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之后

葉騎

火起得悄無聲息。

等孩子們從午休的夢里驚醒，大火已經封住了教室的出口，這僅有的一條逃生通道，關上了。

驚慌、哭喊，孩子們的吵鬧聲亂成一團。她拿起孩子的午休被，淋上水，蓋住自己的半個身子，像老母雞護崽一樣，左右各夾起一個孩子，開始絕望地突圍。

沒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在這場熊熊大火中，她憑借一己之力，進進出出十余趟，將二十多個孩子全部救了出來，就是后來趕到的消防員都驚嘆不已。但最終，付出的代價是，由于長時間暴露在室內的高溫空氣中，她的全身及面部被嚴重灼傷。

女教師大火中勇救二十余名學生的新聞在街頭巷尾不脛而走，引發強烈反響。她被評為市里的先進，領導的慰問、媒體的報道接踵而來，各種榮譽也雪花般落在她的身上。然而，作為一個女人，容顏毀了，這對誰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老實說，她并不是一個愛美的女人，平時素面朝天，知道的化妝品不比男人多多少。只是如今，不小心再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時候，那種痛，撕心裂肺。

慶幸的是，丈夫仍然對自己不離不棄，甚至比往日更體貼入微。以前下班后，丈夫常去外面跟同事喝個小酒、擼個小串，現在他總是六點鐘準時到家，然后兩人一起做飯、聊天，一切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為了讓妻子盡快走出這段陰影，丈夫時常會給她準備一些小禮物。今天是一束小花，明天是一棵綠植，后天是一個盲盒，拆開是各種各樣的小飾品，煞是可愛。

她也竭力表現出開心的樣子，她笑了，他也笑了。但在彼此心里，一直有個結，沒能解開，他們都懂。

那天，丈夫正常下班回來。吃飯的時候，丈夫說：“公司上半年的業績不錯，周末有個慶功宴，可以帶家屬，你跟我一起去吧。”

她突然愣住了，怔怔看著丈夫好久，嘴唇微微地顫抖，神色驚喜，卻又那么難以置信。

“帶我去嗎？”

她反復確認。

丈夫點了點頭。

晚上，她從衣柜里翻出一件藍色的碎花裙子，在鏡子前照了又照。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穿過裙子了，那種感覺，恍如隔世。今天，她重新張開雙手，在丈夫面前翩翩起舞，就像一只破繭的蝴蝶，揮動翅膀，希冀再次飛翔。

“好看嗎？”她問。

“好看。”他回答。

她笑了，像一抹暖陽。

周末，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跟丈夫去了酒店。

在進宴會廳的時候，她跟丈夫說，自己去下洗手間，讓他先進去。

丈夫在宴會上跟同事談笑自若，公司這半年成績的取得，他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這個榮耀的時刻，他沒有忘記自己心愛的女人。

丈夫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卻遲遲不見妻子的身影。

過了會兒，丈夫的微信響了，是她的信息。

“我回家了。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我的碎花裙子，真的美得像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