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與稿費

楊興文

1

參加工作后，葉圣陶用業余時間創作，陸續寫出很多童話、小說、文學評論以及話劇劇本，人民文學出版社隆重推出《葉圣陶文集》，在6個月的時間里，接連不斷地出版了八卷。在文集出版前夕，葉圣陶主動寫信給人民文學出版社，他不要任何報酬。

根據葉圣陶的要求，人民文學出版社在推出他的文集時，前面的兩卷真的沒有給他匯稿費，在出版第三卷的時候，還是按照當年的稿費標準，把第三卷的稿費3253.98元寄給他。收到稿費，葉圣陶不僅沒有喜形于色，反而覺得出版社沒有按照他的想法辦事，立刻把稿費退回，并再次寫信給人民文學出版社，重申在出版文集時，他自愿放棄報酬。葉圣陶同時在信件中說，千萬不要將他退回稿費的事傳言出去，免得成為別人的談資。

收到葉圣陶退回的稿費，看見他在書信中的囑咐，人民文學出版社只能尊重他的想法，準備出版第四至第八卷文集時不再給他匯稿費。在給葉圣陶的信件中，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寫道：“既然你堅決不要報酬，我們就不能勉強你，只能向你贈送書籍。請你來信告訴我們，你想要哪些書籍，我們會盡快給你寄來。”

在文集出版前，葉圣陶考慮的是，自己不要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報酬，可以對國家發展貢獻力量。在退回稿費時，葉圣陶想到的是做人與處世的原則，如果自己主動作出承諾，就要嚴肅認真地遵守，不能僅有諾言，沒有實際上的履行。

2

20世紀20年代，上海的Q書局輕視標點符號，在支付稿費的時候，嚴格按照實際字數計算稿費，把標點符號從字數中扣除。作者對他們的吝嗇做法有很大意見，可惜無可奈何。

魯迅高度重視標點符號，覺得它們和文字同樣重要。在完成短篇小說《藥》之后，魯迅專門寫信向語言學家錢玄同請教，請求他幫助糾正標點符號。初次給Q書局投稿，魯迅寄出的稿件，就是他精益求精的創作《藥》。

收到《藥》的稿費，魯迅覺得很低，隨即對自己的稿子進行計算，標點符號的確是從字數中扣除的。魯迅寫信給Q書局，索要標點符號的稿費，他的信件寄出后，如石沉大海，不見任何回音，更沒有收到補發的稿費。

魯迅準備采取委婉的方式向Q書局提出意見，催促他們改變計算稿費的方法。第二次給Q書局投稿，魯迅投寄的是雜文集《墳》，總共收入24篇文章，稿件沒有分段落，通篇沒有標點符號。收到雜文集《墳》，Q書局的編輯難以斷句，只得寫信向魯迅求助，請求他給稿件分出章節、段落，加上標點符號。接到編輯的來信，魯迅覺得教育他們的機會終于來臨，在回信中他開門見山地說：“你們要我給稿件分出章節、段落，加上標點符號，可見標點符號還是必不可少的。既然如此，它們就得算字數。”看到魯迅的信件，Q書局的編輯認為，他們的做法確實不妥，馬上與領導進行溝通，希望改變計算稿費的方法。取得領導的同意，編輯很快給魯迅回信，在信件中他們許諾：“請你給稿子分出章節和段落，并加上標點符號。從現在起，標點符號和空格都算字數，和文字同樣給你支付稿費。”

魯迅之所以向Q書局索要稿費，并非斤斤計較，而是他覺得Q書局不將標點符號計入稿費的做法，對于作者實在不公平。魯迅較真的目的在于提醒書局尊重作者的辛苦勞動。

3

巴金寫完《滅亡》，全書總共21章，他沒有勇氣把小說投給雜志社、出版社。巴金的朋友索非在上海開明書店擔任編輯，巴金干脆將《滅亡》抄寫在5個硬紙面的練習本上，寄給索非，希望印刷幾百冊贈朋友。索非認為小說寫得很好，只有讓小說在權威雜志上發表，才能讓大家知道巴金。當時，索非把《滅亡》寄給《小說月報》的代理主編葉圣陶。葉圣陶覺得小說寫得不錯，決定在雜志上刊登，4期連載。《滅亡》問世后引起讀者注意，得到評論家關注，巴金開始在文壇受到注目。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他說：“《小說月報》給我開了路，讓不懂文學的我順利地進入了文壇。”

巴金從法國回到上海，索非邀請他到自己位于上海市閘北區的宿舍居住，索非住在樓上，巴金住在樓下。收到《滅亡》的稿費單，巴金不想取款，他對索非說：“我將文學當成武器，跟舊社會作斗爭，我說自己的話，不要別人付錢。”索非向巴金解釋：“稿費是作家經濟的主要來源，發表作品得到稿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經過索非的勸說，巴金終于去郵局領取稿費。行色匆匆地回到宿舍，巴金打算把稿費全部給索非。看到他從袋子里取出鈔票，索非趕快拒絕，誠懇地對他說：“您辛苦掙到的稿費，應該由您自己利用，怎么能夠送給我？”巴金對索非說：“如果沒有你的推薦，《滅亡》就不會很快在《小說月報》上發表，給我帶來很高的聲望。是你的熱忱幫助，讓我踏上文學之路，對你表示感謝，是我應該做的事。”

在《滅亡》的影響下，許多報社、雜志社、出版社的編輯不約而同地行動起來，紛紛通過索非向巴金約稿。在索非接到約稿后，巴金通宵達旦地寫作，及時完成他接下的任務。清晨出門上班的時候，索非輕輕走進巴金住宿的房間，將桌子上剛剛寫完的稿件帶走，到郵局寄給約稿的編輯。在索非簡樸的宿舍里，巴金過著看書、寫作、翻譯的生活，每天從早到晚，都是在廢寢忘食的忙碌中度過。在索非宿舍居住的三年多，巴金不僅寫出3部長篇小說，還翻譯了很多外國作品。

巴金把文學創作當成斗爭的武器而無視名利，反映了他高尚純粹的人格。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