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過蒼穹的悲傷（組詩）

西闊

雪下辭

過程就是：雨水在落下時結成雪花

身體開始變輕，而那個懷揣月亮夜行的人

隨手把一枚破塤掛在樹干，同時也把一隊走累了的螞蟻輕輕扶住

仿佛扶住的是一枚輕飄飄的葉子

他的愛人，因失了過多水分而嘴唇干裂

但他相信，雪粒里藏著春天

流水里藏著失蹤的星子

應該還有一束花，躺在蝴蝶唇下

應該還有一盞燈，在悲傷過后

點亮抒情的芯

鷹 歌

我曾多次從水里聽到過你，藏進胸口的風暴和方言

我曾在大漠呼喚過你，月牙高懸，駝鈴聲起

哦，北斗星下

一個人行色匆忙，一只鷹高空盤旋

看吧，那只鷹

在落日里，把孤獨的沙粒喚醒

還有山水，還有山水呵

在詩人的筆下騰起

天地間，鷹的翎羽閃爍著閃電的光芒

在風暴里穿行，多么像熱血

燃燒后落下的灰燼

白鷺歌

該用什么詞語形容一只白鷺鳥

掠過水面時的場景

微波蕩漾的湖面，暗藏著動人心魄的語言

湖面綠得，像一面沁滿古色的銅鏡

倒映著的水草，倒映著的白鷺鳥的背影

風起時，雪剛好落了下來

像一個人關掉星空的按鈕

隨即，溢滿了

夜色下的洶涌

大風歌

尖尖的，一塊鐵與一枚針完成的比喻

還有一峰從大漠深處走出的駱駝

一把灑落進曠野里的鹽

孤獨是從鈴鐺聲里發出的

再往遠看

就會看見落日，在山峰的掌心滾動

仿佛一顆碩大的佛珠

在大風里，完成的一次新生

就算是瞇上雙眼

風沒有停

從來沒有

夜 歌

像一滴水的聲響，一顆淚穿過皮鼓

一只羊咩咩的叫聲

仿佛穿越回去的史書章節里的某個部分

一本翻爛的經書，交出了所有秘密

也許是打進墻壁的燈光

也許是隱秘的憂傷

也許是積雪深處埋下的馬蹄聲

也許是一對戀人，他們眼里的

那一片火熱的流云

孤 歌

眨眼間，陰山就退出視線

牧羊人的咳聲，像突然停擺的時鐘

老黃狗搖晃著尾巴，落寞地走進小窩

就在十分鐘前（或者更早），它還對著落日吠叫

仿佛喊出了一生輝煌的修辭

一塊石頭，在夜色里打坐

黑色的臉，黑色的眼

黑色的河水里藏著一道發亮的閃電

如此寂靜，突生的悲憫

卻不知

為誰

懺悔歌

是一絲風掀翻的夜幕

寺廟打坐的老喇嘛

也許是那個年輕時常常買醉之人

一如我的半生

一如我的窮困和潦倒

一如落日繞過五當召的后山

霧一般的鐘聲

霧一般的誦經

霧一般的謎

一匹馬

棗紅色還是黑色

一如他犯過的錯

想都不要想了，汽車的輪子顛簸起來

仿佛一截從沒走過的路

摔倒后，留在身上的淤青

蒼穹歌

再高一點兒，那些流云就會在我腳下

而不是頭頂。再高一點兒

那些流動的羊就會從牧場上失蹤

它們知道，哪片積雪下的草還保持著溫暖的綠色

天空遼闊，有時也會吹過一陣風

但她的湛藍始終和湖水完全一致

一只鷹飛過去后，才聽到嘰嘰喳喳的麻雀

它們好像洞悉生存的秘密

它們好像知道，只要用翅膀擦亮一顆星子

就會有無數的光

從遠古

風塵仆仆地趕來

責任編輯 余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