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慧

2018年11月9日,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莫斯科主持副部長級“阿富汗國際大會”,阿富汗塔利班派代表團參加了會議。
在美軍撤出阿富汗之際,阿富汗塔利班(以下簡稱“阿塔”)兵不血刃進入首都喀布爾。阿富汗一夜“變天”,阿塔重掌政權。世界再一次將目光聚焦于這個被稱為“歐亞大陸心臟”的國家。
阿富汗是東亞、南亞、西亞和中亞幾個板塊的交匯處,占據重要的戰略位置。阿富汗長達40余年的戰亂及其政治命運與大國歷史上在阿展開激烈的博弈有密切關系。俄羅斯與阿富汗的關系經歷了復雜的歷史變遷,俄對阿政策經歷了從擴張再到聚焦安全與反恐問題并逐漸回歸到以新現實主義為基礎的理性道路上。基于歷史淵源和現實背景,俄羅斯密切關注著阿富汗局勢的走向。
俄羅斯與阿富汗的歷史淵源頗為深厚。歷史上,由于想要打通到達印度洋的通道,沙俄將阿富汗作為其南下擴張的重要目標。19世紀下半葉,沙俄征服中亞后,與阿成為鄰國,這讓一直將南亞作為自己勢力范圍的英國很警覺,英國認為沙俄下一個征服的目標就是印度,于是雙方在中亞展開了長期的較量,阿富汗是這場大博弈的主要戰場。1885年,沙俄迫于英國的壓力,不得不與其簽署協議,確立了沙俄與阿富汗的邊界。1919年,阿富汗脫離英國保護宣布獨立,蘇俄隨即與之建立外交關系,成為第一個承認阿獨立的國家。20世紀20年代,成為蘇聯加盟共國的中亞各民族識別和劃界工作逐漸完成,蘇聯在中亞地區的主要關切變為中亞各加盟共和國與阿富汗的邊界安全。
從20世紀4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美蘇冷戰持續了近半個世紀,兩個超級大國展開了全面較量。蘇聯在第三世界具有戰略價值的地帶拓展影響力,與美國進行地緣政治對抗。出于對勢力范圍的爭奪和擴大以及基于意識形態對國際形勢的判斷,蘇聯借機出兵阿富汗。具體來看,20世紀70年代,阿政局進入政權頻繁更迭期。1973年,阿富汗左翼親王達烏德推翻了君主制,建立共和制。其間,蘇聯給予阿大量經濟和軍事援助,蘇聯的武器裝備、軍事教官和顧問源源不斷進入阿富汗,幫助阿培訓專家、訓練軍隊、修路架橋,阿富汗對蘇聯的依附關系日益明顯。但是,在強調與蘇聯友誼的同時,達烏德又在改善與美國和伊斯蘭國家的關系。蘇聯認為,達烏德越來越不受控制、阿政局出現不穩跡象。1978年,阿富汗人民民主黨發動“四月政變”,推翻了達烏德政權,上臺的塔拉基實行親蘇政策,阿對外政策全面倒向蘇聯,但塔拉基于1979年10月被該黨的領袖之一、親美的阿明處死。不過,阿明上臺執政百日后也被殺害。在塔拉基執政后期,有宗教色彩的武裝組織在阿全國興起并開始坐大,其與中央政府進行政治和武裝對抗。因為擔心失去對阿的控制,勃列日涅夫政府于1979年12月出兵阿富汗,并扶植卡爾邁勒上臺執政。阿富汗也開始了為期十年的抗蘇運動。
坊間稱阿富汗是“帝國的墳場”,蘇聯也在這里折戟沉沙,最終于1989年從阿富汗撤軍。在1979~198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的十年,也是境外極端組織分子前來支援阿富汗抗蘇、阿富汗境內各種“極端組織”武裝得到發展的十年。美國當時向不少“極端組織”提供了大量武器與資金,支持其與蘇軍作戰。在蘇聯從阿撤軍后,留下一系列后遺癥,阿富汗由此成為滋生國際恐怖主義的溫床。
蘇軍撤離后,蘇聯扶植的阿富汗納吉布拉政權垮臺。1991年底蘇聯解體,歐亞地區的地緣政治版圖由此發生了重大變化,中亞新獨立的國家與阿富汗接壤,而俄羅斯與阿富汗不再是鄰國。此時的阿富汗也陷入曠日持久的軍閥混戰,恐怖主義、販毒和有組織犯罪嚴重威脅阿國家和民眾安全。在此情況下,1994年以伊斯蘭宗教學生為主力、以“鏟除軍閥、恢復和平、重建家園”為口號的阿富汗塔利班異軍突起,并于1996年掌權。
俄羅斯獨立初期奉行希望融入西方的對外政策,特別是納吉布拉政權垮臺后,俄羅斯對阿富汗無暇顧及、逐漸疏遠。由于阿富汗塔利班支持俄北高加索車臣地區集民族分裂主義、宗教極端主義于一身的恐怖主義組織,1996年阿塔掌權后,俄將其定性為恐怖組織,不承認阿塔政權,認為阿塔與國際恐怖主義組織沆瀣一氣,致使全球和地區和平與安全體系受到威脅,主張鏟除阿塔。
2001年,9.11事件爆發后,美國出兵阿富汗打擊“基地”等恐怖主義組織,推翻阿富汗塔利班政權。一方面,俄羅斯支持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行動和聯合國對阿富汗塔利班的制裁,開放領空讓北約戰機通過俄和中亞的上空運輸軍隊補給,借機展現與美國友好的一面。由此,俄美在阿富汗問題上由蘇占阿富汗時的對手變為共同反恐的合作者。另一方面,阿富汗塔利班倒臺后,俄阿關系開始恢復正常。此后十多年,俄重建在阿的影響力,俄阿雙方在政治、經濟、人文交流領域的合作平穩發展。除了雙邊合作,俄羅斯還通過集安組織、上合組織等多邊機制發揮影響力,增強在阿事務上的發言權。同時,俄反對阿塔重回阿富汗政壇,堅決反對美國和阿富汗政府與塔利班和談的政策。

2021年9月16日,集體安全條約組織(集安組織)成員國領導人會議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舉行。與會者就阿富汗地區局勢等國際和地區安全問題交換意見。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過視頻參加了會議。
但在2014年,俄在與阿政府展開合作的同時,與阿塔公開或秘密接觸,進行有限合作。俄戰略意圖仍然是反恐,并與美國進行地緣政治博弈。其與阿塔合作的主要原因:一是美國提出了從阿富汗撤軍的計劃,俄高度重視美軍撤出阿富汗的動向,并圍繞美軍撤出阿富汗后可能對阿國內和地區安全局勢帶來的后果做預判和戰略規劃。二是阿富汗親俄總統卡爾扎伊于2014年下臺,親美的加尼當選阿總統。與此同時,阿塔勢力十多年來非但沒有被削弱,反而不斷攻城略地,同時其還擁有一定的民眾基礎。鑒于此,俄認為阿國內任何一派都無法主導局勢,必須通過政治和談解決問題。俄在維護與阿政府關系的同時,保持與阿塔和北方部族等勢力的接觸,加大對阿事務介入,以此對美國施壓。三是烏克蘭危機導致俄與美西方的關系急劇惡化,俄美結構性矛盾激化,雙方加大在后蘇聯空間的戰略博弈。俄不再愿意讓美借反恐之名駐兵中亞,強烈反對美對中亞發動“顏色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