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銀霞
內容摘要:《綠皮書》兼具“旅行文學”與“成長主題”的基本特征。黑人鋼琴家謝利與白人司機托尼在南下巡演旅程中親歷黑人遭受的歧視與壓迫,在種族隔離的困境中互相了解、建立友誼,最終實現彼此精神上的成長,凸顯了創作者追求種族平等與融合的理想情懷。
關鍵詞:《綠皮書》 旅行文學 成長主題 種族平等
電影《綠皮書》(2018)講述了白人保鏢托尼被黑人鋼琴家謝利雇傭,驅車前往種族歧視嚴重的美國南部進行巡演的故事,通過一白一黑兩位主人公性格、地位、文化修養的倒置與錯位,以輕松戲謔的語調反映種族歧視的沉重主題,使觀眾在笑聲中思考,心酸中感受溫暖,沉思后獲得共鳴,一經上映即獲得廣泛贊譽。
在文學批評領域,本片目前批評視角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種族主題分析[1];文化身份的錯位與建構[2];人物形象及文化內涵[3];心理分析[4]及字幕翻譯[5]等。毋庸置疑,這些研究有助于觀眾更深刻地理解影片的內涵與外延,但經過比較與思考會發現這部作品符合“旅行文學”與“成長主題”的基本特征。本文將從這兩方面入手,探討旅行經歷對主人公世界觀的改變,通過磨合、交流與互助,兩者都實現了精神上的成長。
一.旅行文學與成長主題
(一)旅行文學
“旅行”(travel)在字典中的定義是:“從一地到另一地,尤其指路途遙遠。”[6]1130“旅行”意味著地域的改變、環境的變化,未知因素的出現,以及冒險和獵奇。隨著科技發展,旅行逐漸成為常見的社會現象,而旅行文學因為跨越文學、歷史、地理、文化等交叉學科,是構建復雜故事情節及展開敘事的理想載體,越來越多的作者把旅途作為敘事背景,“旅行文學”開始成為獨立的文學類別。關于“旅行文學”的特點,《旅行書寫面面觀》中寫道:“正如旅行本身可被視為某種流動的經驗,旅行書寫也可被看作相對開放的、多樣的形式。”[7]3
此外,公路片是好萊塢電影的重要組成部分,往往具有深刻的批判現實意義。公路使主人公離開熟悉的環境,置身于陌生旅程之中,從而產生特殊的空間和情境。人物是行動的主體,公路則是人物行為和情感敘事的客體,兩者互相作用推動故事發展。“公路—旅行”引起的地域改變、人文環境的變化也能促進個體的成長,因此“旅行文學”與“成長小說”可以看作文學創作中的孿生兄弟,兩者相伴同行。
(二)成長主題
成長主題脫胎于“成長小說”。學界普遍認為“成長小說”始于18世紀的德國,后來流傳到英美等國家。美國的成長小說偏重對成長過程中沖突、痛苦及蛻變的描寫,側重精神追求,也被稱為現代成長小說,代表作有《哈克貝利芬歷險記》、《麥田里的守望者》等。隨著時代發展和技術手段革新,文學表達形式不再局限于小說,詩歌、戲劇、電影也成為重要藝術形式。成長主題最顯著的特征是:成長過程中的主人公在自我與社會的相互改造中經歷一系列事件,視野得以開闊、心靈得到震撼、人生觀獲得塑造,最終發現自己在社會中的地位,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影片中主人公驅車一路向南,在旅途中親歷“黑皮膚”帶來的種種困境,磨合中增進了解,互助中獲得友誼,最終完成精神上的“成長之旅”。
二.謝利:從封閉到開放
本片背景設在20世紀60年代,南方黑人依然生活在剝削和壓迫之下,像奴隸時代一樣要么在種植園辛苦勞作,要么作為奴仆服務白人。北方狀況相對較好,黑人從事的職業更加廣泛,但種族歧視依然存在。
在此背景下,謝利的出場頗具戲劇意味:印度裔管家組織面試,操持家務;住所富麗堂皇,擺滿極具異域特色的藝術品。當身著華麗長袍的謝利輕快而不失莊重地出現在鏡頭前時,相信觀眾與托尼一樣驚愕。他坐在華麗的椅子上俯視面試者,屈尊迂貴的氣勢宛如國王。黑人身份與其經濟地位和貴族氣質形成巨大反差,強烈對比使這一幕充滿戲劇張力。雖然身為黑人,但他的言行舉止處處透露出上層白人才有的優越感,南方之旅使他走出“宮殿”,親身體驗殘酷的種族歧視現實,經歷思想上的洗禮。
謝利從小學習鋼琴,一直接受白人教育的他對白人文化更加認同,而對黑人群體知之甚少。白人思想與黑人外貌的不對等給他帶來巨大的困惑與痛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歸屬何在。為了尋找答案,拿著高薪受人景仰的鋼琴家決定像“萵苣姑娘”一樣走出“高塔”,試圖通過自身努力一定程度上改變白人對黑人的刻板印象,南行可以看作是精神探索之旅。
謝利一直在思考“我是誰”這個哲學命題。他的主要工作是為白人彈奏鋼琴,是白人文化的裝飾品,但走下舞臺依然不被主流文化接受;身為黑人,他所受的教育和從事的工作也因為與其他黑人不同,而不被黑人同胞接納,失去了種族文化根基;更有甚者,作為同性戀,性取向使他“不夠男人”。憤怒無助的謝利不禁悲嘆“我到底是什么?”
旅程中,謝利逐漸了解到黑人喜歡的食物和音樂,并經歷種族歧視的痛苦:堂堂音樂家只能屈身于雜亂的小旅館;被白人小混混肆意侮辱毆打;在“日落鎮”身陷囹圄。這些經歷使他認識到不管自己有多大成就,都得不到主流社會的認可,轉而向黑人群體和文化靠攏。巡演最后一程,謝利拒絕為種族歧視者表演,轉而到黑人餐廳就餐并免費演出,看到觀眾們聞樂起舞,他也綻放出由衷的笑容,這一刻謝利真正敞開心扉融入了自己的族群。這次旅行,他有沒有改變其他白人的看法不得而知,但至少改變了托尼,使托尼從抗拒到認同并支持黑人。
南行之旅也使謝利擁抱友誼。托尼在給妻子的信中提到謝利的“孤獨”。出發前,他獨自住在封閉的“宮殿”里,離異并與兄弟斷絕來往;旅行中,他每晚靠威士忌來助眠;看到樂隊白人成員與女子暢談,他只能遠遠旁觀;即使入住黑人旅館,也與其他黑人缺乏共同語言。旅途中,托尼與謝利有爭執有誤解,但更多的是互相扶持和體諒;巡演結束時,謝利在黑人餐廳為同胞演奏;與托尼成為朋友,雪夜中幫忙開車;最后敞開心扉加入托尼的家族圣誕聚餐。
這次旅程不僅使謝利更加深刻地認識自我、融入黑人族群,更使他實現了從封閉到開放的觀念轉變,完成了思想上的成長,而共同享用圣誕大餐昭示了導演對種族融合的美好期盼。
三.托尼:從拒絕到接納
白人托尼與謝利形成對位,顛覆了白人高高在上的傳統形象。他生活在貧民區,生活捉襟見肘。影片一開始塑造了酒吧保安托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動輒使用武力的莽夫形象。稍后,失業的他為了養家糊口四處鉆營,甚至為了五十美元與人比賽吃漢堡,最后“屈尊”接受巡演司機的職位。這次旅程不僅改變了托尼對黑人的看法,也使其經歷道德洗禮,實現思想的升華。
受時代影響,托尼一開始歧視黑人。后來迫于無奈接受司機的工作,但羞于承認受雇于黑人,辯稱是為唱片公司工作。途中離車時,不忘把錢包帶走,因為在白人心中黑人都是小偷,哪怕這位黑人是他的雇主。途中托尼親眼目睹身為行業精英的謝利作為黑人遭受不公,也認識到謝利文雅高尚的品質,逐漸改變對黑人的看法。從一開始只是行使職責幫助謝利脫困,到最后寧愿放棄收入也要維護朋友的尊嚴。在最后一場演出開始前,因為黑人不能進入餐廳吃飯,憤怒的謝利拒絕登臺演出。經理試圖通過賄賂托尼使其勸服謝利,這也是托尼一貫處理問題的方式。但影托尼拒絕接受,寧愿放棄金錢來支持謝利維護黑人的權利和尊嚴。在平安夜他敞開心扉欣喜地歡迎謝利參加圣誕聚餐,把故事情節推向高潮,使觀眾看到種族融合的理想圖景。
此外,托尼的行為方式也受到影響。影片開始時,托尼習慣于金錢賄賂不守規則;賭博、隨地丟垃圾、小偷小摸等行為屢見不鮮;訴諸暴力是他解決問題最常用的途徑。謝利堅持糾正他的錯誤舉動,以身作則告訴他:“暴力永遠無法取勝,堅守尊嚴才能贏”。最終,托尼受到感染,最后巡演前拒絕賄賂。
“家庭至上”是美國電影的母題之一。不管托尼在外多么粗魯強硬,在妻子面前總是充滿愛意,竭力承擔起養家重任。旅程中不管身在何處,一直牽掛著家人。他對妻子的愛是一抹亮色,緩沖了種族歧視的慘痛現實,使影片滿含溫暖和浪漫情懷。托尼不間斷地給妻子寫信,字跡潦草、語言平淡、錯誤眾多且詞不達意,謝利取笑它像一封“勒索信”。隨后,謝利用藝術的語言、美妙的修辭、深沉的感情代托尼完成信箋,這些催人淚下的鴻雁使托尼的妻子深受感動,并自豪地與親人分享這份幸福。在影片的最后,托尼獨力完成情書并決定親手遞交,這一溫馨的舉動令人感慨。學會浪漫地表達愛也是一種情感上的成長。
《綠皮書》著意把故事設置在種族隔離嚴重的20世紀60年代,主人公的旅程也浸染濃重的時代色彩。旅途中,謝利親身體驗黑人面臨的壓迫與歧視,對黑人群體有了更深的認同,人生態度從封閉走向開放;而白人托尼逐步改變對黑人的偏見,從歧視、抗拒到接受并維護黑人,實現了世界觀的成長與升華。此外,兩者跨越種族、階級的友誼也象征了黑人與白人兩個族群的和解,寄托著導演消除種族主義、實現種族平等與融合的美好愿望,這一希翼對今天的世界依然有指導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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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鞠薇.“神奇黑人”和“白人救世主”—電影《綠皮書》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和種族關系呈現[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19(04):69-73.
[4]夏靜.從弗洛伊德人格結構理論視角解讀電影《綠皮書》[J].法制博覽,2019(30):249-250.
[5]徐琳,周小文.論電影《綠皮書》字幕翻譯中的語境順應[J].大眾文藝,2019(24):195-196.
[6]朗文當代英語詞典(最新修訂版)[K].英國朗文出版公司,1995.
[7]Clenn Hooper & Tim Youngs. Perspectives of Travel Writing[M]. Santa Barbara: ABC-CLIO,2000.
(作者單位:廣東技術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