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西南山區成熟林流轉價格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姜霞，李蘭英

（1.浙江樹人大學 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5；2.浙江省鄉村振興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300）

從2003年開始的新一輪集體林權制度改革對林權流轉進行了明確界定和規范，各地開始積極探索林權交易的創新機制。在政府主導下，林權交易平臺建設廣泛展開，其功能定位集信息發布、林權登記、市場交易、咨詢服務等于一體。林權交易機制的積極探索對于破解林地破碎化困境，促進林業規模化經營，推進林業市場機制建立健全意義重大。在此背景下，充分了解農戶參與林權流轉的意愿及其影響因素和流轉行為就成為學界普遍關注的熱點問題。研究者們對于林權流轉的研究主要關注集體林權改革進展，林權流轉中的農戶意愿、行為決策及其影響因素等方面[1-12]。而對于林權流轉中的關鍵性變量——立木流轉價格，雖然在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有一系列的關注和理論探討[13-16]，但總體而言尚未有系統深入的實證研究。立木流轉價格是林業市場機制建立健全過程中的關鍵性變量，對于調節林業市場的供給與需求，優化市場機制對林業資源的配置起著重要作用，直接影響林權制度改革配套政策的成效[17-18]。浙江省是中國集體林權制度改革的前沿陣地，探索出了一條具有浙江特色的林權改革之路。2006年1月，《浙江省森林、林木和林地流轉辦法（試行）》出臺，明確了物權和森林、林木、林地使用權流轉及其范圍。為規范林權流轉和推進林權交易，浙江省逐步加強了林權管理機構、森林資產評估機構、森林資源收儲中心等組織機構建設，各項政策措施走在全國前列。本文對浙江省西南山區的遂昌、松陽和龍泉3個重點林區縣（市）的成熟林流轉樣本進行實證研究，分析其流轉價格、影響因素，和市場發育程度，以期能夠為深化林業改革和政策調整提供重要的決策依據。

1 研究案例概況和數據來源

1.1 研究案例概況

遂昌縣、松陽縣和龍泉市隸屬于浙江省麗水市，均為浙江省西南部的重點山區縣（市），當地氣候屬于中亞熱帶季風類型，林業資源豐富，林業收入是農民經營收入的重要來源。遂昌縣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稱，土地總面積有2 539 km2，其中林業用地總面積有2.21×105hm2，森林蓄積量為7.3×106m3，森林覆蓋率為71.1%，2019年，農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0 749元。松陽縣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稱，土地總面積有1 406 km2，其中林業用地總面積有1.14×105hm2，森林蓄積量為4.27×106m3，森林覆蓋率為75.2%，2019年，農民人均純收入為18 856元。龍泉市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稱，土地總面積有3 059 km2，其中林業用地總面積有2.65×105hm2，森林蓄積量為1.95×107m3，森林覆蓋率為84.2%，商品材采伐量占浙江省的1/4。2019年，農民人均純收入為23 459元[19]。

1.2 數據來源

2019年5—6月，采用典型抽樣方法選取浙江省遂昌縣、松陽縣和龍泉市作為調研區域，逐級訪談了縣（市）林權交易中心、林政科和鄉鎮林業站。通過檢索林權流轉卷宗、采伐信息系統和森林資源清查小班卡資料，共收集了2014—2017年發生的林權流轉樣本2 914宗，其中遂昌縣有266宗、松陽縣有786宗、龍泉市有1 862宗，流轉期限為1～ 50年不等。調查內容主要包括三類變量：首先是林地權屬，其次是林地資源屬性（山場、林分狀況），再次是流轉情況（交易雙方、流轉期限、流轉用途、造林樹種、成交金額），其中還重點關注了當地歷年主要樹種第一次交易的木材價格和采伐工人的工資等相關信息。

為分析成熟林流轉情況，篩選出信息完整的流轉期限為1～ 5年的成熟林流轉樣本1 614宗，其中遂昌縣有149宗、松陽縣有311宗、龍泉市有1 154宗。除特殊說明之外，以下所有數據信息均來自1 614宗樣本。

2 成熟林流轉樣本描述性統計

2.1 樣本縣成熟林流轉基本情況

遂昌縣是林權交易的特色縣。自2007年以來，當地成立了林權交易中心，并出臺相關政策規范林權交易管理，其中，針對林權屬性實施分類管理。國有林和集體林流轉必須經過評估后向社會發布信息，再在交易中心以招投標方式實行交易；農戶自有成熟林則可自由流轉。在149宗樣本中，國有林流轉為79宗，集體林流轉為70宗。松陽縣農戶間的成熟林流轉較為活躍，在311宗樣本中，國有林流轉僅1宗，集體林流轉為10宗，而農戶流轉高達300宗。松陽縣對參與流轉的林地均要求受讓方在流轉年限內依據合同約定的樹種造林后再歸還給出讓方。樣本中，造林樹種以香榧Torreya grandis‘Merrillii’、油茶Camellia oleifera、毛竹Phyllostachys edulis等經濟樹種為主，也包括馬尾松Pinus massoniana、杉木Cunninghamia lanceolata、楓香樹Liquidambar formosana、木荷Schima superba和黃山松Pinus taiwanensis等用材樹種。龍泉市是浙江省商品材第一大縣（市），也是成熟林流轉最活躍的縣（市），該市農戶成熟林流轉的信息登記完整，因此收集到的樣本是3個樣本縣（市）中最多的，達1 154個，其中集體林流轉為129宗，農戶流轉為1 025宗。樣本縣（市）成熟林流轉情況見表1。

表1 成熟林流轉樣本基本情況Table 1 Information of mature forest property circulation in surveyed counties during 2014 and 2027

3個樣本縣（市）的成熟林流轉差異較大，其中遂昌縣流轉的均為國有和集體的成熟林，因而樣本數量較少，但平均每宗的流轉面積、成熟林蓄積均遠遠高于以農戶成熟林轉讓為主的松陽縣和龍泉市（見表2）。在3個樣本縣（市）中，松陽縣農戶外出務工者較多，在成熟林流轉后，一般要求受讓方在林木采伐后，先完成約定的造林再將林地交還給出讓方，因此，其流轉年限相對較長。而在流轉價格上，龍泉市的木材市場發育好，農戶對木材的經濟依賴性較強，因此其流轉價格也明顯高于遂昌縣和松陽縣。所有樣本的平均單位蓄積量流轉價格為366.65元·m-3，按出材率0.6折算則為611.08元·m-3，是加權木材價格1 069.567元·m-3的57.13%，符合國際上平均林價為木材價格50%～ 80%的現實[20]，反映出這3個縣（市）的木材市場發育良好。

表2 2014—2017年3個縣（市）成熟林流轉樣本基本情況Table 2 Detailed mature forest property circulation in surveyed counties during 2014 and 2027

加權木材價格的計算方法如下：設定j年，i樹種的木材價格為Pi元，i樹種木材產量為Qim3，Qj為j年木材總產量；則j年的加權木材市場價格為Pj=元。全部年份的加權木材市場價格計算，以最近年份為基年，其他年份的加權木材價格按照CPI指數平減，折算為基期價格，然后求算數平均值。

2.2 成熟林流轉樣本的規模分布

由表3可知，成熟林流轉以小規模流轉為主，面積最小的僅0.07 hm2，最大的為40.27 hm2，流轉面積在3.33 hm2以內的有1 378宗，占總數的85.38%。平均每宗的流轉面積為2.28 hm2，其中遂昌為11.95 hm2，松陽為1.97 hm2，龍泉為1.12 hm2。這與實地調查中出讓方以農戶為主的現實情況非常吻合。

表3 成熟林流轉規模分布Table 3 Area of mature forest property circulation in surveyed counties during 2014 and 2027

3 成熟林流轉實證分析

3.1 模型選擇與變量說明

3.1.1 模型選擇 通常情況下，成熟林流轉價格由木材價格減去采運成本和合理的利潤來確定，而有一定林地使用年限的成熟林流轉則還要考慮林地的使用權收益。測度成熟林流轉價格的變量，一般有單位面積流轉價格（Pa）和單位蓄積量流轉價格（Ps）兩種表達方式。因此，本文以Pa和Ps作為被解釋變量。通過數據分析發現，Pa取對數形式數據更符合正態分布，而Ps數據符合正態分布，故本研究的多元回歸模型基本設定如下：

式中，α為截距項；βi為各影響因素的系數、Xi為各影響因素，ε為殘差項。

3.1.2 變量選擇 由于流轉對象均為成熟用材林，流轉價格的關鍵影響變量為木材價格和林分質量；此外，流轉面積、采運成本和流轉年限等也會對被解釋變量產生一定的影響，宜將其作為控制變量。模型中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及統計數據見表4。

表4 變量說明與統計結果Table 4 Variable declaration and result

（1）木材價格。木材價格是本模型重點關注的解釋變量。成熟林流轉受讓方主要的交易目的是通過木材采伐、銷售獲得凈收益，因此，當期加權木材價格（Pw）是決定成熟林流轉價格的關鍵變量，此外，還需考慮林分結構的差異性。因此，以流轉地木材第一次銷售價為基礎，根據流轉樣本的分樹種蓄積組成，得到相應的加權木材價格。該變量對成熟林流轉價格預期影響方向為正。

（2）林分質量。林分質量決定了木材質量，因此，也是成熟林流轉價格的重要影響因素，一般可以用樹種組成、單位面積蓄積量（S）和郁閉度（Dn）等來表達。樹種組成的影響已經涵蓋在Pw中，S和Dn的預期影響方向均為正。

（3）其它解釋變量。除了上述關鍵解釋變量之外，可能影響被解釋變量的因素主要包括：一是流轉面積（A）和流轉蓄積量（St）。A是指每宗流轉的面積，依據規模效益原理，通常情況下，林地面積越大，越有利于降低單位面積的經營成本或采伐成本，受讓方也傾向于接受相對較高的價格。類似的，如果St越大，單位蓄積量的采伐成本則會越低，受讓方也就越愿意以相對較高的價格購買。因而，這兩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預期關系均為正。二是采運成本。通常情況下，采運成本由采伐成本和運輸成本構成，受勞動力價格、采伐和運輸的難易程度等因素影響。鑒于樣本縣（市）的木材采伐勞動力價格基本一致，因而在計量模型中不予考慮。采伐和運輸的難易程度分別用海拔（Al）、坡度（Sl）、林分所在地距離縣城（市區）距離（D）和區域虛擬變量（C）來測度。Al、Sl和D對于被解釋變量的預期影響方向均為負，而C與被解釋變量的關系不確定。三是流轉期限（L）。如果流轉期限較短，流轉標的物主要體現為林木采伐權；如果流轉期限較長，流轉標的物則包括林木采伐權及一定期限內的林地經營權。流轉期限對于被解釋變量的預期影響方向為正。四是流轉主體的屬性。流轉主體包括出讓方（Tr）和受讓方（Te）。Tr的屬性往往影響著流轉形式，有三種不同類型，分別是國有、集體所有、農戶所有。Te分兩種類型，分別是農戶（或個人）和集體所有。在多數地方，政府主管部門出于規范市場交易的目的，規定國有或集體所有的活立木必須以林權交易中心為中介進行流轉。但拍賣前往往需要進行林木和林地資產評估并交納一定數量的交易費用，從而增加了出讓方或受讓方的成本。而農戶相互之間的小面積成熟林交易往往更趨向于通過雙方私下協商轉讓，在具體的協商轉讓中，Tr和Te的議價能力和信息掌握程度對流轉價格產生重要的影響。因此，Tr和Te對流轉價格影響的預期方向不確定。

3.2 模型回歸結果

利用Stata 15.0對成熟林流轉價格及其影響因素的回歸結果見表5。

表5 成熟林流轉價格及其影響因素模型回歸結果Table 5 Price of circulated mature forest property and its regression of influence factor model

3.2.1 木材價格對成熟林流轉價格有顯著正影響 由表5表明，木材價格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和單位面積蓄積量流轉價格均存在顯著正影響（P＜0.01），與預期假設相符，也驗證了林價是木材價格重要組成部分的理論假設。因此，理性的林業經營主體，一般會依據市場行情，在木材價格較高時進行林地流轉，從而能夠獲得相對較高的收益。

3.2.2 單位面積蓄積量對成熟林流轉價格有顯著正影響，但郁閉度對單位蓄積量價格的影響為負 單位面積蓄積量是反映林分質量的關鍵變量，根據回歸結果該變量對于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和單位蓄積流轉價格均存在顯著的正向影響（P＜0.01）。這說明在控制其它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單位面積蓄積量越高，其流轉價格也就越高。郁閉度也是反映林分質量的變量，但本模型回歸結果顯示該變量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的影響并不顯著，而對單位蓄積量流轉價格產生了顯著的負向影響（P<0.01）。這與預期假設相反，可能的原因是當郁閉度過高時，反而影響了成熟林的正常生長，降低了木材質量，從而使之對單位蓄積量流轉價格產生了負面影響。這就要求經營者在具體的森林經營過程中，應適時地進行疏伐以促進林分健康生長和林分質量的提高。

3.2.3 其它解釋變量的影響 由表5可知，流轉面積和蓄積量均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和單位蓄積量流轉價格有顯著影響（P<0.01）。但其中，流轉面積的影響方向與預期相反，可能的原因是不同流轉規模的林地存在林權歸屬差異，流轉面積大的主要為國有林流轉，林分相差較大，質量參差不齊，因此流轉價格較低。而流轉面積小的主要為農戶經營的林分，林地破碎化程度高，受讓方取得一定規模的林地必須與較多家農戶進行談判，為降低交易費用，可能傾向于出價較高。

由表5可知，距離和區域虛擬變量對流轉價格有顯著的影響（P<0.01）。距離的影響方向與預期相反，其原因可能在于：樣本縣（市）均為山區縣（市），木材的第一次銷售均在伐區附近完成，而距離縣城（城區）相對較遠的區域正是木材加工較為發達的區域，從而降低了受讓方的運輸成本。區域虛擬變量的影響方向為負，表明遂昌縣和松陽縣的成熟林流轉價格明顯低于龍泉市的流轉價格。這符合當地狀況，因為龍泉市是浙江省的第一大木材產材縣（市），其木材質量相對較好且木材市場發達，木材商相對活躍。林地海拔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影響在10%水平上顯著，其影響方向與預期相同，但坡度對流轉價格不具有統計水平上的顯著影響。

流轉年限的影響與預期方向一致，但只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產生影響（P<0.1），隨著流轉年限的增加，單位面積蓄積量會有所增加從而提高單位面積的流轉價格。但其對木材質量的影響不大，因此影響不顯著。

集體林的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和單位面積蓄積量流轉價格分別在5%和10%的顯著水平上高于國有林的流轉價格。但農戶私下進行的成熟林流轉價格與國有林沒有統計意義上的差異。而從受讓方來看，農戶或個人獲得的成熟林價格明顯高于集體獲得的價格，其可能原因有：集體主要通過林權交易中心的招標拍賣獲得成熟林，由于其信息比較透明，因而購買成本相對較低；而農戶或個人主要通過與經營者的溝通來獲取成熟林，存在信息不對稱等原因而導致流轉價格較高。

4 結論與建議

4.1 結論

本文基于浙江省遂昌縣、松陽縣和龍泉市3個縣（市）2014—2017年發生的1 614宗成熟林流轉樣本，通過多元回歸模型分析了浙江省西南山區成熟林流轉價格及其主要影響因素，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木材價格是影響成熟林流轉價格的關鍵變量。對單位面積流轉價格和單位面積蓄積量流轉價格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P<0.01）。成熟林流轉價格約為木材價格的57.13%，反映出當地木材市場發育良好。

（2）林分質量也是影響成熟林流轉價格的關鍵變量。其中單位面積蓄積量增加有利于提高成熟林流轉價格，但郁閉度過高則導致單位蓄積量的流轉價格下降。

（3）流轉面積和流轉蓄積量對流轉價格均有顯著影響（P<0.01），但方向分別為負和正，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以國有為主的大面積流轉林分可能既包括高質量的也包括低質量的成熟林，因而流轉價格較低；而流轉蓄積量高的林分，單位蓄積的采伐成本相對較低，因而受讓方更愿意接受較高的價格。

（4）在三個樣本縣（市）中，龍泉市的成熟林流轉價格顯著高于遂昌縣和松陽縣的。而流轉林分距城區的距離則對成熟林流轉價格產生了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在當地發展木材加工業有利于提高成熟林的流轉價格，并有助于增加經營者的收入。

4.2 發展建議

（1）大力促進木材市場發育。從樣本縣（市）的分析可知，成熟林的流轉價格與當地的木材價格水平密切相關，如果當地木材交易市場發育程度較高，則其成熟林流轉價格也相應較高。因此，促進木材市場發育有助于提升成熟林資產的交易價格，增加林業經營主體的經濟收益。從而有助于實現林業資源優化配置，培育林業經營新型主體，激發出林業資源經營的內生性動力。

（2）加強對森林撫育的政策扶持。林分質量是決定成熟林流轉價格的關鍵因素，而森林撫育尤其是中幼齡林的撫育間伐是提高林分質量的重要途徑。基于此，應該通過建立健全鼓勵森林資源撫育的政策措施，以促進經營主體加大對中幼齡林的撫育力度，適時地砍密留稀和砍弱留強，從而形成合理的郁閉度，這有助于提高單位面積的蓄積量，從而有助于促進林業經營主體效益的提升。更為重要的是改善林分質量能夠有效提高森林碳匯潛力，這對于我國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意義重大。

（3）加強林農組織化建設。我國當前基于農村社區的林業組織化程度還亟待加強。林業合作社的建立能夠減少信息不對稱，提高交易效率，促進農戶成熟林分統一流轉，使每宗流轉的蓄積量增加，從而提高成熟林的流轉價格，保障農民的收益；也能夠使受讓方節約談判成本，降低交易費用，從而能有效提升林權市場交易的效率與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