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度義構式“有被X到”解析

◆摘? 要：通過對構式“有被X到”的構件“有”及變量“X”的分析，總結歸納出其構式義為委婉表達說話人“被X到”程度之深。闡述了該構式的流行符合網絡夸張表達需求。歸納出了構式“有被X到”有口語化表達、夸張化表達及委婉表達的語用表達特點。

◆關鍵詞：有被X到;高程度義;語用特點

構式“有被X到”常現于日常口語。例如：

（1）發的什么狗屁聲明，一大早就有被氣到。（微博 2020年6月）

（2）在看的都要睡著的時候，突然有被甜到。（豆瓣 2020年3月）

上面兩例中的“有被X到”意義上都加深了“被X到”的程度義，表達出了說話人的主觀情感。例（1）“有被氣到”表現出的生氣值高于“被氣到”的，例（2）“有被甜到”表明說話人接收到的甜度值高于“被甜到”的。

張豫峰（1998）對“有”字句進行過綜述。陸儉明（2004）總結了之前的“被”字句研究的同時提了幾點問題。

當前關于構式“有被X到”的研究較少。隨構式“有被X到”的流行，其研究價值凸顯。本文將從該構式的構件、構式義及流行原因、語用特點三方面展開研究。

一、構件分析

構式“有被X到”由兩部分構成：“有”字;被動結構“被X到”。本章主要討論構件“有”及“被X到”中的變量X。

（一）構件“有”

1.“有”的語義

在《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中，動詞“有”除基本義外，還被釋為：表示發生或出現;表示所領有的某種事物的多或大。

構式“有被X到”中“有”有兩重語義：表示“被X到”的發生;表示“被X到”的程度之深。

第一，“有”字表明說話人已“被X到”，標示該事完成。第二，“有”對說話人“被X到”的程度之深進行了強調。“有”具主觀大量的語義傾向（劉丹青，2011），說話人“被X到”深程度義通過“有”凸顯。如：

（3）預告結尾有被嚇到。（微博 2020年9月）

（4）以為看不起本科生的人有多厲害，到頭來無菌操作連酒精燈都不點，有被笑到。（微博 2020年10月）

例（3）“被嚇到”前加“有”，表明說話人已被嚇到，且程度較深。例（4）“被笑到”前加“有”，表明說話人已被笑到，且認為“無菌操作不點酒精燈卻瞧不起本科生”的人十分可笑。

2.“有”的性質

“有”當前仍為動詞。但在遇到特殊句式時，“有”的語法性質有變化。伍文英、夏俐萍（2002）認為“有+VP”和“助動詞+VP”并無區別。呂軍偉、俞健（2019）提出吳語仙居話中“有”可作程度副詞。構式“有被X到”中，“有”為動詞，充當句中謂語。使用“有被X到”時，句子主語常省略，一般可通過上下文或認知常識推出。如：

（5）今天有被男同事冒犯到，以至于我心里狂吐槽，就沒有一點知道和關系非常一般的女同事聊天的尺度在哪里的男人嗎？（微博 2020年10月）

（6）孫弈秋項目被駁回，好慘！有被心疼到。（微博 2020年9月）

例（5）據后文語境推出“有被男同事冒犯到”的主語是“我”。例（6）可據認知常識得出“有被心疼到”的主語為說話人。

總之，在構式“有被X到”中，“有”仍為動詞，充當句中謂語。

（二）構件X

當前可進入構式“有被X到”的X主要是動詞和形容詞。

1.動詞X

第一，可進入該構式的動詞及物性較弱。楊彩梅（2012）據動詞后所帶賓語情況將動詞分成強及物動詞、弱及物動詞、弱不及物動詞及強不及物動詞。可進入構式“有被X到”的動詞為弱及物動詞或不及物動詞。如：

（7）白敬亭情緒感染力也太好了吧，在得知無法續約后強控住自己的情緒，含淚轉身微笑面對的時候真的有被心酸到。（微博 2020年9月）

（8）聽，花開的聲音，有被治愈到。（微博 2020年10月）

例（7）“心酸”是不及物動詞。例（8）“治愈”是弱及物動詞，可帶有限賓語，如“你、心靈”等，也可不帶賓語。

第二，進入該構式的動詞X多自主可控，語義上多與人的主觀感受相關。如：

（9）當時這個視頻被做出來的時候，我真的有被驚艷到。（微博 2020年8月）

（10）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外場、內場差距有點大，表示又被震驚到。（微博 2020年8月）

例（9）、例（10）中的“驚艷、震驚”自主可控，都是人的心理活動。

綜上，可以進入“有被X到”的動詞一般及物性較弱、自主可控且與人的主觀心理感受相關。

2.形容詞X

可進入該構式的形容詞有三類：感官類形容詞、心理類形容詞、述人類形容詞。

第一，感官類形容詞是形容人的視覺、嗅覺、味覺等感覺的形容詞，如“酸、甜、香、冷”等。如：

（11）今早喝了一杯巨濃的咖啡，有被苦到。（微博 2020年6月）

（12）早上也太冷了吧，有被冷到。（微博 2020年10月）

例（11）、例（12）運用了感官類形容詞“苦、冷”，構式中這類形容詞程度義加深。

第二，心理形容詞是形容人的主觀心理感受的詞語，有“開心、難過、氣憤”等。如：

（13）看到這個消息真的有被氣憤到，希望所有人撿到別人的東西不要擅自做決定！（微博 2020年7月）

（14）差一個賽季沒上王者，有被悲傷到。（微博 2020年9月）

例（13）、例（14）“氣憤、悲傷”形容人心理感受，構式中說話人的氣憤義或悲傷義得到了強調。

第三，述人類形容詞是描述人的外貌、特點、品質的形容詞。目前可進入構式“有被X到”且使用頻率較高的有“帥、可愛、萌、傻”等。如：

（15）小袋鼠的拉伸活動，有被可愛到。（微博 2020年10月）

（16）怎么會有憨憨同學考語文作弊抄的一字不差的，有被傻到。（微博 2020年10月）

例（15）“可愛”是述人形容詞，整個構式表達了小袋鼠拉伸活動的可愛程度之深。例（16）“傻”是述人形容詞，整個構式突出說話人認為語文考試將答案抄的一字不差的行為特別傻。

綜上，可進入構式“有被X到”中的形容詞X語義上和人的心理感受或某些特點相關，當形容詞X進入該構式后，其程度義會深化。

二、構式義及流行原因

構式義不是組成成分義的簡單相加，其整合度、概括性更高。構式“有被X到”的構式義及流行原因值得探討。

（一）構式義

“有被X到”的構式義可通過和“被X到”及“被X死了”的對比得出。

第一，相較于被動結構“被X到”，構式“有被X到”中的“有”表完成義及主觀大量義，這使整個構式表“被X到”的程度加深，如：

（17）看（了）曬房子的帖子（后）被笑到，最后一張的房間就是活膩的我本人吧。（自擬）

（18）看曬房子的帖子有被笑到，最后一張的房間就是活膩的我本人吧。（微博 2020-10月）

例（17）“被笑到”指網上曬房行為讓人發笑，例（18）運用“有被笑到”后，其語義加深，表明說話人認為網上曬房特別好笑。

第二，對比“被X死了”結構，構式“有被X到”的強調義通過“有”字隱曲地表達出來。不同于“被X死了”的直白簡單，“有被X到”更曲折委婉。如：

（19）看（了）曬房子的帖子（后）被笑死了，最后一張的房間就是活膩的我本人吧。（自擬）

例（19）“被笑死了”和例（18）“有被笑到”雖都表示說話人認為網上曬房十分好笑，但“被笑死了”語義更直白，“有被笑到”則相對委婉。

綜上，構式“有被X到”構式義是委婉含蓄地表達說話人“被X到”的程度之深

（二）流行原因

語言和社會互相依存，構式“有被X到”的流行離不開社會因素。

首先，該構式主要流行于微博等網絡媒體。網絡用語追求引人注目。“被X到”已不能滿足網友的網絡表達需求。構式“有被X到”的深程度義迎合了網絡表達需要。同時，構式“有被X到”的含蓄表達效果及深程度義這樣看似沖突的用法也可起到引人注目的效果。

其次，語言使用者有求新心理和從眾心理。第一，“有被X到”是新興構式，滿足了使用者追求標新立異的心理。第二，微博等網絡媒體受眾年齡輕，對“有被X到”的接受度高。從眾心理使該構式高頻使用，其傳播范圍得以擴大，其流行程度得以加深。

三、語用表達特點

（一）口語化表達

第一，構式“有被X到”多現于口語。BCC語料庫的文學庫中檢索到的“有被帥到、有被嚇到、有被氣到”的語例數均為零。在BCC語料庫中的多領域庫中，檢索到了三者的具體用例，來源多為網絡。這從側面表現出：“有被X到”是口語構式。

第二，可進入構式“有被X到”的X多為口語詞匯。當書面語詞匯進入該構式后，其書面色彩被削弱，構式仍有明顯口語色彩。如：

（19）有被滑稽到，看不起黑客還是看不起黑社會。（微博 2020年4月）

（20）感覺有被內涵到，這難道說的不是我嗎？（微博 2020年9月）

例（19）“滑稽”為書面語，當它進入構式“有被X到”后，和“有被搞笑到”在語體色彩上相差無幾。例（20）“內涵”是書面語，當它進入該構式時，并無違和感。以上表明構式“有被X到”有極強口語色彩。

（二）夸張化表達

網絡中，人們為引人注目，多采用夸張化表達。“有被X到”具有夸張表達效果，表達程度義較高，但并不意味著人們使用它時，“被X到”的程度真的高。說話人有時為引人注目，才借助有夸張表達構式“有被X到”。如：

（21）這是什么尬味兒廣告，感覺智商有被侮辱到。（微博 2020年8月）

（22）婚后愛稱都是“小孩”，有被甜到。（百度資訊 2021年1月）

例（21）中說話人不是真的被侮辱了，只是為吸引大家看廣告，才用“有被侮辱到”。例（22）是則新聞標題，說話人為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才借用具夸張表達效果的“有被甜到”。

（三）委婉式表達

含蓄表達有利于言語交際的順利進行，會給聽話人帶來良好的交談體驗。如：

（23）何雪琳這個懟人功力真的一絕！放現實生活中和他相處應該會很難受吧！以及，有被秦海璐的演技和臺詞功底炫到！（微博 2020年9月）

（24）節目標題寫張雨綺減肥失敗，本尊回應“有被冒犯到”。（新浪娛樂 2020年12月）

例（23）中說話人較激動，他借助“有被炫到”可以委婉表達出自身的驚嘆。例（24）張雨綺用“有被冒犯到”委婉表達出其在面對不合理節目標題時內心的氣憤。

四、結語

本文分析了“有被X到”中“有”的語義及語法性質，構式中“有”表完成義及主觀大量義，語法上仍是動詞。可進入“有被X到”的X有動詞和形容詞。其中，可進入的動詞及物性較弱、自主可控且與人的心理感受相關;可進入的形容詞有感官類形容詞、心理類形容詞和述人類形容詞三類。“有被X到”的構式義為委婉表達說話人“被X到”程度之深，分析了其流行原因。構式“有被X到”的語用特點有三：口語化表達;夸張化表達;委婉式表達。

參考文獻

[1]劉丹青.2011.《“有”字領有句的語義傾向和信息結構》，《中國語文》第2期.

[2]陸儉明. 2004.《有關被動句的幾個問題》，《漢語學報》第2期.

[3]呂軍偉，俞健.2019.《浙江吳方言仙居話的程度副詞“有”》，《嘉應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版）第2期.

[4]伍文英，夏俐萍.2002.《現代漢語的“有 +VP”格式》，《邵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第5期.

[5]楊彩梅.2012.《空賓語的分布與動詞及物性研究》，《當代語言學》第2期.

[6]張豫峰.1998.《“有”字句研究綜述》，《漢語學習》第3期.

[7]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2016.《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商務印書館.

作者簡介

洪文靚（1997—），女，上海師范大學在讀碩士，主要從事漢語語法理論與應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