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丁 葛岳靜 杜德斌
(1.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0062;2.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
地緣政治學是政治地理學的重要學科分支,①[美]科林·弗林特、[英]皮特·泰勒著,劉云剛譯:《政治地理學:世界—經濟、民族—國家與地方》,商務印書館,2016版,第1-9頁。作為一門地理學和政治學交叉學科的研究領域,也被當成國際關系學現實主義流派的一個組成部分。②[英]喬納森·哈斯拉姆著,張振江、盧明華譯:《馬基雅維利以來的現實主義國際關系思想》,中央編譯出版社,2009版,第222-249頁。這就進一步加大了對“地緣政治”和地緣政治學的誤解,因為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方地緣政治學在借鑒批判理論和后現代理論的基礎上發展出批判地緣政治學、③GearóidóTuathail,John Agnew,“Geopolitics and Discourse:Practical Geopolitical Reasoning in American Roreign Policy,”Political Geog?raphy,Vol.11,No.2,1992,pp.190-204.流行地緣政治學④Jason Dittmer,Klaus Dodds,“Popular Geopolitics Past and Future:Fandom,Identities and Audiences,”Geopolitics,Vol.13,No.3,2008,pp.437-457.和女性主義地緣政治學等眾多學科分支。①Lorraine Dowler,Joanna Sharp,“A Feminist Geopolitics?”Space and Polity,Vol.5,No.3,2001,pp.165-176.這就使得有關地緣政治的內涵、外延,以及地緣政治學研究的理念發生較大的變化,地緣政治學的理論也獲得較大的發展,簡單地將地緣政治歸為國際關系學現實主義流派的一部分既不全面也不準確。當前,西方主流國際關系學科不僅對地緣政治理論表現得甚為冷淡,②高程:“地緣政治:大國戰略背后看不見的手”,《文化縱橫》,2019年第6期,第124-130頁。而且有部分國際關系學的著名學者對地緣政治學下了一些武斷、偏激的結論更是影響了地緣政治學的科學性,如國際現實主義大師漢斯·摩根索(Hans J.Morgenthau)直接把地緣政治學定性為偽科學。③Hans J.Morgenthau,Politics among Nations:The Struggle for Power and Peace,New York:McGraw Hill Companies,2006,p.170.
導致這一局面的很大原因在于學科間的細化和不同學科研究傳統的差異。國際關系學和地緣政治學由于分別隸屬于政治學和地理學,雖然存在學科研究的交叉,但是兩者對國際形勢的解讀由于學科間差異發展出完全不同的研究思路和理論,且兩者之間存在巨大隔閡。因此,為化解國際關系學者對地緣政治學學科的誤解,也為促進兩學科間的交融互鑒,本文將對比分析主流國際關系理論與地緣政治學理論,以期全面展現兩學科理論構建的獨特視角和差異性。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指出,對社會科學知識所做的鮮明的制度性區分具有相當大的人為性,其結果就是損害了知識的完整性,導致各學科都有其內在的局限性。學科的過度細化及學科體系的龐雜傾向,導致學術研究呈現碎片化,④葉祝弟、張蕾:“突破學科藩籬:技術時代中國人文學術的因應之道”,《探索與爭鳴》,2019年第4期,第4-25頁。只有打破學科界限,進行跨學科的研究,才能更好地在學科交叉地帶產生創新性的成果,拒絕吸收其他學科的成果,固守自身學科的藩籬反而會阻礙學術的進步。⑤王立新:“國際關系理論家的預測為什么失敗——兼論歷史學與國際關系學的差異與互補”,《史學集刊》,2020年第1期,第4-19頁。
對地緣政治學理論的理解和重新解讀,無論是在地理學的內部還是學科之外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差異和褒貶不一的聲音。⑥Colin S.Gray,“In Defence of the Heartland:Sir Halford Mackinder and His Critics a Hundred Years On,”Comparative Strate?gy,Vol.23,No.1,2004,pp.9-25.特別是有些批判地緣政治學的文獻對地緣政治文本的解讀使得古典地緣政治理論在科學性上受到一些質疑。⑦GearóidóTuathail,“The Critical Reading/Writing of Geo?politics:Re-reading/writing Wittfogel,Bowman and Lacoste,”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Vol.18,No.3,1994,pp.313-332.但是這些文獻的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過于強調對地緣政治理論文本本身和得出的具體結論的再解讀,而缺乏超越文本和結論本身,從學科特有研究傳統和理論構建的途徑入手去理解地緣政治學的理論。而這恰恰是地緣政治理論或文本體現學科視角、彰顯學科價值之所在。因為我們不能要求任何單一學科的理論能解決或解釋所有國際問題。
正如所有現象都在時間中存在而有其歷史一樣,所有現象也在空間中存在而有其地理,空間是地理學的核心概念之一,長期以來在地理學的研究中占據核心地位。⑧陶偉、任建造:“國內人文地理學的空間認知研究進展”,《華南師范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20年第5期,第1-10頁。伊曼紐爾·康德(Immanuel Kant)視地理學為關于空間的知識領域,阿爾弗雷德·赫特納(Alfred Hettner)也認為地理學是一門空間科學,⑨石崧、寧越敏:“人文地理學‘空間’內涵的演進”,《地理科學》,2005年第3期,第340-345頁。并由此形成地理學研究的四大傳統之一的空間傳統。⑩William D.Pattison,“The Four Traditions of Geography,”Journal of Geography,Vol.85,No.5,1990,pp.202-206.在過去長期的發展中,地理學對空間概念的理解同時受到地理學、哲學和社會學的共同影響。地理學對區位、地方、區域與空間概念的辨析體現了空間的第一位性,哲學將空間劃分為絕對空間和相對空間以及物質空間和精神空間兩個對峙范疇,這對地理學的空間認知產生深遠的影響,而社會學對社會空間的探討對后現代地理學把空間徹底本體論化并提出“空間—社會”辯證法,以及空間的建構有最直接的影響。①[美]愛德華·W.蘇賈著,王文斌譯:《后現代地理學——重申批判社會理論中的空間》,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
由此,地理學對空間的認知形成了六種認識,即將空間理解為區域、區位、距離、地方、社會空間和建構空間,六種認知對應著經驗主義、實證主義、人文主義和結構主義四種哲學方法論,并延伸出觀察、歸納方法、空間模型、社會行為方法、系統結構方法和建構主義方法等具體的科學研究方法(參見表1)。地理學各分支學科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對空間認知的擴展和深化。

表1 地理學對空間不同認知及其對應的哲學方法論和科學研究方法
從弗里德里希·拉策爾(Friedrich Ratze)、魯道夫·契倫(Rudolf Kjellen)的國家有機體論到卡爾·豪斯浩弗(Karl Haushofer)的“泛區”理論,從阿爾弗雷德·塞耶·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的海權論、哈爾福德·麥金德(Halford John Mackinder)的陸權論到尼古拉斯·斯派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的邊緣地帶論,從皮特·泰勒(Peter J.Taylor)基于世界體系論的時空矩陣模型到索爾·科恩(Saul Cohen)的多極世界模型理論,再加上20世紀90年代后借鑒批判理論發展起來的批判地緣政治學及其分支流行地緣政治學和女性主義地緣政治學,地緣政治學的理論發展總是讓人眼花繚亂但卻豐富多彩。②[英]杰弗里·帕克著,李亦鳴、徐小杰、張榮忠譯:《二十世紀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15-164頁。拋開這些理論或流派的具體論證過程和結論,這些地緣政治理論體現了一個特有的共性,那就是這些理論都建立在地理學對空間的認知上。正是基于對空間的認知差異,才導致地緣政治構建出差異性理論,也正是地緣政治理論立足于空間,才使其更好地區別于國際關系理論。基于空間視角的地緣政治理論的構建體現了地理學對國際政治或國際形勢解讀的獨特學科視角和學科貢獻。
起源于拉策爾和契倫,發展于豪斯浩弗的德國地緣政治學是典型的將空間理解為區域,并據此構建其地緣政治的理論。1897年,拉策爾出版《政治地理學》一書,首次嘗試把各種構成空間范圍的要素綜合起來,并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查。這些要素既包括自然的成分,也包括人類的成分,以運用自然科學知識來認識和理解人類活動為基礎,他發展了關于國家的地理范圍和國家行為的思想。拉策爾斷言,國家的發展穩固地建立在其領土基礎之上,國家充足且適當的生存空間是國家權力的基本組成部分。契倫接受了拉策爾的思想,并創造了“地緣政治學”一詞,將其定義為“國家作為空間范圍的科學”,后又闡述為“國家作為空間的一個地理有機體或現象的理論”。契倫指出,為了全面認識國家及其行為,就必須探索一國范圍內諸如地理區域、自然資源、生態狀況、領土面積和人口數量等空間因素的重要性。①[英]杰弗里·帕克著,劉叢得譯:《地緣政治學:過去、現在和未來》,新華出版社,2003年版,第13-35頁。
作為地理學家的豪斯浩弗深受拉策爾和契倫思想的影響,極力傾向于將地理知識看作是德國復興的重要因素,并開始研究世界權力的地理基礎。豪斯浩弗堅信一國國家的區位和領土特征是決定其命運的主要條件,通過運用對地理空間和地域的透視,對一個國家的形態學觀察及其組成部分的相互作用分析,更能清醒地認識一個國家的動態運轉情況。德國地緣政治學不僅強調了空間要素的重要性,而且更加強調空間要素間相互作用及其所形成的國家空間結構的重要性。據此,豪斯浩弗提出“泛區”理論,該理論指出一個國家不能簡單地擴張,而是要靈巧地進入理想的地域,通過結盟,而不是樹敵,以便形成大國間足夠的生存空間和穩定的均勢。他的基本觀點是,既然每個泛區都可以在經濟上自給自足,那么資源戰爭就不會發生,因此泛區是世界和平的“良方”②[英]科林·弗林特、[英]皮特·泰勒著,劉云剛譯:《政治地理學:世界—經濟、民族—國家與地方》,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1-10頁。。

表2 基于空間認知的地緣政治理論構建及其核心思想
海權論、陸權論對空間的認知除了將其理解為“區域”之外,增加了一個新的理解,即區位。這源于馬漢第一次從地理要素制約權力的視角,而不是從要素構成權力的視角,將權力劃分為海權與陸權。③[美]艾爾弗雷德·賽耶·馬漢著,李少彥、董紹峰、徐朵譯:《海權對歷史的影響》,海軍出版社,2019年版。既然海洋和陸地對權力的實施具有制約作用,地球上的不同空間相對于不同的國家而言,其區位的重要性自然有差異。馬漢從當時美國產能過剩和必須輸出剩余產品的現實出發,指出美國必須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以便控制海上貿易通道,維護海洋運輸通道安全,同時開展與其他國家的競爭,爭奪產品的銷售市場。因此,對當時的美國而言,重要的貿易運輸線和具有較大市場潛力的地方至關重要,區位價值高。麥金德完全接受了馬漢對權力的劃分,但是對于當時已經處于海權巔峰的英國而言,能夠威脅其海外利益的只有陸上強國,即海權難以觸及的地方。麥金德從全球視角結合英國海外殖民的現實指出,陸上霸權最有力的中心總是在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這里大片地區為草原和沙漠,周圍有山系環繞,還有內陸和北冰洋水系,由此形成一座龐大的天然要塞,海上人不能深入。①[英]杰弗里·帕克著,李亦鳴、徐小杰、張榮忠譯:《二十世紀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15-164頁。歐亞大陸上那一片廣大的、船舶不能到達,但在古代卻任憑騎馬牧民縱橫馳騁,而今天又即將布滿鐵路的地區,就是世界政治的一個樞紐地區,其區位價值不言而喻。②[英]哈·麥金德著,林爾蔚、陳江譯:《歷史的地理樞紐》,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第47-71頁。
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結束之時,美國一躍成為世界第一強國,其國內生產總值(GDP)占世界份額已經由1870年的8.9%上升到1950年的27.3%。③胡志丁、劉衛東:“論地緣戰略的主體間性——兼論中國地緣戰略抉擇”,《人文地理》,2016年第3期,第122-127頁。美國總統哈里·S·杜魯門(Harry S.Truman)在1945年致國會咨文中就自豪地說:“勝利已使美國人民時常感覺使命在身,有必要來領導世界了。”④王金虎、侯學華著:《美國歷史》,河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97頁。斯皮克曼的《和平地理學》一書中提出的“邊緣地帶論”就是為了適應美國戰后稱霸世界的地緣戰略構想。斯皮克曼通過對潛在的勢力分布(氣候、人口密度、礦產資源、勞動生產力空間分布差異等)、地理位置與世界強權、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略類型、歐亞大陸的沖突地帶、美國通向歐亞大陸的路徑等的分析,進而提出了“邊緣地帶論”⑤[美]尼古拉斯·斯皮克曼著,俞海杰譯:《和平地理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這就不難看出,其對空間的理解不僅強調了作為區域的空間,即內部包含哪些要素和數量多寡,進而決定了潛在的勢力分布,而且還強調了作為區位的空間,即相對美國而言,不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雖然馬漢的海權論涉及了全球經濟系統,麥金德強調了全球政治系統,但是并沒有提供更加堅實的理論支撐,更沒有探索國家間所形成的復雜社會網絡聯系。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泰勒引入沃勒斯坦的世界體系論,世界體系論將全球看成是一個單一的社會,并指出全球社會的變遷并不是以國家為單位發生的,而是發生在現代世界體系(即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一個國家的社會變化只有放在現代世界社會體系這個更大背景中,才能被透徹理解。基于世界體系的視角,泰勒認為理解一個特定的政治事件,需要從一個更廣泛的地理與歷史維度思考社會,即事件發生所處的更廣闊的背景。通過對歷史系統、世界經濟(基本元素、空間結構、歷史變遷)、權力(權力的類型、權力幾何),以及世界經濟中的權力和政治分析,泰勒全面展現了基于世界體系論的政治地理學分析框架,并據此對1500年以來的“帝國主義”進行了詮釋。⑥[英]科林·弗林特、[英]皮特·泰勒著,劉云剛譯:《政治地理學:世界—經濟、民族—國家與地方》,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11-134頁。
泰勒通過借用世界體系論,將全球看成一個單一的社會,并將歷史、經濟、權力和政治等跨領域的互動融合在一起,闡釋了1450—1950年國際地緣政治版圖的變化。但是科恩認為,在一個劇烈變動的年代,全球體系變得如此復雜多變,在分析技術沒有獲得發展的前提下,將如此多的要素、地區和國家、系統等整合在一個分析框架中探索地緣環境變化,定然勞心費神。因此,只有化繁為簡,將全球地緣政治結構按照等級排列為地緣政治轄區、地緣政治區,以及民族國家、高度自治區、準國家等,通過強調世界復雜地緣政治結構的性質及不同構成成分的作用和地位,才能理解未來世界地緣政治版圖的變化。⑦[美]索爾·伯納德·科恩著,嚴春松譯:《地緣政治學:國際關系的地理學》,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1年版。由此可知,泰勒與科恩在如何分析全球地緣環境變化上的思路與方法存在差異,但都是以單一的全球社會為前提,將空間理解為社會空間,強調單一社會下的復雜相互聯系與影響。
冷戰的結束極大改變了地緣政治研究的方向。20世紀90年代逐漸發展起來的批判地緣政治學及其分支流行地緣政治學和女性主義地緣政治學借鑒批判理論和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的“權力—知識”理論,①胡志丁、李鈺華、王學文等:“西方流行地緣政治研究進展與展望”,《地理研究》,2020年第7期,第1463-1477頁。展現了不同人群借用文本、大眾媒體、流行文化等產生的話語權對特定地方、空間和地理景觀的刻畫所產生的具有主觀色彩的地理知識或地理(空間)想象對政治活動的影響。②鄧芷雯、安寧、黃馨玉:“‘薩德’與中國大眾的東亞地緣政治觀:基于批判地緣政治學的分析”,《世界地理研究》,2018年第5期,第22-32頁。這與古典地緣政治理論對空間的理解形成鮮明的對比,不同的古典地緣政治理論雖然將空間理解為區域、區位、地方和社會空間,但總體來看這些都屬于物質性的空間。而批判地緣政治學及其分支強調對地理意義的建構,探究的是非物質性的空間,將空間理解為建構空間。
以空間認知為切入點,上文非常簡要地對古典地緣政治學、批判地緣政治學等相關理論建構及其核心思想進行了闡釋。當然,地緣政治學的理論與案例研究遠非僅如此,瑪瑪杜·維吉妮(Mamadouh Virginie)對20世紀90年代地緣政治研究進展所進行的綜述就得出“地緣政治研究的多樣性是壓倒性”的結論。③Mamadouh Virginie,“Geopolitics in the Nineties:One Flag,Many Meanings,”GeoJournal,Vol.46,No.4,1998,pp.237-253.但是,整體而言,上文所列舉的人物、理論和流派是地緣政治學的主流,因而也就能與主流國際關系理論進行理論建構層面的對比。
雖然至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國際關系學才作為一門獨立學科,④[法]達里奧·巴蒂斯特拉著,潘革平譯:《國際關系理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47-72頁。卻發展出現實主義、自由主義、馬克思主義、建構主義、英國學派、后現代主義、歷史社會學、規范理論和批判理論等眾多理論流派。⑤白云真、李開盛著:《國際關系理論流派概論》,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8頁。但是從學科知識譜系和推動知識生產并構成學科發展的主線來看,現實主義、自由主義和建構主義構成國際關系理論的主流。⑥秦亞青:“西方國際關系學:知識譜系與理論發展”,《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03年第3期,第9-14頁。因此,以下將從權力、國際體系和建構三個方面展現兩學科探討之異,進而對比分析兩學科理論之異同。
權力是一種廣泛存在的社會現象,同時是多個學科的核心概念,但是卻沒有一種跨學科的統一認識。如果從一種較具廣泛性和普遍性的角度來講,權力可以被簡單地定義為影響或者控制他人的能力。⑦[美]丹尼斯·朗著,陸震綸、鄭明哲譯:《權力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3頁。但是這種能力既受到自身所擁有的物質性要素的影響,也同時受到權力實施過程中的制約性要素的影響。因此,對權力的研究可以同時從構成性角度和制約性角度進行分析。從構成性角度理解權力,即探究權力的來源問題,地緣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的差異不大。例如,漢斯·摩根索就指出,地理、自然資源、工業能力、戰備、人口、國民性、國民士氣、外交素質和政府素質等是國家權力的來源;沃爾茲則認為權力應該是國家的綜合實力,不僅包括軍事力量還要重視經濟力量。⑧王惠文、葛岳靜、馬騰:“地緣位勢與中國——中亞地緣關系初探”,《經濟地理》,2018年第9期,第50-57頁。地緣政治學中的古典地緣政治理論將空間理解為區域,就是探討一國空間范圍的要素(自然和人文要素)、要素優化組合等對國家權力的影響。領土空間范圍小,內部要素優化組合差的國家在國家間競爭中容易處于劣勢。
從構成性角度雖然兩學科理解差異不大,但是理論構建卻因學科差異而產生較大的不同。國際關系學的首要假設是國際社會的無政府狀態,這種狀態由于缺少更高一級的權威自然影響到國家行為體的對外決策。古典現實主義從人性自私的角度得出國家為權力而斗爭,權力越大越好。結構現實主義則從體系層面,認為權力不是目的而是保證國家生存的手段,維持均勢最好。但是均勢往往是最不穩定的,處于優勢的國家更應該追求相對權力的最大化,會采用訛詐和挑起戰爭等手段削弱對手,這就是進攻性現實主義。而對相對處于弱勢或者保守的國家而言,權力以維持生存為限度,攻守平衡為國家戰略選擇,這就是防御性現實主義。①白云真、李開盛著:《國際關系理論流派概論》,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05-160頁。但是地緣政治學的理論構建則立足空間視角和空間分析,拉策爾、契倫將國家比喻為有機體,通過分析一國空間范圍內的要素及其優化組合,進而確定國家對外行為。豪斯浩弗的“泛區”理論就是希望通過空間劃分,確保在每個泛區中分配合適的資源、人口、市場,維持各泛區的平衡,進而避免泛區之間沖突以達到和平的目標。麥金德的陸權論實質就是闡述了所謂的“力量的自然位置”,即歐亞大陸的樞紐地區不管是地理位置還是資源、交通便利性等,使其有足夠力量實施對外擴張。
而從制約性角度理解權力,地緣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的差異則較大。國際關系學探討權力的制約因素主要從國際制度和深層次的文化視角,②秦亞青:“權力·制度·文化——國際政治學的三種體系理論”,《世界經濟與政治》,2002年第6期,第10-21頁。而地緣政治學探討權力的制約仍然是基于海洋和陸地等地理性要素。國際關系學挖掘無政府社會中的其他要素以便克服現實主義解釋力的不足,新自由主義強調的是國際制度,而溫特的建構主義則強調國際體系文化。國際制度概念外延較大,包括正式與非正式規則體系,通過它的權威性、制約性、關聯性解決合作困境,助推國際合作。③蘇長和:“自由主義與世界政治——自由主義國際關系理論的啟示”,《世界經濟與政治》,2004年第7期,第15-20頁。溫和的建構主義設定國際體系特征是國際體系文化,亞歷山大·溫特(Aleksander Wendt)區分了三種國際體系文化——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和康德文化,同樣是國際無政府狀態,但是在不同文化下國家行為體的行為表現完全不同。④同②,第5-10頁。地緣政治學接受了馬漢關于海權與陸權的劃分,實質也就是區分了不同類型的國家,因而國家并不是與國際關系學假設一樣是同質的行為體。既然國家是非同質的行為體,地緣政治理論構建者主要是基于自身所處的國家,通過分析其與競爭對手之間的國家利益空間分布、空間沖突、權力短板效應等,由此構建出古典地緣政治理論。這導致其所構建的理論既有科學性的一面,也有假說性和理念性的一面,但是較好體現了理論的歷史性、社會性、情境性和地理知識—權力結構。
一般認為國際關系學對國際體系的研究較多,特別是無政府狀態假設使得據此構建出新現實主義、新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等理論,但是從一開始地緣政治學就強調了國際體系研究,而且一直貫徹整個學科發展過程。自契倫創造“地緣政治”一詞后,就區分了兩種地緣政治學,即標準的地緣政治學和替代的地緣政治學,前者涉及國家的空間特性,后者則側重研究國家作為更大的系統的一部分。替代的地緣政治學把國家放在更為寬泛的范圍內,國家間的關系構成了理解國家本身和整體系統如何運轉的基本方面。⑤[英]杰弗里·帕克著,劉叢德譯:《地緣政治學:過去、現在和未來》,新華出版社,2003年版,第26頁。
馬漢、麥金德、斯皮克曼等都不同程度地分析了系統的影響,只不過通過系統更加強調了特定地理區位的重要性。馬漢的海權論強調全球經濟系統,國家的生產過剩需要運輸銷售到海外,必然需要保護海上運輸通道安全及驅逐、搶奪海外市場,這就需要發展強大的海軍。麥金德則強調全球政治系統,由于自然資源分布不均以及陸地對海權的制約,歐亞大陸始終存在一個心臟地帶或者樞紐地區威脅著海上國家在歐亞大陸的殖民利益。只有海上國家聯合起來防止并制約心臟地帶國家的對外擴張,才能維護海上國家利益。而基于世界體系論,泰勒更是將全球政治、經濟、歷史等系統整合在一起,并結合對權力的分析進而解析了正式和非正式的帝國主義。由此可知,地緣政治學不僅強調的是一種真實的系統,而且還強調了系統導致的空間結構的重要性(心臟地帶—內/外新月形地區、心臟地帶—邊緣地區、核心—邊緣)。
國際關系學雖然也強調了國際體系,但是體系的作用是通過分析國家間的物質性力量分配和觀念力量分配而產生作用,作用機制有因果作用機制和建構作用機制。①高奇琦:“現實主義與建構主義的合流及其發展路向”,《世界經濟與政治》,2014年第3期,第87-110頁。在國際關系中,國際體系是由諸多相互作用的國際行為體組合而成的整體,這與地緣政治學中強調的由國家間的關聯而形成的系統之間存在差異。由于只強調體系中的物質性力量和觀念力量分配,那么對于類似的兩極格局或者同處于一種國際文化之下的國家行為體的解釋由于缺乏國家間真實的復雜關聯,或者具體情境分析,而導致解釋不足。戴爾·科普蘭(Dale C.Copeland)的《經濟相互依賴與戰爭》一書就是要研究在何種條件下,貿易和投資的流動容易促使大國維持和平,或走向軍事化沖突,甚至戰爭。②[美]戴爾·科普蘭著,金寶譯:《經濟相互依賴與戰爭》,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這說明具體情境或者說真實的關聯依然很重要。
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大致可以劃分為新古典建構主義、自然建構主義、批判建構主義和后現代建構主義。前兩者承認社會理論可以解釋社會事實并理解社會意義,被稱為主流建構主義,后兩者不承認一個基本的物質基礎,認為一切全是人的建構。③李穎:“西方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評介”,《國際政治研究》,2001年第4期,第33-40頁。由于主流建構主義能夠與新現實主義、新自由制度主義等主流國際關系理論進行對話和交鋒,在此我們也僅選擇主流建構主義與地緣政治理論進行對比分析。
主流建構主義為保持與主流國際關系理論對話,研究的核心內容依然集中于無政府狀態、國家身份、國家利益的建構、行為體與結構和觀念的力量探討等。主流建構主義以整體主義為方法論基礎,以理念主義為本體論基礎,以科學實在論為認識論基礎,強調觀念的重要意義,主張對國際關系的文化內涵展開討論。④秦亞青:“國際政治的社會建構——溫特及其建構主義國際政治理論”,《歐洲》,2001年第3期,第4-11頁。其得出的第一個核心結論就是無政府狀態是國家造就的,可以有多種邏輯,這取決于深層次結構中的文化(共有知識)。特定時期的文化或共有知識是行為體間共同具有的理解和期望,是行為體社會實踐的結果。因此,國際關系的建構主義理論重視行為體間的實踐活動,強調行為體與結構的互構。正是因為行為體間長期而持續的互動導致了深層次文化結構的形成,而一旦深層次的文化結構成型則將反過來建構行為體的身份和利益。但是,因為整個社會世界都是社會建構,國際關系學僅僅是強調了結構背后的文化建構,而批判地緣政治學立足空間概念,強調的是空間或地方的話語建構。批判地緣政治學的出現與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國際關系批判性理論的發展幾乎是同步的,但主要是從福柯和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的作品中獲得靈感,特別是福柯的“知識—權力”理論。⑤Marcus Power and David Campbell,“The State of Critical Geopolitics,”Political Geography,Vol.29,No.5,2010,pp.243-246.批判地緣政治學也強調實踐的作用,但是卻強調行為體的話語表達和實踐,而其目標則是揭示話語或者文本背后隱藏的權力關系。因此,批判地緣政治學對空間或地方的建構是通過分析國家精英和不同人群、媒體等利用各自的話語權對特定地方、空間和地理景觀的刻畫,以及這些主觀的地理知識生產對政治活動的影響。⑥GearóidóTuathail,Critical Geopolitics:The Politics of Writ?ing Global Space,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6,p.2.這種對特定空間或者地方的人為刻畫在冷戰中美國對蘇聯以及當前對中國和其他國家一直在持續。⑦GearóidóTuathail,“Geopolitics and Discourse:Practical Geopolitical Reasoning in American Foreign Policy,”Political Geogra?phy,Vol.11,No.2,1992,pp.190-204.為了對空間或地方建構成功,他們必須廢除關于作為社會實體的地方的多樣性和復雜性的真正的地理知識,由此批判地緣政治學也被理解為反地理的,其所建構的空間或地方也被稱為“空間想象”或“地理想象”①GearóidóTuathail,“Localizing Geopolitics:Disaggregating Violence and Return,”Political Geography,Vol.11,No.2,1992,pp.190-204.。
國際關系的文化建構與批判地緣政治學的空間建構之異導致行為體身份和利益形成的邏輯有明顯差異。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都假設國家身份和國家利益是預先給定的,但是建構主義認為國家身份是在互動中形成的,身份確定后才能界定國家利益。②[美]亞歷山大·溫特著,秦亞青譯:《國際政治的社會理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81-292頁。溫特區分了三種文化,即霍布斯文化、洛克文化和康德文化。霍布斯文化是敵對關系,洛克文化是競爭關系,而康德文化是朋友關系,是行為體之間長期互動所形成的文化決定了國家之間的身份和利益。因此,身份和利益不是先天給定的,而是后期獲得的。批判地緣政治學對空間的建構也是形成國家身份的關鍵一步。雖然麥金德的陸權論對樞紐地區、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論對邊緣地帶的強調被批判為具有地理環境決定論,但是由于這些理論的建立本身就隱含國家間的互動,特定區域的空間重要性的確定對于國家身份的確定具有重要的影響。因此,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之時,英國同美國站在了支持日本的一方就變得不難理解。冷戰中的美蘇由合作到全面對抗以及二戰后美日之間關系的變化都是基于對不同空間重要性的重新認知。除此之外,“地緣政治”這個術語本身由于其發展過程中的特殊性,特別是與納粹德國對外侵略擴張存在某種聯系,導致其成為美國建構國家安全話語的四大安全話語之一。③Simon Dalby, “American Security Discourse: The Persistence of Geopolitics,”Political Geography Quarterly,Vol.9,No.2,1990,pp.171-188.這對于美國利用地緣政治安全話語建構敵我,進而開展全球反恐戰爭具有重要的作用。④Carter Sean and Dodds Klaus,“Hollywood and the Popular Geopolitics of the War on Terror,”Third World Quarterly,Vol.29,No.8,2008,pp.1621-1637.但是整體而言,批判地緣政治學由于不太重視對行為體本身的探討,其并未形成完善的有關行為體身份與利益形成的理論,更多的只是借助對空間分析和空間分異進而確定國家間關系。
以上通過對地緣政治學和國際關系學理論所做的對比分析展現了跨學科對比分析的重要性。地緣政治學雖然是地理學和國際關系學共同研究的交叉學科,但是更多的是立足于地理學,特別是建立在地理學對空間的認知上。無論是德國地緣政治學,還是盎格魯—薩克遜地緣政治學,都強調了空間作為區域的認知,但是馬漢對海權與陸權的區分,使得空間表現出區位的特性。源自1450年的資本主義世界經濟體系在歷經550年的發展后,在1900年左右已經基本實現了全球的統一,但是在1900年左右經濟全球化并沒有獲得深入發展。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全球化才開始突飛猛進,到20世紀70年代,世界儼然成為一個單一的社會。泰勒、科恩等正是基于將空間理解為社會空間而構建其政治地理學的時空矩陣模型和多極世界模型。20世紀90年代后,受批判理論、后現代主義等的影響,以阿格紐、奧圖瓦賽爾等人為代表的批判地緣政治學者借用建構主義的理念闡述了不同行為體,特別是治國精英,如何借助自身的話語權對特定的地方、空間進行建構,進而產生對政治的影響。
而主流的國際關系理論立足于國家行為體,基于無政府狀態假設或批判或建構的新認識,發展出結構現實主義、新自由制度主義和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結構現實主義將單位層次轉向體系層次,通過論證國際系統結構的自在性和獨立性,由此使得國際系統的結構是自變量,國家行為是因變量,國家的行為主要由國際體系的結構決定。但是結構現實主義的結構僅僅是由軍事力量、經濟力量等物質性要素構成。新自由制度主義在國際體系中加入國際制度作為體系的基本特征,進而論證了國際制度對國家行為的影響。由此導致結構現實主義與新自由制度主義在理論框架、世界觀、認識論三方面的趨同。①[韓]金亨真:“西方國際關系理論中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國際合作論”,《國際論壇》,2004年第5期,第1-6頁。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則由物質性力量轉向觀念的力量,論證了國際體系中深層次的文化對國家身份、利益,以及國家行為的影響。
據上論述可知,地緣政治理論與國際關系理論共享權力、國際體系、建構等概念,但是兩者對于權力劃分、國際體系特征、建構的內容等存在明顯的差異。這源于學科之間思維范式的差異,地緣政治學作為地理學的一門分支學科,必然立足于空間的認知和空間分析方法,無論是將權力劃分為海權還是陸權以及對國際體系的研究,最終都需要落腳到空間的競爭上,最終形成空間法則,建構也是對空間意義的建構。而國際關系學對權力的劃分則是沿著硬實力、軟實力、巧實力等,對國際體系的深究都是為了闡述對國家行為體行為的影響。②馬方方、劉長敏:“論大國地區戰略中軟實力的運用——以中美東南亞地區戰略為例”,《太平洋學報》,2021年第8期,第1-11頁。兩者在探討國際體系的特征、建構的內容等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基于以上對學科理論發展脈絡有限的對比分析,我們得出主流國際關系理論并沒有超越地緣政治理論,兩者展現了理論并行建構的特征。
國際關系學與地緣政治學仍在發展,隨著實踐理論的興起,西方國際關系理論正在出現“知識轉向”,探索知識對行動的作用。③秦亞青:“行動的邏輯: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知識轉向’的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12期,第181-198頁。這與批判地緣政治學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批判地緣政治學也是研究不同群體對地理知識的不平衡生產導致的差異化的地理想象對國際政治的影響。④安寧、朱竑:“‘東突暴恐’事件的批判地緣政治分析”,《地理學報》,2015年第10期,第1650-1663頁。如果借用主體間性的概念,國際體系中的文化是指行為體共享的知識,而在經歷一戰、二戰和冷戰之后,國家行為體必然會形成空間如何影響國家安全的共享認知。但是即使聯合地緣政治學與國際關系學的理論,也并不能保證對權力、國際體系、國家行為體行為邏輯等的理解就一定是全面的,歷史學、經濟學等提供的背景性知識一定也發揮著關鍵的作用。當前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的中美“貿易戰”的誤判或者缺乏前瞻性的研究在于學科分割無法實現跨領域的相互作用分析。因此,學科的交融互鑒勢在必行,未來的理論發展未必是全新的突破,而是基于學科現有理論的相互借鑒,取長補短,而研究內容的重點則是為行為體的決定提供更為全面的、跨越學科的綜合背景知識。
學科的人為劃分不僅損害了知識的完整性,而且導致研究的學科思維范式固化。但是國際政治或者國際問題的產生不是依據學科而分,其沒有學科之偏好。自2010年以來,地理學界在第二次復興地緣政治學的過程中重拾“地緣環境”一詞就是一種基于以上理念的一次嘗試。⑤韓志軍、劉綠怡、張晶等:“中東歐地緣環境多重視角解析”,《世界地理研究》,2019年第2期,第58-67頁。地緣環境研究以地緣體互動實踐為中心,將地緣環境看成是多元地緣體互動實踐的“信息”或稱決策信息集。地緣體行動決策既有在完備的地緣環境信息下的互動,也有在不完備的地緣環境信息下的互動,更有甚者是在難以甄別地緣環境信息真假的情況下的決策。因此,物質性的制約和觀念的作用同時存在于地緣環境信息集中。如果地緣體接受地緣環境文本中的內容并據此采取行動,那么無論地緣環境文本中的內容真實與否都將產生重要的地緣政治影響。克服唯意志論(觀念或者書寫)或者避免各種決定論(地理環境、經濟)的關鍵就是地緣體的互動實踐。在過去的10年中,地緣環境研究通過挖掘地緣體互動實踐背后的歷史,充分展現了地緣政治理論構建與國家間互動之間的內在聯系。這在一定程度上糾正了批判地緣學對古典地緣政治學的地理決定論、國家中心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批判。地緣環境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成是對西方地緣政治研究的傳承與創新,有望形成地緣政治研究的中國流派,為國際地緣政治研究貢獻中國的原創的知識貢獻。此研究領域成員同時來自地理學、國際關系學、歷史學、政治學、經濟學和計算機科學等。地緣環境研究領域正在成為地理學和國際關系學共享專業詞匯和共同研究的領域,將助推跨學科的交融互鑒。①黃仁偉、傅勇:“東北亞地緣環境變化與‘一帶一路’推進的戰略機遇”,《國際關系研究》,2019年第1期,第3-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