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旭青
(南開大學商學院,天津 300071)
新中國目錄學教材建設史上有一本極其有影響力的教材:北京大學、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合編,1982年由中華書局出版的《目錄學概論》(以下簡稱《概論》)。此教材先后九次印刷,發行量達十多萬冊[1],分別于1988年、1989年獲國家教委高等學校優秀教材一等獎和中國圖書館學會特別獎[2],它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本公開出版的學科教材[3]。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目錄學研究的繁榮、教材與專著的大量涌現,是與此教材互為因果的,它由此成為目錄學、圖書館學領域的經典文獻,在相對被引證頻次、年平均被引率等方面均有不俗的表現,被認為是目錄學賴以發展的知識儲備和科學研究的重要財富[4]。其價值不僅在于自身的新構造和新思想,更多地體現在它對中國目錄學的影響[5]。鑒于《概論》的成績和巨大影響,學界、教育界往往忽視其之前的教材編寫歷史和學術積淀。其實,早在新中國成立后的1961年,兩校就聯合編寫了《目錄學講義》(以下簡稱《講義》),之后《概論》的出版也經歷了教材編寫的多個版本。
我國目錄學教材建設最早開始于民國時期,隨著目錄學現代化歷程的開啟及學科教育的開始,出現了一批有代表性的教材,期間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成為新中國目錄學發展的養分和基礎[6]。
新中國目錄學研究在豐富的書目實踐的基礎上發展迅速,目錄學專業教育迅速恢復,目錄學成為圖書館學專業必修課,教材編寫得到了很好地延續。建國初期,北大編有《目錄學引論》講義(王重民,1955)、《普通目錄學》(王重民、朱天俊,1956);武大編有《普通目錄學》(呂紹虞,1957),《目錄學講義》(武漢大學圖書館學系目錄學教研室,1960)。并且,此時還翻譯過蘇聯目錄學教材,相對豐富的教材為目錄學教學提供了一定的保證,也為兩校初次編寫目錄學教材提供了素材積累。但是此時期尚沒有合編的先例,大多是個人編寫的講義或講稿,新中國迫切需要有統一的目錄學教材指導教學與實踐。
1956年,北京大學、武漢大學的圖書館學專修科改為4年制本科。當年,在“向科學進軍”的時代背景下,目錄學被列入全國科學遠景規劃[7]?!按筌S進”之后,國民經濟計劃進入調整鞏固階段,文化教育事業領域“高教六十條”的頒布對圖書館學、目錄學教學和教材編寫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此背景下,1961年教育部召開文科教材會議,對全國各文科專業教材建設提出明確的規劃,決定由武大、北大、文化學院三校統一教學規劃,共同負責圖書館學專業教材編寫(含《圖書館學引論》《圖書館藏書與目錄》《讀者工作》《目錄學講義》《中國圖書館事業史》等[8]),其中《目錄學講義(初稿)》由武大、北大圖書館學系聯合編寫。由于當時目錄學專業辦學點不多,此批教材編寫成功后只是以內部鉛印供教學使用[9]。雖未正式出版,卻開創了圖書館學界合編教材的先例,在貫徹中央指導思想、落實“三基”、吸收專家意見、解決教學需求和保證教學質量方面作用明顯,是新中國成立后一批高質量的教材成果[10]。這是也新中國第一次有計劃地聯合編寫圖書館學教材,一直使用到文革前期。
隨后,1966年-1976年間的“文化大革命”讓目錄學教育幾乎停滯,僅有武大、北大兩所開設圖書館學專業的院校停招、停課,教學秩序完全被打亂,教師作為知識分子被批判和斗爭,后相繼被下放,在此期間沒有相關的目錄學教材編寫或出版。1972年,兩校曾恢復招生,但受政治環境的影響,辦學質量不能保證。改革開放之后,開設圖書館學專業的各大高校紛紛恢復招生,并開設了目錄學課程,以專科生、本科生、研究生、進修生、函授生等不同層次組成的目錄學教育體系逐步完善[11]。當時,高等院校各專業幾乎都有國家統編的教材,而圖書館學專業尚欠缺。由于當時只有武大和北大兩所院校開設圖書館學專業,有些人認為圖書館學不需要統編教材,只需武大、北大兩校統一了即可[12]。
1978年6月,教育部召開全國高等學校文科教學工作座談會,重新肯定了1961年文科教材會議的教學方針,圖書館學和情報學專業教材第一次列入到全國“高等學校文科教材選編計劃(1978-1983年)”[13],《目錄學概論》與《圖書館學基礎》《中文工具書使用法》《圖書館古籍編目》《圖書館藏書》《西文圖書編目》《情報學概論》《情報檢索語言》等八種教材開始了重新組織編寫和修訂[14]。1979年3月,北大、武大兩校圖書館學系籌組了《目錄學》教材編寫組,以應教學急需。編寫組經過討論達成共識,兩校編寫人員分頭執筆,于1979年8月完成《目錄學(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稿一》),后經過兩校一年左右的教學實踐檢驗,于1980年6月修改完成《目錄學(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征求意見稿二》)。在兩份征求意見稿的基礎上,編寫組在武漢大學召開教材評審會,完成《目錄學概論》(1981年1月),但并沒有公開出版。1982年版的《概論》即是在以上教材基礎上修訂完成的。
由于二書在編寫團隊上的繼承性,兩者在內容上有很大的相似之處。但是,無論是學術成熟度、研究深入性,《概論》相較于《講義》均有很大的提升。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兩校合編的目錄學教材對目錄學界一些重大的元理論問題進行了新的探討。首先,目錄學指導原則的確立。《講義》中指出目錄學的黨性是目錄學的根本原則,列寧奠定了目錄學無產階級黨性原則的基礎,對資產階級目錄學“超階級”思想展開批判[15]?!陡耪摗吩谡劦侥夸泴W的思想性時,仍然提到按照無產階級的目的性去編制書目,但具體原則表述已轉向強調目錄學的思想性、科學性和實用性的一致性,強調從辯證、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關照目錄學發展的現實。其次,學科的研究對象由“規律說”過渡到“矛盾說”。《講義》中目錄學研究對象的表述是“規律說”,“研究社會生活中記錄圖書與利用圖書的關系的一般規律”[16]。《征求意見稿一》和《征求意見稿二》中“矛盾說”初露端倪,“以目錄工作為手段,解決眾多的圖書資料與人們對它特定需要之間的矛盾”[17]。《概論》將“矛盾說”最終確定為“揭示和報導文獻與人們對它的特定需要之間的矛盾”。同時,目錄學研究對象的“矛盾說”在明確提出自身見解的基礎上客觀地介紹和評論其他不同觀點,對不同學說、學術觀點兼容并包。指導原則與研究對象等目錄學元理論問題上的突破,推進目錄學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尋求新的學科定位。
中國目錄學的學科建設一直沒有嚴整的理論體系,新中國迫切需要探索適應自身實際的體系結構。姚名達先生《目錄學》(1934)以開創性思維初步構建起“論、史、法”體系框架,是對中國目錄學體系建構的初次嘗試?!吨v義》在體系上分為理論、歷史、方法三編,每編三章,基本延續了姚氏的類分方法,但彼此間并沒有深刻的邏輯關系。由于《講義》編寫的特殊歷史背景,其體系反而受蘇聯《普通目錄學》影響較大。《概論》則在延續“論、史、法”體系的同時對其進行了修正,更多反映出編寫組探求中國特色目錄學體系的現實需求[18]。全書分為“理論——方法”上下兩編,上編涵蓋了目錄學的理論、歷史與方法,學科史被容納其中;下編是對不同書目類型編制方法的具體論述。雖說體系結構帶有明顯的“論、史、法”痕跡,但視角和內容煥然一新[19]。同時,《概論》的價值還體現在對“論、史、法”章節體系的突破,書中增加了“國內外目錄學研究”,“書目方法論”則是由《講義》和兩版《征求意見稿》中的“圖書資料的揭示與報導”“書目索引的類型”兩部分總結提升而來。
此外,兩本教材在內容側重上有較大區別,《講義》落腳于書目參考工作,《概論》則更多側重于目錄學的應用技術及各種書目類型的編制,從類型范疇上對社會現有的書目進行概括,豐富課程內容的同時也避免了與圖書館相關課程的重復。在各部分內容的比重上,《講義》理論、歷史和方法三部分各占三分之一,《概論》中則呈現出5%、40%和55%的比重分配[20]。兩校合編目錄學教材至《概論》的出版,標志著目錄學領域“論、史、法”體系最終確立,深深影響了此后目錄學甚至圖書館學等相關學科的理論建設,從此我國目錄學實現由古典向現代跨越的重要一步,擺脫了過去以史為主、以史概全的舊格局,學科定位和布局更加科學合理[21]。

表1 從《目錄學講義》到《目錄學概論》的結構變化
兩校合編教材均對建國以來目錄學研究進行了總結,真正開啟了我國近現代目錄學史研究的序幕。新中國目錄學教學與研究曾延續解放前民國時期的目錄學傳統,傳統的史學內容偏多,遠遠不能適應新時期書目工作的需求。建國初期,國內目錄學界將研究視野轉向蘇聯,列寧目錄學、蘇聯目錄學在很長一段時間指引著我國書目工作與研究,在客觀上對我國書目實踐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此部分內容在兩本教材中均有反映。此前的目錄學史研究,多關注于封建社會古典目錄學,《講義》首次系統介紹了我國1840-1919年、1919-1927年、1927-1949年不同階段目錄事業發展的特點,并且對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目錄事業進行了重點梳理,對國家等級書目工作、集中編目工作、聯合目錄工作和圖書館內的書目工作的發展和成就展開了較為詳細的分析?!陡耪摗芬仓赋?,在中國近代、現代發表的目錄學著述,在繼續研究、總結古代目錄學的同時,卻很少能從理論上概括與總結此時期的變革,目錄學史研究中對我國近現代目錄學的研究重視不夠[22]。此外,開辟眾多專科目錄學的研究領域,日后眾多新的研究熱點,在教材中初露端倪?!陡耪摗贩治鲋赋觯芯糠椒ǖ年惻f客觀上影響了我國目錄工作的現代化步伐,因此強調加強書目控制、計量目錄學、比較目錄學等新分支學科的建設,逐步形成社會科學、自然科學以及技術科學文獻目錄學的科學體系。
傳統目錄學的方法即分類與編目兩大類,但此僅限于書目工作方法?!吨v義》中第一編和第三編中重點介紹了認識與揭示圖書的方法、推薦書目與參考書目編制的方法,反映了當時書目工作與書目事業的現狀與需求。而關于目錄學史的研究方法,基本以分析、邏輯、歸納為主的歷史研究方法。隨著書目事業與目錄學研究的推進,到20世紀80年代,傳統學術領域紛紛打破以史為主的研究局面,現代科學等領域新方法紛紛引入。此方面《概論》表現較為突出,教材中強調要使目錄學更加科學化、系統化,首次提出目錄學的數學化趨勢,提出將統計學、系統論、控制論以及比較方法等應用于目錄學研究[23]。目錄學史研究方面,注意運用唯物史觀分析和探討書目工作的規律,批判繼承目錄學遺產。此外,《概論》創造性地提出了書目方法論,總結各類型書目編制共同的原則與方法,以保證書目具有高度的科學水平和實用價值,全面系統地揭示與報導圖書文獻狀況,書目方法論的提出將目錄學研究方法上升到科學方法論的更高層面。
目錄學“基礎課”不同于“專業課”,它不針對某一方面或某項具體任務,而是旨在給學生以專業領域全局性知識,因而它強調系統性、綜合性、通俗性和實用性。兩校合編教材的方式為教材的質量提供了保證,從《講義》到《概論》,教材的編寫形式在很多方面得到了繼承和創新。
要保證教材的質量,就需要在編寫、統稿、審稿等環節加強質量控制[24]。兩校合編教材的過程控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第一,吸收原有教材的基礎。《講義》在編寫過程中,“除吸取了兩校原有目錄學講義、講稿的精華部分外,還分析研究了一些現有的書面資料”[25]?!陡耪摗肪帉戇^程中,首先分析、研究和參考了《講義》中的內容,合理吸收其合理成分,力求妥善處理古今中外間的關系,同時理論聯系實際,合理反映當下書目工作經驗和理論研究的新進展。第二,走訪專家和各大圖書館,從多種渠道廣泛聽取對目錄學教材編寫的意見和要求?!吨v義》有目的地到北京市某些圖書館和有關單位,進行了重點參觀、訪問,并向領域專家征詢了修改意見。從《征求意見稿一》到《概論》正式出版,幾易其稿,先后經歷了三年的時間,廣泛調研湖北省圖書館、湖南省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廣東省中山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及上海師范學校圖書館等,了解書目工作現狀;重點訪談了汪長炳、錢亞新、顧廷龍等一批目錄學老專家,針對教材編寫中的目錄學理論問題及編寫工作征求了意見。第三,以研討會、審稿會的形式展現集體智慧。《講義》采取小組集體討論和個人分頭執筆的方式進行編寫,各章完成后,在北京、武漢、沈陽等地區多次召開《講義(初稿)》綱要座談會,在不斷討論、修改的基礎上,最后并作總纂工作?!陡耪摗丰槍Α墩髑笠庖姼逡弧泛汀墩髑笠庖姼宥返纫苍啻握匍_審稿會。第四,經過教學實踐的檢驗。《講義》自編寫完成后一直使用到文革前期,《概論》“就是征求意見稿經過一年多教學實踐的檢驗后修改而成的”[26]。
兩校合編目錄學教材中間跨越了二十年,為保證教材質量,雙方均派出最佳陣容組成編寫組,當時參加編寫的人員為目錄學研究有素的一流專家學者,教學經驗豐富,理論基礎扎實,視野開闊[27]?!吨v義》系由兩校圖書館學系目錄學教研室趙琦(北大)、朱天俊(北大)、孟昭晉(北大)和彭斐章(武大)、王文杰(武大)五位教師負責,朱天俊擔任總纂工作?!陡耪摗废涤膳盱痴?武大)、朱天俊(北大)、謝灼華(武大)、孟昭晉(北大)、陶真(北大)、袁琳(武大)六位參與,最后由彭斐章、朱天俊、謝灼華統改全稿,彭斐章擔任主編[28]。相較于《講義》,《概論》編寫組增加了一人,兩校人員分布更加均衡。同時,兩次合編在編寫人員有很好的延續,培養、成長出一批卓有建樹的目錄學家。兩校聯合編寫的形式開啟了目錄學領域合編教材的先例,由個人專著轉變為合編性質的集體攻關,深深影響了目錄學領域的教材編寫。
第一,以分“編”的形式靈活劃分教材的章節。《講義》分為三編九章,《征求意見稿一》和《征求意見稿二》分別有十三章和十二章的內容,并沒有分“編”,《概論》則分為兩編、十二章。可見,分“編”的形式并沒有統一的成規,以教材的實用性為依據和目的。第二,教材分工編寫在發揮集體智慧的同時也存在疏漏?!吨v義》的具體分工是彭斐章(七、八章)、王文杰(六、九章)、孟昭晉(三、五章)、朱天俊(一、二、四章),未明確趙琦所負責部分;《概論》雖未指明具體章節的負責人員,仍是采取分工撰寫的方式,但也受分工問題的制約,沒有將圖書館目錄和圖書分類容納進教材體系,導致目錄學與圖書館工作拉開一定距離[29]。此外,《征求意見稿一》中本來設有“現代技術在書目索引編制過程中的利用”章節,分別介紹電子計算機編制書目索引的方法、用電子計算機編制我國書目索引的幾個問題。但只是作為章節題目存在,正文中并沒有論述。多是由于計算機技術在我國目錄學領域應用尚不成熟,撰稿人尚不能承擔新技術的相關研究。因此在《征求意見稿二》及隨后的《概論》中均將此部分內容省略。第三,兩校合編教材也帶有明顯的版本特征。新中國成立后,受多種限制因素的影響,目錄學領域長時間沒有公開出版的教材,因此也未能形成很大的影響。《概論》出版后雖經歷多次印刷,卻一直未能重新修訂。而與其同時的《圖書館學基礎》于1991年出版修訂本,內容做了較大幅度的改動,以及時適應社會發展的新要求[30]。從字數、頁數逐漸增多上看,目錄學教材內容逐步充實,拓展了新的研究內容。而圖、表、公式等內容的相對欠缺,也反映出目錄學教材傳統色彩依然濃厚。

表2 兩校合編目錄學教材版本特征比較
目錄學有著廣泛的應用價值和鮮明的時代特征。在特殊的歷史時期,教材建設也帶有政治意識形態,理性傾向與理論傾向交錯,也帶來表達形式、話語體系的轉變。從《講義》到《概論》發生了以下幾方面的轉換:第一,研究視野逐步放寬?!吨v義》受蘇聯目錄學的影響較大,《概論》將研究視野放寬到整個國際領域,吸收了國內外目錄學研究的最新成果,不再只是局限于蘇聯目錄學的束縛,并且站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描繪出目錄學社會化、現代化的廣闊前景,對相關學科、域外進展等作了橫向比較。第二,指導思想的轉變。《講義》突出現實政治的需要,目錄學被冠以鮮明的“黨性原則”和階級性,并對資產階級目錄學“超階級”思想展開批判[31]?!陡耪摗返木帉懱幱凇拔母铩敝?,伴隨著社會各界撥亂反正、思想的開放,學術界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徹底清除了目錄學研究中“左”思潮的影響,學術問題的探討由“政治立場”返回到“學術立場”[32]。第三,認識論層面的進步?!吨v義》的學術觀點中伴有相對濃厚的政治話語,欠缺科學層面的總結;《概論》雖也帶有一定的階級立場,更多是站在書目工作發展的規律和科學研究需求的角度闡明目錄學的時代價值,體現了理論聯系實際的辯證、歷史唯物主義的認識論和方法論。
教材建設是促進學科教育和發展、提高教學質量的有力保障,反映著一個學科的教學內容、培養目標等,一套高質量的教材是衡量一門課程成熟與否的重要標準,也在很大程度上印證著一個學科的發展[33]。
目錄學教學內容的相對穩定與變革發展之間的協調十分重要。一方面需要通過教材傳授目錄學的基本理論、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這“三基”的經典內容,這是衡量學科成熟與否的重要標志;另一方面,還應不斷吸收完善國內外目錄學研究的最新進展,這是完善先進教學內容的有效保證[34]。兩本教材在很大程度上充實、適應現代科學發展和書目實踐的需求,若說《講義》尚停留在對書目工作和書目實踐的初步認識和基本描述的階段,《概論》則走向了科學研究的領域,并已步入目錄學理論的深層探討。無論哪種教材所表現的都是過去的知識或經驗,因此《講義》或《概論》不可能完全反映其幾十年后當下的目錄學發展現狀和信息技術革命下目錄學的新課題[35]。在肯定兩校合編教材的同時,也應看到編者受當時學科發展與認識水平的限制,急需對教材中的一些問題進行修訂。面對最新的國外學術潮流、信息技術革命的沖擊,以及情報學等相鄰學科的挑戰,“危機說”時刻督促著目錄學的學科自省,以迎合新環境下的發展與挑戰。
我國目錄學的每一次大發展都是由基礎理論領域的革新來推動的。受蘇聯目錄學理論問題大辯論的影響,我國于20世紀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展開了以目錄學研究對象為主要內容的大討論,至80年代又延續了此場討論。《講義》和《概論》正是出于這兩場大討論的背景下編寫的。繼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目錄學大討論的熱潮之后,從70年代末開始,目錄學研究又進入80年代的研究熱潮,研究者站在宏觀的角度審視目錄學的發展,總結目錄學得失。在兩校合編《概論》的同時,彭斐章、謝灼華發表了《關于我國目錄學研究的幾個問題》一文,在總結建國以來目錄學成績的基礎上為新時期目錄學研究指明了方向,并將研究對象的“矛盾說”寫進了教材,從此開啟了新中國目錄學研究的新時代。目錄學基礎理論研究的首要任務即是目錄學研究的價值定位,對學科和學術生命的關懷,需要把學科作為對社會發展真正有益的科學,不只是作為解決現實問題的工具。因而目錄學的發展需要基于對中國目錄學深層次的把握,以及對域外目錄學發展歷程的反思,基于中國社會、經濟、體制的客觀現實和發展趨勢的深刻理解,尋求目錄學新的價值定位。
從《講義》到《概論》,乃至再到其后的目錄學教材編寫,傾注了幾代目錄學人的心血,培養了我國幾代目錄學人和有生力量。兩校合編的目錄學教材十分注重目錄學人才的培養,在編寫前言中已經明確其適用對象?!吨v義》指出是提供本科生和函授學生學習目錄學課程使用。兩份《征求意見稿》指出其“主要供圖書館學系本科生、函授生使用,也同時照顧到文科大學生與圖書館工作者學習目錄學時參考”[36]?!陡耪摗分饕枪﹫D書館學專業本科生、函授生使用,同時兼顧廣大圖書館工作者業務進修的需要。由此,兩校合編教材提升了高校圖書情報領域學生的目錄學知識和素養[37]。通過聯合編寫教材,珞珈山和燕園的聲音匯合,培養和成長起一批思想進步、熱愛目錄學教育與書目事業、教學和科研基礎扎實的教師隊伍,為鞏固和發展目錄學教學體系,建立兩校教師深厚的學術情誼,建立了良好的溝通機制[38]。從兩校走出的目錄學人才又進一步擴大影響力,由此形成北京大學、武漢大學兩大集團研究力量,至今惠澤學界。反觀當下,老一批目錄學家紛紛退出歷史舞臺,從事目錄學研究一批青年目錄學家研究視野發生了轉向,現下目錄學人才培養的缺失呼吁目錄學學術共同體的再現。
教材建設的根本動力來源于教學的需求。兩校合編目錄學教材處于目錄學大發展的歷史時期,與新中國目錄學研究的兩次高潮相融合。80年代,乃至到整個90年代,繼兩校合編目錄學教材之后,基于目錄學教育的現實需求,《目錄學》(彭斐章等,1986)、《應用目錄學簡明教程》(朱天俊,1993)、《文獻目錄》(柯平,1998)等有代表性的目錄學教材紛紛出版。兩校合編的目錄學教材對以上幾種教材的編寫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尤其是《目錄學教程》(彭斐章,2004)的出版,是繼兩校合編之后應用最廣泛的代表性教材,分別由武漢大學、北京大學、中山大學、南京大學、南開大學的目錄學專家編寫,延續了兩校合編的優良傳統。如今,“目錄學概論”依然是圖書館學的核心課程,但開設現狀不容樂觀,各大高校紛紛將目錄學作為選修課或直接取消目錄學課程,代之以信息組織、文獻檢索等相關課程。在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日益革新的信息技術背景下,學界很少有人關注其與目錄學的關聯,也就很難將目錄學最新的研究成果反映到教材之中,進而實現學科間的聯動。目錄學教育在整個圖情教育領域的核心地位逐漸降低,乃至被邊緣化,時代很難呼吁出質量高、有影響力的目錄學教材。
兩校所合編目錄學教材作為目錄學教育第一代“初始化”教材,帶有總結過去、開辟未來的歷史責任,被當做目錄學教材建設的奠基,后經歷開拓、修正與立體化建設,目錄學教材建設不斷嘗試著自身革命[39]。兩校合編教材經歷初級到成熟階段,為目錄學專業教材建設鋪設了一塊基石,今天看來這塊基石也許并不是完美無缺。例如,兩部教材課程設置和教材內容都帶有濃厚的流程、經驗色彩,以文獻的分類編目為核心,以傳統方法和手工處理方式為主,基本不涉及現代信息技術的應用[40];仍然存在保留非范疇邏輯體系、以縱向時間順序敘述書目史等問題[41]。但也是基于這種不足,讓我們能夠站在更高的基點上審視當下目錄學的發展[42]。任何一部教材都不可能囊括一門學科的全部內容,隨著研究問題的深入和研究熱點的轉移,已有教材的不足之處會越來越明顯。然而評價一本教材的歷史作用,站在當時所處的歷史背景就顯得十分必要,否則就失去了敬意。信息時代賦予了目錄學全新的職能和命題,目錄學教材需要基于自身的文化積累和目錄學傳統,并善于吸收新鮮養分,保持自身的生命力,既不能生搬硬套國外的現有方案,也不能無視國際書目事業發展實際,需要開辟與世界目錄學的對話和溝通機制,融入世界信息資源共建共享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