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雨桐 MA Yutong 魏宗財 WEI Zongcai
推行“健康中國”戰略,是解決突出的環境問題,營造健康社區成為提高全民健康水平的重要環節[1]。研究發現,完善的環境制度和優良的公共空間對居民身心健康的維護和改善具有積極影響[2],能幫助人們減輕壓力及各種不良情緒,減少心理疲勞甚至促進心理和生理健康的恢復性理論逐步形成。
1983 年,Kaplan 和Talbot 首次提出恢復性環境(Restorative Environment),即“能使人們更好地從心理疲勞及與壓力相伴隨的消極情緒中恢復過來的環境”[3],其對于居民產生的恢復性效應(Restorative Effect)的提升,對緩解人群身心壓力和改善生活質量有促進作用。所謂環境恢復性效應,是指環境要素對其使用者獲得的恢復所產生的促進或抑制作用,既有研究中,常通過量表描述居民心理變化[4],或通過儀器觀測反映壓力的生理指標變化[5],以量化效應的正負強弱。由于早期量表的描述專業度較高且各指標權重相同[6],統計意義較弱;同時,考慮到現有研究對社會環境的關注不足,本研究將選擇社區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優化量表和統計方法,更客觀、更全面地量化和評價社區恢復性效應。
Lachowycz(2013)[7]和Peschardt(2013)[8]等學者認為,環境對社區居民身心健康維護兼具直接和間接影響。
(1)建成環境對身心健康的直接影響有:帶有自然屬性的空間(如適宜的綠化)可以令人愉悅、身心舒暢[9];有安全感和寧靜感的空間使居民暫離日常瑣事,從而獲得心理上的恢復[10]。間接影響是方便到達和使用舒適的場所可以促進居民在社區中的各種活動來提高身體素質并獲得心理的愉悅[11]。
(2)社會環境對身心健康的直接影響有:社區認同感和居民參與等作為地方紐帶,可規范居民的行為[12];另外,良好的社區環境帶來更親密的人際關系網絡,其情感認同可以減少心理問題的發生[13]。間接影響是融洽的鄰里關系和社區氛圍使居民之間可以積極地一起活動,更有應對風險的社會能力。
在當前疫情防治常態化的背景下,要求社區環境能更好地抵御風險,其恢復性效應的增強對居民身心健康具有更直接的影響。因此,將居民主觀感受統計數據囊括在內的居住環境定量評價,更能客觀反饋社區設計和管理的不足[14]。本文以濟南市49 個社區的數據為基礎,根據恢復性理論及作用機制構建結構方程模型,探討社區環境對其恢復性效應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并通過灰色關聯TOPSIS 法優化恢復性效應綜合評價,比較不同社區和人群的恢復性效應差異。
研究設計了“社區恢復性效應及環境影響因素調查問卷”,于2021年1 月在濟南市內以社區為單位發放(線上和線下)。共回收問卷550 份,其中,有效問卷533 份,問卷有效回收率96.9%。受訪者年齡層次和學歷層次分布均勻,年齡在30~45 歲和45~60 歲的受訪者分別占39.78%和42.59%,大專及以下和本科的受訪者分別占42.97%和31.33%,符合現有人口結構(圖1)。

圖1 受訪者年齡和學歷層次分布
本次研究范圍涵蓋濟南市中心城區的49 個社區(圖2)。在7 個行政區中,歷下區經濟水平高,優質公共資源集中,老舊社區(2000 年前竣工)約占總數的24%,其平均房價(約25000 元/ m2)遠高于市平均價(約16000 元/ m2);高新區逐步形成未來產業帶,發展潛力較大;歷城、天橋和槐蔭三區中,老舊社區僅占總數17%,平均房價(14000元/ m2)持平甚至略低于市平均價。受訪社區在建成環境和社會環境的特征異質性較強,具有較好的代表性,研究能從社區及個體差異中探討社區恢復性效應及多種環境影響因素。

圖2 研究范圍
2.2.1 SEM 構建
結構方程模型(SEM)是一種建立、估計和檢驗因果關系的模型分析方法[15],其中的影響關系和測量關系可以明確影響路徑,并比較變量之間的相對重要程度,從而計算變量之間的直接和間接影響。本研究中的SEM 可以表達為:

式(1)(2)為測量關系,式中,ξ 和η 分別為外生和內生潛變量,x 和y 是它們的觀測變量;Λx和Λy分別為觀測變量x、y 在潛變量上的因子載荷矩陣;δ 和ε 為測量誤差向量。式(3)為影響關系,式中,B為反映內生潛變量之間相互影響的待估參數矩陣,Г 為反映外生變量對內生變量影響的直接隨機效應矩陣,ζ為結構模型的測量誤差向量。
采用SPSS 24.0 軟件,建立包含533 個樣本數據的數據庫,并導入AMOS 23.0 進行分析,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將社區的社會環境、建成環境和居民行為作為外生變量(表1),將社區恢復性效應作為內生變量(表2),對社區恢復性效應和社區環境之間的關系提出以下假設(圖3):①H1表示建成環境對居民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②H2表示社會環境對居民行為有顯著正向影響;③H3居民行為對社區恢復性效應有顯著正向影響;④H4表示建成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有顯著正向影響;⑤H5表示社會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有顯著正向影響。

圖3 研究概念模型

表1 外生變量量化及信度分析表

表2 內生變量量化及信度分析表
2.2.2 觀測變量的選取
根據恢復性理論,選取和界定觀察變量。
(1)恢復性效應。既有研究成果多采取可感知恢復性量表(PRS)或恢復結果量表(ROS)等,居民難以準確反饋注意力和壓力恢復的多種心理變化。基于此,筆者選取的恢復性效應觀測變量源自Han 在2003 年設計的自評恢復量表[16],從受試者情緒、生理、認知和行為4 個維度,對恢復效應進行更全面的評價,已被證實能有效衡量不同場景的恢復性效應強弱。研究選取8 個因素,如“我的呼吸加快了”“我愿意更常來這里”等作為觀測變量,并通過灰色關聯TOPSIS 法,對其進行綜合評價量化。
(2)社區建成環境。本研究參考社區綠色基礎設施的生態評價指標[17]和Grahn[18]根據恢復性理論歸納的城市綠色空間特征感知維度,結合現有研究中建成環境特征影響顯著程度的結論,選取6 個因素作為建成環境的觀察變量。其中,公共空間占比為社區中的花園、廣場和綠道等開放的公共空間占社區地上面積的比例;人均綠地面積為社區地上面積乘以綠化率再除以社區總人數的面積;是以視線內占有的綠化情況來衡量綠化的數量特征。其量化方法為:在每個社區較大的廣場和道路拍攝尺寸和視線相同的10 張照片,通過Photoshop CS6,以照片方格測量法對社區建成環境進行量化,以間隔25 mm 的透明方格網完全覆蓋每張照片樣本,以綠色色塊代表植物并計算其所占格數,最后計算相對總圖所占格數的百分比后求均值(圖4)。

圖4 量化方法示意圖
(3)社區社會環境。Korpela[19]認為,在日常喜愛的場所中,對恢復性效應存在潛在影響的社會環境因素包括社會背景和人格特征。參考其觀點,以及Lachowycz[7]建立的綠地和健康之間的理論影響機制,選取5 個因素作為社會環境的觀察變量。
(4)居民行為。將居民在社區活動的頻率、時長和種類,以及居民在社區中活動的意愿是否強烈等4 個因素作為觀察變量,量化居民在社區中的行為。
2.2.3 信度分析
將所有樣本數據導入SPSS 進行信效度檢驗:①整體克朗巴哈系數(Cronbach’s α)為0.954(>0.8),研究數據信度質量高;②各潛變量信度系數值均大于0.7,說明各觀察變量數據相關性較強,問卷有使用價值。使用KMO 和Bartlett 球形檢驗進行效度驗證,得到KMO 值為0.943(>0.8),在0.001 的水平上通過了Bartlett 球形檢驗,數據效度符合要求。由此可見,問卷信效度良好,可以較客觀地表征社區對居民產生的恢復性效應強弱。
在獲得具體觀測變量的基礎上,為了優化社區恢復性效應的量化方法,彌補目前綜合評價的不足,確認社會環境和建成環境的差異是否會導致社區恢復性效應的差異,本研究采用灰色關聯TOPSIS 法,即:以通過計算評價對象與正負理想方案之間距離作為排序依據的TOPSIS 法為基礎,引入灰色關聯系數再轉化矩陣,以彌補在非線性關系中的不足,并將樣本與正負理想解的相對貼度C 作為綜合評價依據,其值在0~1 之間[20]。這一方法可以更客觀、更準確地評價和比較各社區之間恢復性效應。
在此基礎上,依據各組控制變量,采用聚類法對樣本社區進行分類處理,以探究不同社會背景社區和個人的恢復性效應差異。
根據灰色關聯TOPSIS 法,計算得出49 個樣本社區恢復性效應綜合評價值(相對貼度C);并根據得到的C 值,從高到低將樣本社區恢復性效應劃分為5 個等級,依次為:優秀、良好、中等、較差和差。本次調查問卷受訪者社區恢復性效應的平均值為0.562,處在中等,其中,優秀8 個、良好13 個、中等13 個、較差12 個、差3 個,分別占社區總數的16%、26%、26%、24% 和8%。恢復性效應良好、中等和較差的社區數量明顯高于優秀和差的社區數量,較小的極端差異說明樣本社區恢復性效應較為穩定,城市社區環境尚能為居民的恢復提供支持;但多數社區處在中等,也說明社區帶給居民的恢復效果還亟待優化,這與恢復性理論近年來從壓力中恢復向獲得比以往更好的身心狀態的目標轉變相契合。
將區位、房屋價格和房屋類型作為控制變量,使用K-prototype 聚類分析對49 個樣本社區進行分類,得到3 類社區群體,即:第一類社區(cluster_1)、第二類社區(cluster_2)和第三類社區(cluster_3),其占比分別為42.86%(21 個)、20.41%(10個)和36.73%(18 個),其恢復性效應綜合評價(C 值)平均值分別為0.66、0.36 和0.56。整體來看,這3 類社區分布較為均勻,聚類效果較好;且對于所有研究項均呈現出顯著性(p<0.05),即研究特征具有明顯差異性。
對交叉分析后的百分比進行具體差異性對比(圖5):①第一類社區集中在市中區,房屋價格 多 為10000~15000 元/m2及25000~30000 元/m2與 濟 南 市16000 元/m2的均價基本持平,類型以封閉商品房為主;這類社區居民以市區事業單位員工為典型代表,生活壓力和身心健康能保持較穩定的平衡,其在社區中獲得的恢復性也整體最好。②第二類社區集中在天橋區和長清區,大量房屋價格集中在5000~10000 元/m2,類型以回遷社區為主;這類社區的居民大多數生活水平較差且經濟壓力大,其在社區中獲得的恢復性也整體最差。③第三類社區集中在歷下區,房屋價格基本全部高于濟南市均價,且單位宿舍的比例較其他兩類更高;這類社區居民普遍有較好的社會地位,但由于存在較高的社會和生活壓力,其整體恢復性效應實際略低于第一類社區。

圖5 社區聚類與各控制變量的交叉圖
通過TOPSIS 對恢復性效應進行量化和聚類分析后發現,居民在日常生活中的不同社會角色和各類壓力是導致社區恢復性效應產生差異的根本原因,可見社區的社會屬性對恢復性效應發揮的作用要比物質屬性更顯著,這也是進一步探究和建立社區恢復性效應結構方程模型的實證基礎。
使用AMOS 23.0 對結構方程模型進行檢驗(表3)。本研究中,社區恢復性效應結構方程模型的卡方自由度比(X2/df)<3,常用反應模型擬合度的GFI、CFI、NFI、AGFI 值均>0.9,RMSEA 和RMR 值均<0.05,說明模型擬合效果良好,結果可靠。

表3 模型擬合指標結果表
社區恢復性效應模型中的影響關系和測量關系見圖6 及表4。其中,外生變量對社區恢復性效應產生的直接、間接和總體效應,其顯著與否和影響程度可通過路徑系數的正負和絕對值反映;且總體效應為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之和。

表4 外生變量對內生變量的總體效應、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
(1)建成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存在顯著的正向直接影響,其路徑系數為0.283。其中,客觀數值變量(開放空間占比、人均綠地面積和綠視率等)的影響程度并不如居民主觀感知變量(設施裝配、安全程度、氛圍寧靜等)顯著,即自然特征對居民的恢復促進作用有限,社區恢復性效應并不會隨著綠化的增加而不斷產生明顯變化,這與相關文獻[21]中綠視率與恢復性效應呈倒U 形關系的結果一致。由于居民行為對社區恢復性效應不存在影響,建成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也不存在間接影響。對居民而言,社區建成環境更應是通過性場所,其整體空間氛圍如寧靜、私密和安全感的營造或可直接觀察到的植物,才更容易使居民獲得快速的恢復。
(2)社會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存在顯著的正向直接影響,其路徑系數為0.643。其中,運營管理和健康關懷指標的影響程度最為顯著,互信、互助和對社區的認同感會作用于居民心理,從而直接促進居民的身心恢復。由于居民行為對社區恢復性效應不存在影響,社會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也不存在間接影響。
(3)圖6 中,建成環境對社會環境影響的路徑系數為0.840 >0,且此路徑呈現出0.01 水平的顯著性,說明建成環境會對社會環境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因此,建成環境也通過社會環境對社區恢復性存在間接的顯著正向影響,其路徑系數為0.540(0.840×0.643),即良好的社區建成環境可以間接提升居民對社區的滿意度,優化居民之間的友鄰關系,使居民獲得更好的心理狀況和社會關系,繼而在社區中獲得恢復。

圖6 結構方程模型中的影響和測量關系
(4)本研究中,居民行為對社區恢復性效應沒有統計學上的顯著影響(p=0.508>0.05),這與先前國內外的研究存在差異。通過分析各觀察變量的原始數據發現,約6 成的受訪者在活動頻率和時長兩個問題上選擇了“每月1~2 次”和“0~30 min”,即其在社區中的活動并不頻繁,整體數據不存在明顯變化,因而導致統計學上居民行為對社區恢復性效應影響不顯著。實證結果也說明,大量的居民并不會在社區中進行長時間有規律的身體活動,原因可能是逐年增加的生活壓力使居民無暇活動,或是15 min 生活圈等模式的推行使居民有了更好的活動去處。但居民的行為仍受到社區建成環境(0.773)和社會環境(0.298)的顯著正向影響,良好的社區環境,尤其是可直接使用和感知的物質環境,仍然會豐富居民的活動類型,增加居民在社區中活動的便利度和頻率。
綜上所述,本研究以恢復性理論為基礎,通過對濟南市49 個社區的數據調研,構建社區恢復性效應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社區環境對社區恢復性效應的影響;并借助灰色關聯TOPSIS 法,對社區恢復性效應的量化和綜合評價進行優化。
社區恢復性效應作為環境心理學議題,其社會影響因素較為復雜。本研究數據來源于對濟南市49 個社區的問卷調差,其普適性有待進一步考證;調查問卷數據的主觀性日后也可通過樣本篩選或客觀技術來提高可信度。從統計分析的結果來看,研究選取的觀測變量對社區恢復性效應的解釋力尚可,但是否還有更具有影響力的因素,以及影響因素的體系建立是否完善,尚需在今后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