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麗娜

關鍵詞:綿億;書畫鑒藏;鑒藏印;書畫創(chuàng)作
一、綿億的生平
愛新覺羅· 綿億, 字鏡軒, 號南韻齋,生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為清乾隆帝弘歷之孫,榮純親王永琪第五子。乾隆四十九年(1784)十一月,綿億20歲時封貝勒,賜第在太平湖榮王府,嘉慶四年(1799)正月襲榮郡王,歷官正紅旗蒙古都統(tǒng)、鑲黃旗漢軍都統(tǒng)、領侍衛(wèi)內(nèi)大臣等職。嘉慶二十年(1815)因病辭世,年五十二,謚曰“恪”。
綿億之父永琪自幼聰慧好學,兼通滿、漢、蒙三語,又深諳騎射,可謂文武雙全,深得乾隆帝的喜愛,于乾隆三十年(1765)封親王,第二年病逝。禮親王昭梿在《嘯亭雜錄·卷二》中曾載:“為純皇帝所鐘愛,欲立儲位。”乾隆帝曾有意將皇位傳于永琪,但因永琪英年早逝而作罷。據(jù)《嘯亭雜錄·卷二》記載,綿億青年時“溺于聲色,身體孱弱”,“至中年無日不病,或對人終日不復接談”。父親早逝,加之乾隆帝的疼惜,使綿億養(yǎng)成了驕奢放逸的性情,但綿億“特聰敏,工書,熟經(jīng)史”[1],博覽群書,“誦古今經(jīng)史,出口如瓶泄水”(昭梿《嘯亭雜錄·卷二》)。乾隆帝十分欣賞,遂親命其在尚書房讀書,后來成為嘉慶帝的伴讀,受到了嚴格的教育,因此他在文學、藝術方面有較高的修養(yǎng)。
二、綿億的書畫收藏
在中國古代數(shù)千年書畫收藏史中,宮廷收藏一直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其中清內(nèi)府的庋藏是歷代法書名畫的一次大集中,民間所藏古代名跡,十之八九收歸于內(nèi)府。從《石渠寶笈》等大型書畫著錄的編纂完成,到宮廷畫院名家云集、佳作頻出,無不彰顯出宮廷內(nèi)部書畫鑒藏、創(chuàng)作活動的繁榮昌盛[2]。而清內(nèi)府豐富的藏品,又在皇族教育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收藏與雅玩書畫已經(jīng)成為清朝皇族生活的一部分。其中,綿億是清代有名的鑒藏家,富藏歷代名家翰墨,在海內(nèi)外各大博物館中,均有不少書畫經(jīng)其鑒藏。
遺憾的是,綿億過眼書畫無數(shù),卻并未有書畫著錄行世,其子奕繪雖曾著有《南韻齋寶翰錄》,但今已不傳,因而無法了解其所藏書畫的整體情況,為研究帶來不小困難。所幸現(xiàn)存書畫和相關文獻中,尚能略窺其鑒藏概貌,通過收集和梳理,綿億收藏狀況逐漸明晰。在其所藏書畫作品中,宋元明書畫最多,如宋代白玉蟾《足軒銘》、文天祥《上宏齋帖卷》、辛棄疾《去國帖》、文彥博《行草書三札帖卷》、喬行簡《閏余帖》、陸游《尊眷帖》、王升《首夏帖》、袁夑《詹仰帖》、李之儀《汴堤帖》、米芾《復官帖》《珊瑚帖》《章侯帖》、傅堯俞《蒸燠帖頁》、劉岑《門下帖》、趙孟堅《自書詩》、吳說《下車帖》,元代錢選《來禽梔子圖》、王蒙《樂志論圖卷》、趙孟《秋興賦卷》《黃庭經(jīng)卷》《小楷書洛神賦卷》、鮮于樞《唐詩卷》,明代董其昌《謝莊月賦卷》《醉翁操冊》、陳淳《書畫卷》等。以上所述書畫僅是其藏品中的冰山一角,亦不難看出其藏品之精。
在綿億的書畫藏品中,其叔父永瑆所贈書畫占有很大比重,他在題跋歐陽詢《化度寺碑》宋拓本時直言其“所蓄古碑碣亦半皆叔父所賜”。且上述綿億書畫藏品中大多數(shù)作品鈐有永瑆的鑒藏印。此外,綿億還有一部分書畫藏品來源于帝王賞賜。清帝們歷來便有賜書賜畫以示恩寵的舉措,綿億作為乾隆帝疼愛的皇孫, 乾隆帝每有賞賜必想到他, 與永瑢、永璇、永瑆等皇子受同種禮遇, 如“ 擬賞《試馬圖》墨刻名單: 六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綿億阿哥…… ” “擬賞《太常先蝶詩》名單:六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綿億阿哥……”[3]。雖無確切的賞賜書畫目,但此亦可視為綿億獲得藏品的途徑之一。
鑒藏印作為考察作品流傳與遞藏情況的重要輔助手段之一,在考察作品流傳情況方面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由于綿億未有書畫著錄傳世,因而鑒藏印就成了其鑒藏書畫的重要依據(jù)。在梳理綿億所藏書畫作品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經(jīng)其鑒藏的書畫,一般都鈐有其“南韻齋印”“榮郡王”“皇三孫榮郡王南韻齋書畫記”等鑒藏印。在清代宗室收藏家中,綿億是所用鑒藏印較多的一位。目前對鑒藏印進行收錄整理的重要著作主要有兩部:一是上海博物館編的《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二是鐘銀蘭主編的《中國鑒藏家印鑒大全》。《中國書畫家印鑒款識》收錄綿億鑒藏印3方[4],《中國鑒藏家印鑒大全》收錄9方且與前書重復收錄2方[5],因此兩書共收錄綿億鑒藏印10方。現(xiàn)筆者通過整理發(fā)現(xiàn),目前可見綿億鑒藏印至少有15方。其中有5方鑒藏印未被著錄,分別為“綿億之印”“皇三孫印”“億”“榮王之印”“南韻齋印”(圖1-1至圖1-5);除鑒藏印外,綿億尚有7方未被著錄的書畫自用印(圖2-1至2-5),亦可為增補。
三、綿億書畫鑒藏活動對書畫創(chuàng)作的影響
清代乾隆時期,內(nèi)府書畫收藏達到了鼎盛,宗室成員參與書畫的創(chuàng)作、鑒賞活動也達到了鼎盛。乾隆子孫輩中,綿億也是重要的書法家,禮親王昭梿記載其“性聰敏,善書法”(昭梿《嘯亭雜錄·卷二》)。綿億幼時聰慧,數(shù)十年臨池無間,其書法深得乾隆喜愛。綿億曾直言書法學其叔父永瑆,他在題跋歐陽詢《化度寺碑》宋拓本時云:“生平學書于叔父成親王,所蓄古碑碣亦半皆叔父所賜。”永瑆與劉墉、翁方綱、鐵保并稱為清中期四大書法家,是清代帖學高峰期的典型代表人物。綿億與其往來之際,其書法、觀點自然受到影響。綿億的書畫作品均結字精謹,運筆俊秀,基本上遵循了乾隆時期崇尚“帖學”、以趙孟為宗的典范。加之綿億藏有趙孟諸多書法作品,興之所往,必定心摹手追,他在其臨《趙孟書法卷》中謂:“右松雪《蘭亭序》《黃庭經(jīng)》,余臨撫凡十余本,不自知其能有合否。質諸叔父善者久之,題云:有明三百年來無此書。”此作所臨趙孟書,一為《黃庭經(jīng)》,二為《蘭亭序》,行款之間極具趙孟快利秀逸、結體妍麗的神趣,連極善書法的永瑆也對此推崇備至。此外,綿億在與英和來往時,得見趙孟所藏《蘭亭序》及其《蘭亭十三跋》真跡之后,書興大發(fā),故通臨一過,以志其好古之興。永瑆在跋綿億臨本后云:“榮府臨獨孤本及十三跋并元人諸題,皆形神酷肖,真有如燈取影手段,老夫當避三舍矣。”之后錢樾的題跋亦曰:“趙松雪蘭亭十三跋真跡殘本,榮府臨得此卷,如為諸人寫照,各傳其神,至筆墨間別具一種高古之趣,則固自得之,非關臨仿也。反復閱之,曷勝欽服。”永瑆、錢樾二人高度的評價,贊譽之情,溢于言表。
綿億習趙之余,對歐陽詢書法用功亦深,永瑆跋其所臨《化度寺碑》后云:“三侄習歐陽體甚工。”永瑆對歐陽詢《化度寺碑》的重視與推崇,深深影響了綿億。綿億在題跋永瑆所藏《化度寺碑》宋拓本時云:“茲復以朝夕臨寫之化度碑見貽,反復翻閱,知叔父書法于是碑居多,是余昔夙師承叔父,即所以私淑是碑也。”除此以外,綿億對黃庭堅的書法也有涉獵,主要取法其欹側變化、不受羈束的獨特風格。綿億所臨《松風閣詩帖》中宮緊收,開張之勢明顯,整體呈現(xiàn)了黃庭堅書法的真意,但后半部分同時摻以歐陽詢楷書的方正、趙孟行書的圓勁飄逸,尤其是趙孟行書秀媚俊逸的格調十分突出。綿億既有高超的鑒賞能力,又有很多機會接觸內(nèi)府所藏古書畫,耳濡目染,自然是得心應手。他對于宋元諸家的臨仿與研究達到了其他皇族成員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無論是其楷書還是行書均能清晰地透出趙孟、黃庭堅、歐陽詢法書的影子,但又能別出機杼,“不受氈墨之愚”(包世臣《藝舟雙楫·卷六》),洋溢著濃郁的文人氣息。
在清代皇子教育中,文則習詩書經(jīng)典,武則習弓馬騎射,除了必要的書法教育之外,是沒有繪畫教育傳統(tǒng)的。因此,在清代的直系皇子中,以繪畫見長者較少[6],而綿億即為其中善繪者之一,現(xiàn)北京故宮博物院就藏有綿億所繪《獵騎圖冊》《耕織圖冊》《棉花圖冊》等。其中,綿億《獵騎圖冊》并非簡單地描繪滿族將士馳馬打獵的情形,而是別出心裁地體現(xiàn)將士的形象與服飾,畫風質樸,描繪細膩。圖冊署款為規(guī)整的小楷“臣綿億恭繪”,并鈐有“臣綿億”“敬畫”等小印,以表對皇帝的崇敬謙卑。清代自皇太極以來,為鞏固統(tǒng)治,提高皇族文化素質,因而十分注重對皇族子弟的滿、漢文化教育。而自古以來,繪畫藝術便承載著教化的功能,具有規(guī)勸、教化人的意義,清代繪畫亦是如此。作為皇族子弟,綿億通過此圖將滿族的騎射與漢族的繪畫藝術結合在一起,一是以此來表明統(tǒng)治者對漢文化的接受;二是企圖以繪畫藝術為媒介,提倡滿、漢文化交融,達到維護統(tǒng)治的目的。而綿億所繪《耕織圖》《棉花圖》則形象生動地描繪了勞動者耕作與蠶織的場景與詳細的生產(chǎn)過程,有利于營造生活安定、國泰民安的社會氛圍。可見,綿億作為清朝宗室,他實質上是站在統(tǒng)治者的角度,利用繪畫藝術達到教化的目的,服務于清朝皇族的統(tǒng)治。
四、小結
在清內(nèi)府法書大聚集的影響下,宗室子弟參與書畫鑒藏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xiàn)象。榮郡王綿億集書畫鑒藏、創(chuàng)作于一身,使之相互生發(fā),師古出新,為清中晚期重要的鑒藏家、書畫家,透過本文既可了解綿億的書法鑒藏與創(chuàng)作,窺探清中晚期宗室書法鑒藏、創(chuàng)作之一斑,又有助于清中晚期鑒藏史、書畫史的重新認知,為當今書畫創(chuàng)作界、鑒藏界藝術的繼承發(fā)展提供有益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