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魯在山上砸石頭?”魯嫂滿臉驚詫、神情焦慮,“他不是說干巡山工嗎?怎么,怎么砸起石頭來了?”
“嫂子,俺們除了巡山,也砸危石!”小孫殷勤地接過魯嫂的旅行包。
“在山上砸石頭那該有多危險啊!他咋能不讓我知道呢?”似乎是瞬間的事情,一種憤怒的情緒涌上了魯嫂的心頭。“這算什么呀?他一年四季回不了兩趟家,在家也待不了兩天,居然連自己干啥的也不告訴我。”魯嫂越說越委屈,“他,他還把我當家里人嗎?”
“嫂子,您也別著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小孫連忙安慰,“再說俺們爬山排石的水平都高著呢,特別是魯工長,攀山技術絕對比‘蜘蛛俠高!”
“啥?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在山里爬上爬下當‘蜘蛛俠,這不是賭糊玩命嗎?”魯嫂臉色煞白。“不行,小孫你得帶我去找老魯。”
“魯工長上山前交代過,說您大老遠過來辛苦,要好好休息,等他們收工了,弄點山貨回來讓您嘗嘗鮮!”小孫黝黑的圓臉上寫滿調皮。“您看俺們這里四周都是山,風景也不錯,要不您欣賞先?”
這一刻,魯嫂望著眼前從樹林里飛出的兩只杏黃色小鳥,在風中打了個盤旋,又飛向遠黛的深處,失落和沮喪如空落落的山坳。
“唉!我哪有心情看風景?當初宜萬鐵路新線開通,老魯說段上要調他到巴東當巡山工長。我沒在意,只問他巡山工是干啥的?他說就是每天到山上轉一轉、看一看,比干養路工、橋梁工還輕松點。現在想來老魯這個死鬼是在騙我!”
“小孫啊!你若還把我當嫂子,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我上山,讓我看一看心里也踏實點。”魯嫂倔強地抬起頭,茫然環顧眼前的山林。
“只是這天也不早了!”小孫無奈地點點頭。
……
“魯工長就在這座山上,我估摸著他們就快收工了。嫂子累了吧?要不您先在山下歇歇腳!”小孫搬了塊青石拿衣袖用力擦了擦。
“這山又陡又險,到處都是荊棘,他們在哪里干活呀?”魯嫂往山上瞅了瞅,忽然間蹲下身體,用雙手捂住了臉。
“嫂子,您別擔心,魯工長他們沒啥事!不信,俺喊山他們肯定聽得到!”于是,小孫扯起嗓門喊山。
“哎嘿……哎嘿!魯工長,嫂子來了……”
剎那間,滿山谷回響:“嫂子來了。”
“嫂子您聽,魯工長他們回話了!”小孫扭頭側耳扮了鬼臉。
“啥呀?別哄嫂子開心,這還不都是你小孫的聲音!”
“嫂子放心,俺這高音喇叭一喊,保管魯工長他們屁顛顛地往家跑!”
不知不覺,天色暗淡下來,空氣愈發清涼。魯嫂雙手緊攥衣袖,焦慮地在青石邊徘徊。
“嫂子您看,魯工長他們下山了!”小孫突然興奮地扯起大嗓門,“魯工長,嫂子來了……”
山林中,粗獷詼諧的男高音由遠及近:“大王要我來巡山、樹精蛇妖快走開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在此待,好好當乖乖呀……”
魯嫂循著小孫手指的方向望去,半山腰幾個黃色身影蕩千秋似的忽隱忽現。
一縷涼風襲來,吹落了兩片樹葉,飄飄搖搖落在魯嫂綢緞般的秀發上。魯嫂渾然未覺,只是右手緊捂嘴唇。
半袋煙工夫,魯工長扛著電鉆帶領伙計們靈猴般下到山腳。“嫂子好!”“弟妹好!”老少伙計們紛紛熱情地向魯嫂打招呼。
“嘿嘿!你來了?”魯工長憨憨地笑著挽住了發呆的魯嫂,“我們回工區去!”
夜深了。山里很靜,萬籟俱寂,偶爾會響起“嘀兒——嘀兒——”的幾聲蟲鳴。
月光白花花,微微透過窗簾。“別碰我!你這死鬼騙了我快兩年了,今天要不是親眼看到,還真以為你在山里挖金磚呢!”工長宿舍內隱約傳出魯嫂的慍怒嬌叱。
“小聲點,別讓伙計們聽了笑話。”魯工長輕聲安撫,“是我不對,沒跟你講清楚工作性質,也就是怕你胡思亂想瞎擔心。我在這里用心干活,保證安全不出事,這碗飯才能端穩吃好!”
“可,可這哪是人干的活,這是在玩命啊!我和孩子不圖你升官發財賺大錢,只盼你平平安安、身體健康。要不,明日,你就跟我回縣城求求領導把工作換了,還干老本行——養路養橋都行啊!”
“這份工作,的確艱苦,但事情總要有人做,我不來,總有別人來,況且我還是一名黨員!”魯工長嗓門有點大。
“你,你也不瞅瞅自己都多大歲數的人了,能吃這爬山砸石的飯嗎?”魯嫂的眼睛濕了,接著,淚水就下來了,來得很猛烈,仿佛開了閘的河流,越來越洶涌。
“好了,別哭了!你聽我說嘛,段上安排我到這里負責,這是信任咱啊,如今我撂擔子走了,伙計們咋想,段上的人咋看,以后咱還有啥臉面混?再說了,工區這十幾號人,有比我年輕的,也有比我年紀大的,像老張、老劉他們都五十好幾的人了,不照樣干得好好的!”
魯工長輕柔地擦拭魯嫂的臉頰,又動情地說:“他們可都是在一起干活的生死弟兄啊!”
魯嫂被這句簡簡單單的話感動了……“你干得開心就行,我支持你!不過,以后干啥事你要悠著點,別玩命。瞧瞧,你手背上這么多疤痕。”魯嫂心痛地拉起魯工長的手深情貼近面頰……
“巡山掃石、戰無不勝。”魯工長壓低嗓門興奮地喊了聲口號,接著緊緊地攬了一下魯嫂。
作者簡介:趙福武,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協理事、武漢局集團公司文學季刊《飛馳》主編。現供職于武漢局集團公司武漢橋工段黨委辦公室。在《芒種》《芳草》《作家天地》《四川文學》等報刊發表文學作品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