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霞中

李繼宗

在晚霞中

我沒有非等不可的東西，但我，還是在一條小路的

盡頭，背著雙手站了一會兒

我沒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但如果你遠距離觀察

還是可以發現

我就像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我肯定想了一個什么問題，肯定有過片刻的

凝視，片刻的凝神，但對你來說，就像什么都沒有

那一夜

明月從山間空地上升起，晚風中蟲鳴幽靜

清爽，后來幾近于無，不可捉摸

后來，后來我覺得你

在昏暗中的微笑，也幾近于無，不可捉摸

舊場院

撥開腳下的雜草，把照在墻角的那陽光，重新瞅一眼

已經是第幾回了

拾起山梨樹下的一把鐵锨

連想象一下都沒有，我就放回了原處

此時的荒地上，彌漫著草木灰濁重的氣息

三五只散架的籮筐，七八只就要飛走的鳥

洋槐樹上，花已經開過，才落下去

又升起來的，是苦蟬的叫聲

我找著你的狗尾巴草

秦艽花，這里已經空出的房前屋后

都是它們的，你緊擁著我，從一陣熱風到另一陣熱風

春山賦

我們歇息下來，我們在山坡上變得和空氣一樣透明

這是想象出來的

我們有可能紋絲不動，如潛伏者縱身而過

但毫無跡象可以證明

我們曾經來過

我們互相謙讓著，因為什么樣的謙讓

才使寂靜看上去不那么失控

當我們終于起身，空氣里兩個實的人形

隨即就得到了虛的補充

當我們在小溪里洗手

印象中撩起的那串水珠啊，仿佛在清洗著別的什么

午后時光

這是陽光慢慢挪走的葉片，透明，和空無疊加

綠得不像是冬天里的

這是在玻璃窗下，茶杯還冒著熱氣

茶幾上還放著剝開的堅果

這是靜，沒有遠來，也沒有遠去

總? ?結

這一年還是山高水長，我們還是像一段漫長的旅途

象征著我們已經老去的過山車

還是運走春風

這一年還是像猜謎

不同的是，我若是你的謎面，你一定就是我的謎底

山? ?間

風不用被轉述，此刻，藍天里白云是白云的神跡

飛鳥是飛鳥的相遇

向陽處山楂還沒有熟透，逆光里

葫蘆吊在樹枝下，似乎已經長成了野種

日影斜掉了，如果

此刻溪水會捫心自問，那么，何夕，又將是今夕

在桌子上

零零星星的光線盡可以撤離

但當且僅當的一次

還是讓一堆藥瓶

在你的視覺中暫留了一會兒

午夜飄窗上的星空璀璨，逶迤

但似乎沒有更多的詞

可以形容接下來的一幕

你取道寂靜，不開燈

卻在把藥片捂進自己嘴里的時候

想到這是一個錯誤

這是完全不對的

接下來，你躺在床上

這個漫長的夜，風打發著時間

時間打發著心慌，心慌打發著天亮

天亮打發著鳥鳴，鳥鳴其實沒有什么意義

你想

貓兒草

很多時候我以為它已經不在了，第一，它不在碎石邊

第二，它不在南墻下

第三，它進入了場院后面的一片夯土

第四，出于對記憶的反復懷疑

它更像一個涼夜，一個杯子無聲碎裂的瞬間

一次漫不經心的回頭

但所有的記憶，都不是它

很多時候光陰若逝，土塊掉渣

對等的事物讓人心里一熱

但沒有它，當年，草深處，它就像從來都沒有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