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瑞平

2020年11月15日,東盟輪值主席國越南的時任總理阮春福(左)主持以視頻形式舉行的第四次RCEP領導人會議。15個國家正式簽署RCEP,標志著全球規模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正式達成。
當前,新冠疫情仍在全球肆意蔓延,許多國家和地區陷入失控狀態,造成空前深重的生命危機、經濟衰退和社會震蕩,也強烈沖擊和全面加速了世界變局,以致世界百年大變局的每一重要層面,無不鐫刻出世紀疫災留下的強烈印記。世界中心向東亞快速轉移、東亞格局快速重塑,構成世界百年大變局的重要變化趨向。世紀疫災加速世界變局,也強力加速了世界中心東移與東亞格局重塑的歷史進程,并使這一進程在多層面上顯現出頗值關注的新動向、新變化和新特點。
近代以來的世界,始終是以西方為中心的。但到二戰以后,伴隨被世界銀行稱為“東亞奇跡”的東亞整體快速崛起,這一地區在全球格局中的地位快速攀升;與之相應,西方地位卻逐漸下降,“東升西降”遂成世界百年大變局的重要演變趨向。步入新世紀后,以中國為代表的東亞新興市場增長優勢更加凸顯,“東升西降”勢頭更加強勁,東亞作為世界三大中心之一的地位加速提升。到2019年,僅中日韓這三大東亞經濟體,即已占到全球經濟總量的24.0%,與美國的24.4%大致相當,而明顯高于歐盟的17.8%(加上英國也僅為21%)。2011年前后奧巴馬政府推動“重返亞太”,2017年特朗普上臺后力推“印太戰略”,2021年拜登政府進一步強化“印太戰略”并加強東亞聯盟體系,實際上更加提升了東亞在全球地緣政治格局中的戰略地位。
疫情進一步加速了世界中心向東亞的轉移,“東升西降”勢頭得到進一步強化。這是因為,在疫情防控和經濟復蘇兩大方面,東亞地區總體效果明顯好于世界其他地區。東亞傳統社會文化中的“識大體、顧大局、講秩序”特點,以及東亞政府更具權威、資源動員能力更強,使東亞疫情防控比世界其他地區更加有效。目前東亞(東盟+中日韓)新冠病毒感染者比例,僅及世界平均水平的1/10左右。疫情得以有效防控,為減輕對經濟的沖擊、推動經濟恢復創造了有利條件。在疫情導致的全球經濟衰退及其后的“報復式”回升中,與世界其他地區相比,東亞形成“衰退更輕,回升更勁”的顯著特點。如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最新數據,在2020年的全球經濟衰退中,東亞新興市場與發展中經濟體要比世界平均少下降2.3個百分點,而在2021年的全球經濟回升中,又要多增長2.6個百分點。這顯然表明,疫情進一步加速提升了東亞在全球經濟格局中的地位。
戰后東亞地區曾經形成了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序列。首先是上世紀50年代日本率先實現經濟高速增長,其次是60年代“亞洲四小龍”(韓國、中國臺灣、中國香港、新加坡)成功“起飛”,再次是70年代“亞洲四小虎”(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泰國、菲律賓)步入高速增長序列,接下來就是80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促成經濟快速崛起,最后是越老柬緬將經濟高速增長序列擴展到東亞全域。早在1993年,世界銀行即發布專題報告,指稱出現了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的“東亞奇跡”。這一論斷一度引發了以美國著名學者克魯格曼為代表的西方學界的強烈質疑,但此前的“東亞奇跡”的確存有內在缺陷,其中之一就是缺少區域合作框架的必要支撐。尤其是在很長一段時期,在區域合作的“三極”格局中,歐洲一極領先、北美一極跟進,東亞一極則始終凸顯著滯后。
新冠疫情在很大程度上直接改變了這一格局。在歐洲和北美兩極,疫情之前已分別遭遇英國脫歐和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的嚴重影響,而在疫情期間更未能顯現出區域合作框架的應有作為。而在東亞一極,無論是在疫情防控還是在經濟恢復方面,也無論是中日韓框架,中國與東盟“10+1”框架、“10+3”框架,合作努力和成效均可圈可點,東亞合作固有的“危機驅動”特點,面對疫情危機同樣被激發出強勁動力。而進展最為顯著、影響也最為深廣的,是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于2020年11月15日成功簽署,占全球人口、經濟和貿易總量約30%的全球最大自貿區應運而生。協議簽署后,各成員又積極推動國內法律審批程序,總體進展順利,2022年正式實施應無太大懸念。在歐洲和北美兩極遭遇波折、疫情造成區域交往嚴重阻隔的背景下,東亞合作能夠逆勢而上,尤其是RCEP的成功簽署,本身即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東亞繼創造了經濟增長的“奇跡”之后,又創造了區域合作的“奇跡”。而伴隨RCEP的全面落實,區內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以及其他層面合作的全面推進,勢必進一步強化東亞經濟引領全球復蘇、持續快速增長的勢頭,從多層面助力再造“東亞奇跡”。
伴隨大國實力對比快速變化,中國實力地位快速提升,美國越來越視中國為最大戰略競爭對手,遏制打壓力度不斷強化。其主要手段之一,就是推動自身及其盟友與中國經濟強行“脫鉤”或“去中國化”。東亞也是美國實施“去中國化”戰略的重點地區,其具體措施有二:一是通過推進“重返亞太”和“印太戰略”,強化其東亞盟友與中國的政治安全對立,以“政治互疑”弱化“經濟互利”,以安全對抗阻撓經濟合作;二是直接誘導甚至逼迫其東亞盟友弱化對中國的經濟依賴,尤其是阻撓東亞盟友國家的企業與中國企業在高科技領域(如5G)的合作,推動這些企業撤離中國。在這方面,日本始終扮演著美國在東亞的“馬前卒”的角色。日本政府曾專門出臺政策,包括提供財政補貼,鼓勵在華日資企業撤回國內或轉向第三國,尤其是轉向越南、泰國等東南亞國家。在近年日本企業的對外投資結構中,就出現了對華投資占比快速下降,對東盟投資占比急劇攀升的勢頭。在其對外貿易布局中,也顯現一定程度的“去中國化”趨向。如日本對華出口2009年超過對美出口,中國首次成為日本第一大出口對象國,2011年對華出口占比一度高達19.98%,高出對美出口(15.31%)4.67個百分點,之后開始下滑,2014年被美國反超,之后交叉波動,2019年對華和對美出口占比分別為19.09%和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