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生情緣

?湯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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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歲的劉阿鳳校長換下比賽服，收拾挎包轉身要離開體育館。晨練隊的領隊說：“這次全市老年太極拳比賽，咱們得了最高分，一會兒您作為代表上臺領獎吧。”劉校長笑笑說：“你安排其他隊員領獎吧。我老師開車來接我，已經在門口等了，要一起去吃中飯呢。”劉校長八十多歲了，她的老師得是個百歲老人吧？領隊好奇，就跟著劉校長走出體育館，看她拎著包上了我的車，車上卻沒見其他人，就問：“劉校長，您老師在哪？”劉校長指指我，笑道：“這就是我老師啊，三十八年前的老師哦。”

我在教師進修學校做過十年教師，最初的三年是在輪訓部。輪訓部設在離城十里、環境幽靜的燕山。參加半年脫產輪訓的，有校長班，還有骨干教師班、初中英語教師班。那時候，我大專畢業不久，學員都比我年長。輪訓部主任王孝祥是一位資歷很深、著述頗豐的老校長，教學抓得緊，管理很嚴格：學員全部住校，一個月只放四天假；每天一大早集合點名，跑兩千米再洗漱、吃早餐；每天都有若干作業，每月要交學習小結。

參加培訓的學員都有一種緊迫感，那種學習勁頭，說如饑似渴一點不夸張。記得有次月末短假，有位校長在家做作業遇到“攔路虎”，竟然連夜騎車二三十里趕到燕山找我，得知我在城里給函授班講課，又追到城里，把問題弄清楚后，再騎車沿著泥濘的河堤回家。

我與實踐經驗豐富的校長們朝夕相處，形成了互為師生的學友關系，結下很深的感情。那幾年，與其說我在講臺上奉獻青春，不如說是這些閱歷豐富的校長們，成就了我的青春成長。

參加校長輪訓的這些長者，如今都七八十歲了，見了面還叫我“小湯老師”。他們在事業、生活上對我的關切，尤其讓人感動。

1982 年我去省里參加教育學師資班培訓，首屆校長輪訓班學員一次次以集體的名義給我寫信，聊學習、聊人生、聊成長；那幾年，幾乎每個周六下午，我要搭乘班車去不同的鄉鎮，給函授班的學員講課，得知我要來，總有參加過輪訓的校長在汽車站接我；在平橋，余校長帶我騎車去考察平橋石壩、伍員山療養院，陡峭山路急轉直下的驚險，至今難忘；在新莊，恰逢降溫，萬校長看我衣衫單薄，課間送來一件用碎皮子鑲拼成的背心；劉阿鳳校長是1983 年春季小學校長輪訓班的學員，他們班六位女學員，結業后就像親姊妹一樣，每年暑假相聚一次，每次都會請我一起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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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教師輪訓班和學歷函授班的任教，我還執教了三屆師范班。第一屆師范班招錄的是高中畢業生，學生的年齡與我相仿。大概是因為與校長輪訓班的長者們朝夕相處了幾年，我開始顯出與實際年齡很不相符的長相老成、氣質沉穩。周日晚上與學生一起進城看電影，結伴走十里山路回校。學生一路上議論著故事情節，我憋了半天才開口，卻說了一通男主角性格形成的脈絡。不僅學生誤以為我比較年長，連同事也開始叫我“老湯”了。

第二屆、第三屆師范班，改由中考招生錄取。師范是最先錄取的批次，自然匯集了最優秀的初中畢業生。他們入學時十六七歲，正是求知欲最旺盛、人生觀形成最關鍵的時期。這些追風少年們，學習做小學教師的“十八般武藝”，領悟很快。但要凝聚成一個和諧的班集體，調教出一個個高情商的“小先生”，更多的是靠師范老師的言傳身教。

我教授的教育學、心理學，對沒有執教經歷的學生來說，內容稍顯枯燥。我就嘗試創新講課形式，上課五分鐘預習，然后每人發張小紙條，讓他們提出兩個問題，可以與課本內容有關，也可以是近來最關注的問題。兩節連上的課，我一一解答學生小紙條上提的問題。結合精心準備的案例，暗扣課程的核心內容，我娓娓道來，學生聚精會神。有個學生在畢業三十周年聚會時告訴我，她把我上課講的“金句”，記錄整理成厚厚一本《老湯語錄》珍藏至今。

師生是一場緣分。老師不僅要給學生傳授知識，還要陪伴他們翻山越嶺去遠方。課余時間，我和學生一起吹笛練琴，一起運動鍛煉，一起看電影，一起郊游，發現和拓展每個人的特長；對他們成長過程中遇上的疑惑，給予力所能及的點撥；對思想消沉的學生，我和他們談心；甚至，他們的暗戀、初戀遭遇挫折，我也會悄悄支招。

我執教十年，沒有體罰、責罵過任何一個學生。在我看來，關心學生的心靈成長，在他們的成長中送上溫暖，引導他們生發朝氣、孕育愛心，是老師更重要的使命。

畢業時，我會給每個學生寫幾句話，也請每個學生給我寫幾句話。有個女生給我寫道：“讀師范前，我感覺所有的日子都是陰天。您是我頭頂的第一縷陽光。以后的日子里，我會走在陽光下，也給我的學生帶去陽光。”這正是我所希望的，負暄而行，感受著光明和溫暖，把陽光折射進更多的孩子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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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師范生的老師，是我人生最有成就感的經歷。離開教育崗位已經很多年，但每年教師節前夕表彰優秀教師，我都會認真地看報紙上的榜單，看我的學生有幾位上榜。前兩天，胡鎖花被評為常州市特級班主任。胡鎖花是1986 級的師范生，她同班陸麗萍、蘇瑜已被評為江蘇省特級教師，丁志峰等走上校長崗位，獲得了高級校長的稱號。學生的成就讓我倍感自豪，有一種付出汗水和心血后享受豐碩果實的甜蜜。

每年春節，我執教過的三個師范班都派出代表，一道來我家拜年，我下廚做幾個菜，一起喝點酒，聊聊天。這是作為老師最幸福的時刻。春節小聚堅持了三十年，直到去年小區因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封閉，才畫上休止符。

師生情緣，是天氣變化時的叮囑，是喜怒哀樂時的傾訴，是久別重逢的熱情，是成長成就的分享，是此生記憶中最溫暖的部分。

我珍惜，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