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空間的營造

傳統中國畫重意境、講神韻，強調心物合一，無法而法，虛實相生。20世紀初，林風眠等藝術大家把彩墨帶入中國畫壇，新的藝術視野與空間由此揭開了帷幕。當下，中國畫的表現方式的確發生了巨大變化，無論是實驗筆墨還是更具創造性的其他形式，都在蛻變中折射出了當今時代的文化精神。

從門秀敏的繪畫中，我們可以看到畫家對精神家園的堅守。與其說他的創作是一種意象式的描繪，不如說是一種對精神空間的營造，一種誕生自夢境和虛無中的美。他有意強調繪畫的質感，作品遠觀氣勢磅礴，近看質感鮮明，筆墨酣暢淋漓。最為難得的是，門秀敏繪畫中的光影層次極為豐富。他喜歡層層暈染，在不同顏色之間互染、互破，整體畫面厚重、沉靜卻不僵硬。可以說，其在畫面中構建的儼然是一個渾然、絢麗且不乏神秘的奇妙世界。

在當今畫壇，以技當道的現象非常普遍，有的繪畫作品已經消解為技術層面的一種圖式游戲。門秀敏卻始終堅定著自己的繪畫信念，每有所得便揮毫潑墨，自覺氣足神暢。他創作時不拘于形的限制，故渾然氣象生發于他的腕底、筆端。門秀敏不只是強調筆墨價值或筆墨情調，他通過大量的繪畫實踐，將筆墨與文化審美巧妙融合，推動彩墨成為凸顯文化與審美理想最明確的繪畫語言。他筆下的墨色由淡及濃，色塊由密而疏，以非規范化的繪畫節奏呈現出獨具個性的精神表達。在他的畫面中，既能看到空間的無限延伸，又能看到傳統美學的蹤跡。在門秀敏看來，繪畫傳統是一種精神，藝術家不能用某種形式捆綁自己，而是要從僵化的概念及形式化語言中跳脫出來，使自己的創作呈現出更多可能性。

在門秀敏的繪畫中，墨色變幻有序，墨彩空間極為和諧，畫面極富詩意。在運用色彩時，門秀敏意圖傳達出一種與自我對話的快感。他憑借主觀意念感知世界，始終以極度個人化、私密化的觀念作為畫作的內在邏輯。他在創作時沒有被傳統的創作慣性所驅使，其畫面呈現出的視覺語言似乎是一種潛意識的流露或潛在記憶的復活。他的創作便是在意識和潛意識之間尋找各種出口或入口。

門秀敏不喜歡描畫具象的形體，他想要表達的是一種不拘于形體的廣闊和自由。他認為，這樣的創作方式更利于將人們的真實心理感受在畫作中呈現出來，同時幫助人們更直觀地感受純粹的形式美，并且于混沌中尋找到自然與藝術的關聯。自然物象雖然也有著真實形態，但這種表象的真實是短暫易變的，變幻的過程也是抽象的。因為對自然與藝術之間關系的表達不能只是依靠形象塑造，而是要打破具象化的時間和空間概念，于抽象的混沌中尋找答案。

色彩是具有模糊性和多義性的。在畫家的創作過程中，色彩的抽象表達可以突破視覺的邊界，幫助延伸畫面空間。繪畫所具有的視覺空間沖擊力，一定程度上可以由呈混沌狀態的色彩提供。當畫家以抽象手法創作時，實際上是在尋找新的繪畫空間。

現代繪畫空間概念的出現結束了繪畫空間只局限于自然空間的認識。隨著人們在空間意識方面的認知逐漸加強，藝術形態和藝術觀念也在不斷更新。基于此，門秀敏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混沌概念轉化為一種“開辟鴻蒙”的美學形式，通過各種色彩及光影的聚合、交織、重疊、擴散，為畫面注入了極富氣勢的動感氣息。在他的畫面中，不同的色彩互相疊壓、滲透，交織成了獨具個人色彩的藝術風格。同時，門秀敏充分調動了感性層面的認識，以迸發的情感詮釋深刻的美學內涵，實現了對圖像秩序的重構。在門秀敏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的不再是傳統繪畫的既定意象和形態，而是自然空間和畫家內心情感的激烈碰撞。他的繪畫語言非常靈動，能夠在刻意控制和隨意揮灑之間巧妙切換，使畫面充滿了運動感，為觀者營造了無盡的想象空間。

門秀敏總是在描繪隱匿的、無形的自然。他的作品中的時空總是呈現為宇宙定格的某個霎時形態。他的每幅畫作都表現了一個極具感染力的流動瞬間及空間，表現了畫家心靈狀態與自然景象之間一種別樣的契合。

（楊大偉/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