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冠病毒仍在世界各地肆虐,而面對這個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的微小生物,了解它的結構,也就是它長什么樣,對控制疫情、研發疫苗和藥物來說都至關重要。給它“拍照”是解碼其生物結構的重要手段。要給這樣一顆小小的、直徑100納米左右的病毒“拍照”,科學家們需要借助龐大的儀器——低溫電子顯微鏡,也就是通常說的冷凍電鏡。
清華大學結構生物學高精尖創新中心研究員李賽就是這樣一位給病毒“拍照”的人。2020年3月到6月,李賽和他的團隊解析出了新冠病毒的完整結構。2020年9月14日,《細胞》雜志發表李賽團隊與李蘭娟院士團隊的研究成果——《新冠病毒的分子結構》,這一研究成果為世界各地的科學家了解新冠病毒、研發疫苗提供了“高清信息”。
近日,李賽接受采訪,講述了破解新冠病毒結構的幕后故事。以下是他的自述。
一
最早期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切都是自己摸索,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下來。但是我還是一直在堅持。
3月底(獲)批了以后,我們立即就從中檢院把樣品領回來,做提純、制樣的工作。第一批樣品不好,因為放在冰箱里面時間太久了,再解凍,這個過程中病毒損壞了。后來又要了第二批,李蘭娟當時在病毒的分離和培養上,確實是國內頂尖的。他們提供的病毒樣品特別好。
5月底左右,我把病毒表面解了出來。那時候我非常自信,不覺得國外競爭者能夠比我快,所以就干脆把體內的也解了。但是體內的東西實在是太難解了。你可以看到這些小球里面有一顆一顆這樣的小珠子,但是它們的信號實在太模糊了。畢竟這個東西有一定的厚度,導致它成像的信號又不太好。但是憑我的經驗,也不是做不出來的,我起碼能夠得到一個比較粗糙的形態吧。然后我就開始自己上手做,在里面去找蛋白信號,做各種各樣計算上的嘗試。
這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計算結構期間,我每周工作超過100小時。不過當完整的病毒被重構出來、以100萬倍放大的形式清晰呈現在眼前的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安靜下來,只有我和面前的這個生物,而此前還沒有人這么清晰地和它面對面。
6月底的時候,兩個國外競爭者的工作就陸續出現了,掛出了預印本。由于我做出了(新冠病毒的)內部結構,所以我雖然比他們落后了十天投稿,《細胞》雜志還是順利讓我刊登了(編者注:另外兩位競爭者只做了新冠病毒的外部結構)。因為無論是編輯也好,還是兩個審稿人也好,他們都說,這是這項工作最獨一無二的地方。
二
我本科和研究生學的是純物理,畢業后,看到我以前認識的博士導師在一個物理學的網站上打出招學生的廣告,就去跟他談了一談,然后就去做他的博士生。他是用非常技術的一些手段去研究病毒方面的問題。讀博之前,我的關注點在光學上面,光學和成像,自然而然轉到病毒上,因為這種特別小的東西用到成像和光學的手段可能比較多。
當時要解決的是流感病毒相關的一些問題。我最開始覺得病毒這么小小的,可能沒有什么,因為它表面和體內總共加起來,一般就是三到五種蛋白。流感病毒可能是被研究最多的病毒之一,我在去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不得不去看很多關于流感病毒的文章,在閱讀這些文章的過程中間,就越讀越深,最后把流感病毒相關的重要文章都看完了,終于把這個拼圖拼完整了,覺得特別的有意思。沒想到它以這么少的蛋白,能完成那么復雜的各種各樣的功能。
我自己算了一筆賬,把一個生手培訓成一個合格的電鏡專家或者技術人員,起碼要花一百萬元以上。初學者可能做二十個,一個都不好;到非常熟練階段,可能二十個里面能有十幾個是好的。這個東西就是要大量地訓練,這個訓練的過程很漫長,需要很多的錢。
我覺得每天活得非常的充實,因為不是所有的科研做出來的東西都能夠如此科普化,被公眾所看到和接受。
(據“人物”微信公眾號 錢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