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做正確的事情

俞敏洪

我為什么會做新東方？

我覺得人生一輩子總要給自己一個理由，你想過一種什么樣的生活？這個跟你個人的個性相關，每個人一生要尋找最適合自己做的事情。

按照馬克斯·韋伯的說法，“人是懸掛在自己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動物。”

如果你做的事情只是賺錢，而且賺錢這件事情，你又不覺得對你的人生是有意義的，因為人的意義常常會跟促使社會進步掛鉤。至少你覺得這是道德的、符合良知的、符合良心的。

所以光會賺錢，光有權利，你沒法說明自己人生的意義。

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比如說馮侖一天到晚在思考人生意義。王小川也是，講生命的意義。

但是有的人，不一樣。比如采訪王傳福和劉永好的時候，我說你們有煩惱嗎？沒有。我說做公司快樂嗎？快樂。我說碰到困難痛苦嗎？不痛苦，有困難解決就完了。我說有意義嗎？當然有。

所以人與人不一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我就屬于那種自我糾結型的。

做新東方做到今天我還在問，新東方的意義到底在哪里？

1996年，新東方提出的口號是“做出國留學的橋梁，歸國創業的彩虹”。為了實現這句話，我把新東方的移民業務停掉了。

為什么中國人不能移出去了？因為很多人不回來了。90年代回來的只有20%～30%，2000年以后就回來了50%～60%，現在回來了80%～90%。原來不回來的90年代那些老留學生，現在不一個一個都在回來嗎？所以我覺得這也能尋找到意義。

但是我現在發現這個意義正在被消解掉，那么多人到國外做留學生，回來以后，把中國融入世界。

結果世界現在又開始走向極端了，美國開始走向封閉了，這個世界上本來通過優秀人才互相之間的交流，應該讓世界真的走向全球化，但是他卻解決不了任何一個國家在本質上的偏狹利益問題。

那我把中國孩子送出去有意義嗎，你就會開始懷疑。所以意義并不是恒定的，可能剛開始你覺得有意義，但是到最后你會發現沒意義。

在中國，是希望讓孩子自然地、開心地、快樂地成長，但是這有一個前提條件，這個前提是什么？自信。自信來自什么地方？自信來自你的孩子在這所學校里的成績是中等以上。

既然要在中等以上，你的孩子就必須輔導。一輔導，孩子壓力一來就不快樂了，它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所以回過來，每個人都要尋找自己生活的最佳狀態，我剛才講的是孩子，但是我們每一個人其實一模一樣的。

什么才是你最想要的？

我這幾年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才是我最想要的，盡管沒有任何人能一下子想清楚。我給大家一個建議，讀一讀弘一法師的傳記《李叔同：在愛和自由中行走》

他從燈紅酒綠的城市繁華生活，到最后走到靈隱寺，中間關了門就再也不出來。他其實中間整整折騰了三年，他的人生中也遇到了很多困惑，因為他是中國話劇的創始人，書法、詩歌等等都是一流水平。

但他到了人生一半的時候，突然覺得生活好像不太對頭，為什么會產生這種感覺？

背后的原因是不知道的，你要知道一個人，人生的轉變，和世界大事的轉變，背后的原因都不是表面上寫出來的。歷史中告訴你的原因，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你不要去追原因。

他很決絕的進入靈隱寺以后，他的老婆帶著孩子，在廟門口哭了三天三夜，他在廟里面走了幾千個來回。三天以后，他老婆也知道不可能了。最后門外一片寂靜，他的人生也進入了寂靜的另外一個境界。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挺佩服弘一法師，就是兩種生活都過到了極致境界，而他其實即使遁入空門以后，他依然表現了非常人性的一面，“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是他進入靈隱寺以后才寫的。

為什么我們要努力過得更好？

人類之所以能夠存在并且有意義，我覺得這件事情從兩個角度來解釋，為什么我們要努力過得更好？

第一，你作為一個人，你不得不過得更好。

理由非常簡單，你同樣活著，除非你自己選擇死亡，否則的話你活著為什么不能活得更加好呢？

這就涉及到了一個活得更好的標志是什么？無非就是你能夠發揮更大的力量，幫助到更多的人，甚至幫助到社會進步。

第二，從宇宙的角度看，人類最終的滅亡，甚至地球的滅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也許過了幾年，誰知道哪天一個隕石過來，或者一場大地震什么的，人類也就沒了，但這對地球沒有啥傷害。

所以“人類要保護地球”這句話不對，因為地球不需要你保護。地球有沒有人類，照樣繞著太陽轉，照樣是青山綠水，沒有人類，也許生態更加平衡。我們應該說“因為人類需要地球，所以要保護地球”，這才是對的。

回過來說，人的生命到底有沒有意義呢？

人類之間是互相影響的，不僅僅是面對面的影響，還包括你死后1萬年，只要人類還存在，你可能還會產生影響。

到今天為止，我們依然在受孔子、老子、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影響。這些影響才讓人類從原始狀態逐漸走向文明，在這個文明中間尋找最好的人類發展道路、和諧相處的道路。

活著的時候你要發光發熱，不管最終你走向哪里，死了以后，如果你有思想、有東西留下來，不管跟你有沒有關系，如果能產生一點好處，讓大家過得更加平和，更加開明，更加團結，我覺得這也是好事。

把這兩件事情完成以后，剩下的就是你每天如何在不傷害別人的狀態下過得更加開心而已。

所以大概我做的就是這三件事情。

第一，你做的事情本身是不是有意義、有能量，這讓你的蠟燭之光能夠更加明亮。

第二，當你似一股青煙消失的時候，不管是能量守恒轉世了，還是說最后你真的消失掉了，但是至少你在世上能留下一些你的文字、視頻、音頻、思想。

第三，活著的時候，既然你不知道你前世是干嘛的，也不知道你后世到哪里去，那么今生今世就是你最好的生命。

人生需要縱身一跳

我尋找自己生命的發展，大概要有一個說服性的理由：我就是一個不愿意滿足現狀的生命狀態，不愿意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定位自己，揚長避短。

我不想最后到一直北大做個教授，我希望做點能給生命帶來驚喜的事情，所以我在1990年的時候從北大出來，1991年開始做新東方。

我定位自己不能做學問家，那么就做行動家。機會放在眼前，不抓是狗熊，你需要的只是縱身一跳。

其實1992年～1993年，中國下海的人群不下30萬，從公務員崗位上下海成功的，現在你可以看到有名的就那么十幾個人，縱身一跳是需要勇氣的。

我當時看到的機會就是，中國的大學生都要學托福及雅思，而我是當時在北京教托福雅思最好的老師。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有決策成本，在某種意義上我唯一的決策成本就是我要不要從北大離開？因為在北大畢竟享受著很好的生活。

我們人生中有很多縱身一跳，比如你跟某個人結婚，其實就是縱身一跳。你根本沒法判斷你跟他結婚以后未來后半輩子是不是會幸福，但是你依然要重視。

你辭職創業也是縱身一跳，但是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只要你覺得是個機會，只要你覺得值得嘗試，只要不把命丟了，就干。如果這件事情干到最后你把命丟了，那不行。

人生的成功，是可以不斷迎接挑戰

對我來說，我覺得我做新東方最大的成就是：把我從一個在北大只知道讀書的書生，完全不知道世界運行邏輯是怎么回事的一個人，變成了現在看著新東方上市的一個人。

人總會變老，也會變得落后，但是你畢竟經歷這個時代，所以再往后我應該慢慢從教培行業退出去了，我不能再以教培行業的開創者、引領者來自居了。未來的引領者應該是你們這些年輕人。

因為你曾經經歷過，這才是重要的。所以人生的成功是可以不斷迎接挑戰的，證明自己能躍遷和思維升級。

當然，能不能跟上那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努力，重要的是你還想追求人生的某種事業和人生的新的東西出現。

要不你就認輸退場，要不就義無反顧開疆拓土。

我采訪了很多企業家，最后產生一個感覺，“戰場就在那里，要不你就認輸退場，要不就義無反顧開疆拓土”。

退場的企業家幾乎沒有，因為只要企業家這個基因在他身上，他就不可能認輸，會戰斗到最后一刻，基本就是這個概念。劉永好70歲了，他把最主要的業務交給了他的女兒，但是他還在不斷開拓新的領域。

我不能說我的戰場不在新東方了，但是我覺得新東方就應該讓年輕人繼續去干了。因為我作為一個快60歲的人，把握大方向不一定是對的，必須跟他們一起來。但是我要去尋找另外一個戰場。

我現在找到的第一個戰場是什么呢？農村教育。新東方原來擁有的資源造就的系統，可以為千百萬農村孩子提供教學服務。

如果你想要在生命中有奇遇，你就得在路上走。“在路上”是一個形象的比喻，指的是你的事業必須不斷向前，你必須不斷地去突破自己。最重要的還是要探索人生最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