后伴唱：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畫外音：天生我是為什么？應是要我在這世上放一個特別的光明！

[從向警予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片光明……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