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
重慶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漢語言文學(創意寫作)專業2018級學生,愛好文學,曾參加2020中國詩歌新發現詩歌營。
最近讀的一本書,作者寫到少年時代在樹上讀書的體驗給他帶來了建筑設計靈感,我的心仿佛被撥動了琴弦,記憶跟著耳機里的歌聲鋪陳在眼前。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讀書變成了一件中規中矩的事情,充滿了確定性,一定要這樣、一定要那樣。我說起理想中的閱讀情景,不管是朋友之間的交談,還是用筆寫在紙上的文字,都在表達我所向往的讀書場所一定是安靜、祥和、有儀式感的。茶、古典音樂、暖黃色燈光、書桌、椅子、紙質書,這些元素構成了我最近一年的閱讀記憶。
課外書真正大規模地涌進我的生活,是在初中。青春文學不必談起,還是想回到刻骨銘心的讀書場所上來。剛上初一,外婆家建房子,我放大周假回家,舊房子二樓拆掉重建,只留下一樓的天花板。附近的一個親戚借我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囑咐我盡早還他。大雨初歇,我搬了一把木椅子,坐在光禿的充滿積水的房頂上,一動不動地花一個下午讀完了保爾·柯察金的故事,藍色的封面開始,白色的封底結束。竹林比現在茂密,一樓有沒有施工我沒注意到,但那天下午,保爾·柯察金成了我忘不了的名字。過了七年,我的妹妹小學畢業,她坐在床上讀完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看她讀書,我總會想起那個濕潤又安靜的下午。
臨近中考的那個初夏,我去一個同學家里玩,她奶奶跟我們學校的一個老師關系很好,那個老師借了兩本書給我的同學看,其中一本是《活著》。我是一個很喜歡在熟人面前講話的人,可那個下午,沒有人講話。悶熱的出租屋里,電視放著湖南衛視的連續劇,屋后的溪水拍打著石頭,樓上的牌客在搓麻將,我和同學卻一聲不吭地像活在另一個世界。我在同學家里看完了第一本余華的書,我不知道誰是余華,但《活著》讓我認識他并欽佩他。初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在火車上讀之前沒有讀完的《紅樓夢》白話本。田野、隧道、擁擠、喧鬧、軌道被碾過、風景不斷轉換卻高度相似、時而黑時而亮、昏睡又清醒。我放棄繼續閱讀,隔著一個人看窗外,二十個小時,忘記吃飯,忘記上廁所。
上高中后,讀書場所慢慢被限定,教室、宿舍、學習室、走廊、操場。
沒有分科前,我以為我要讀文科,在數學課上讀完了《平凡的世界》;讀理科之后,在地理課上看完了《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每一次讀到激動有感觸時,探頭看著老師的眼睛,我相信,我與他們的對視肯定充滿了感情——因為總會被點名。有位同學帶了一本《洛麗塔》到學校,我不知道它寫了什么,便在大家背化學知識的時候借來讀,知道了它大概寫什么。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我身后,拿起那本書,我的心被提了起來,擔心他看到內容。班主任是一個擅長話術的老人。他用指尖拈住書的一角,向大家展示,封面對著第四排之后的人,內容對著第四排之前的人,當然也對著他。他說:“班長真勤奮,趁還沒有上課,抓緊時間看書?!蔽也辉谝馑欠裨谡f反話,只怕他看到內容。四年過去了,我還是能深刻地感受到當時的擔驚受怕。
上高中后,我很少回家。星期天上午,我會到學習室刷題、看書。偶然買了一本《食草家族》與《蛙》的合本,那是我看的第一本莫言的書,也是唯一一本讓我寧愿多做幾道物理題的書——高一的我根本看不懂那本書。星期天下午,我會一個人去書店,找沒有塑封的書,坐在地上看??吹较挛缥妩c,就該去吃晚飯,準備回學校上晚自習了。后來沒有塑封的書越來越少了,有一次我找不到合適的書,竟然讀了一本少兒歇后語故事。
我并沒有讀很多書,但讀過的書改變了我很多,與此同時,時間也改變了我很多。以前讀書,有什么讀什么,我從不會去選擇,在這種無選擇的閱讀中,不得不說,我形成了到目前來看還算跟得上經典的閱讀品味。有些東西,你總得親身經歷之后才能下一個中肯的判斷。但如今,自以為是地認為好像專業了不少,看到一本書會想,看完之后我會得到什么?我在高一就接觸了《上帝擲骰子嗎:量子物理史話》,但到現在,我還沒讀完,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我,總覺得有更亟須閱讀的書在等著我,時間不夠用,不夠閑適,一切都要花最少的時間、保持最高的效率、收益最大化。我不喜歡這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想告訴初中的自己,多讀書,讀好書,好讀書,保持那份愛讀書的單純,不期望得到什么,就僅僅是享受閱讀的過程就好。
看到少年時代在樹上讀書這幾個字,眼里有淚。這是一本輕松的書,但我卻讀到了屬于自己的沉重。好像因為失去了什么而傷心,不是失去了少年時代,也不是失去了讀書的權利,大概是失去了爬上一棵樹的勇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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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學如力耕,勤惰爾自知。便使書種多,會有歲稔時。”
——劉過·《游郭希呂石洞二十詠·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