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突破！

鐘一平

正值炎夏，景德鎮的傍晚，潮濕而悶熱。凝神于陶瓷藝術家吳錦華的一件件作品，試著體會不同的藝術特色。“突破，突破！我現在就是要尋求突破！”一直默不作聲的吳錦華盯著自己的作品突然說道。聲音不大，卻極有穿透力，為景德鎮這個沉悶的夏日注入了清涼劑，聽了讓人為之一振。這是一位67歲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的聲音，又何嘗不是中國藝術界的呼聲！

“我現在遇到了創作中的瓶頸。”吳錦華接著說。吳錦華1992年以一只口徑為87厘米的薄胎大碗——蓋世無雙臉譜碗成名。這只內外壁繪有448個臉譜的陶瓷大碗在當年的拍賣會上拍出了100萬美元。在吳錦華自己看來，這一次的成功除了傳承被稱為“中國陶瓷肖像畫宗師”的父親吳康的藝術風格之外，更多的是一次“突破”，在材料、造型、繪畫形式等多方面的綜合性的一次創新嘗試。這次成功之后，景德鎮已經不能滿足吳錦華更高的藝術追求，兩年后，他走出景德鎮來到了開改革開放風氣之先的廣東。廣東的自然風貌和社會風情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這一時期的作品融合了當地的藝術風格，如帶有濃郁嶺南色彩的《窗映蕉影》《四季大吉》和雕塑《西關小姐》等，更加貼近生活，洋溢著南國氣息。這是第二次“突破”，是新的生活對藝術影響的創新成果。其間，2006年，吳錦華獲得“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稱號，應該也是對其藝術創新的一種肯定。退休之后，吳錦華回到了生他養他的故土景德鎮，又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藝術創作上的“瓶頸”。

從吳錦華微蹙的眉宇間和急切的目光里，我們能讀出他對“突破”的期盼。這種期盼不僅僅是一位藝術家的期盼，更是一個時代藝術家群體的期盼。吳錦華的藝術經歷雖然是一個個案，但他取得藝術突破的經歷對所有藝術家都有著重要啟示。吳錦華的第一次突破是在景德鎮這片陶瓷藝術的沃土上孕育的，既有對父親吳康優秀傳統技藝的學習和傳承，也有景德鎮眾多工匠異彩紛呈的藝術環境的浸潤，在這樣的背景下，吳錦華把傳統陶瓷藝術引向了一個新的高點——蓋世無雙臉譜碗奠定了他的藝術地位。廣東的經歷則更多地給他提供了嶺南地區鮮活的生活，而他善于體察生活，品味風情，捕捉新的美的元素，這開闊了他的藝術視野，拓寬了他的藝術道路，實現了他的藝術創作的第二次突破。

景德鎮自古就有“匠自八方來，器成天下走”的說法，這實際上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景德鎮藝術創新的活力之源——天下藝人、匠人在景德鎮的交流以及不同文化背景、生活背景下的技藝交融。只有這樣，才能“器成天下走”，讓景德鎮陶瓷藝術名揚天下。生活環境與技術交流對技藝的促進作用顯而易見。而吳錦華的兩次突破的特點概括起來就是“傳統+生活”。沒有傳統便沒有根基，沒有生活便沒有情感和新意，把“傳統+生活”的關系處理好，還需要有藝術家的領悟力和表現力，以達至“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境界。如此，想不突破都難！

一位有過兩次大的藝術突破而年近七旬的藝術家仍然對“突破”如此渴望，在讓人肅然起敬的同時，帶給人的是對藝術追求的更多思索。一位藝術家在“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之際，對生活本已是“也無風雨也無晴”了，在藝術創作上“拔劍四顧心茫然”時仍要“奮楫爭先立潮頭”，尋找新的突破，這便是藝術家對藝術和生活的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