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塔利班建政現狀及面臨的挑戰

王世達

9月7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建立臨時政府，并公布了“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的政權架構，其中包括共計33人的臨時政府要職名單。阿塔最高領導人阿洪扎達將以“埃米爾”（即國王）身份領導國家。此舉結束了阿富汗自8月15日塔利班接管首都喀布爾以來長達三周多的無政府狀態，標志著阿富汗政治格局正式進入“塔利班時代”。然而，與外界預期不同，阿塔臨時政府政權架構并未體現足夠包容性，其未來執政效果仍待觀察。與此同時，臨時政府還亟需處理一系列棘手難題。

臨時政府架構未體現足夠包容性

建立包容政府，是8月15日以來阿國內與國際社會對阿塔的一致期待。阿國內方面，前政府首席執行官阿卜杜拉·阿卜杜拉、前總統哈米德·卡爾扎伊及“伊斯蘭黨”主席古勒卜丁·希克馬蒂亞爾等人曾組織協調委員會，在8月21日與阿塔討論未來政治安排問題。國際方面，美國、俄羅斯等大國及伊朗、巴基斯坦等地區國家紛紛公開表態，希望未來的阿富汗政權能夠體現包容性。因此，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8月17日表態稱，塔利班無意對其對手進行清算報復，并承諾組建包容政府，歡迎各政治派別及社會各階層代表加入新政府。

然而，盡管阿塔表態積極，但阿塔公布的臨時政府人員名單反映出其未如外界期望體現足夠包容性。從人員背景看，阿塔內部不同派系幾乎壟斷了所有核心職位。根據名單，阿塔元老哈桑·阿孔德擔任臨時政府總理。阿孔德與阿塔創始人奧馬爾關系非常密切，被稱為奧馬爾的“親密戰友和政治顧問”，在阿塔各個層面都廣受尊敬，尤其受最高領袖阿洪扎達的認可與青睞，長期擔任阿塔最高領導委員會負責人。此外，參與創立阿塔的元老、現任阿塔政治委員會負責人阿卜杜勒·加尼·巴拉達爾出任第一副總理。阿塔軍事委員會負責人、創始人奧馬爾之子穆罕默德·雅各布則出任代理國防部長，與阿塔關系密切的阿富汗武裝組織“哈卡尼網絡”負責人西拉杰丁·哈卡尼出任代理內政部長。從民族構成看，臨時政府人員民族成份與阿富汗民族結構嚴重脫節。33名要員中絕大部分是普什圖人，非普什圖人僅三人，而阿境內存在四大主體民族，普什圖人約占42%，塔吉克人約占25%，哈扎拉人和烏茲別克人分別占10%左右。很顯然，塔吉克人和烏茲別克人在臨時政府占比嚴重不足，哈扎拉人則沒有任何代表。從性別比例看，該名單未體現性別包容性。在1996～2001年實際掌權期間，塔利班曾出臺不準婦女接受教育和外出工作等極大損害婦女權益的政策，這成為阿國內公民社會及美西方反對阿塔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此次掌權阿塔強調將維護“沙里亞法規定下的婦女和少數族群權利”。但是，臨時政府人員名單上卻沒有任何一名女性。可以看出，阿塔有關建立包容政府的承諾尚未落實，未來能否廣泛包容建政需要持續觀察。面對國際社會的質疑，阿塔發言人回應稱，目前所公布名單僅為臨時政府人員名單。阿塔仍在與其他政治勢力協商，或將在10月公布正式政府人員名單。

執政面臨若干挑戰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阿塔建政后若要有效執政仍然面臨很多挑戰。

首先，如何彌合內部分歧。阿塔雖是阿境內最有組織性、紀律性的政治和軍事組織，但其內部并非鐵板一塊。阿塔領導層政治委員會和軍事委員會之間、阿塔高層與中下層指揮官之間在意識形態、未來執政方式等方面存在很大分歧。例如，阿塔內部強硬派堅持要求實施純粹的沙里亞法統治，在完整意義上重建“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但溫和派長期在海外活動，非常了解國際社會對阿塔的期待和訴求，主張在上述議題上表現一定靈活性。

2021年9月7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建立臨時政府，結束了阿富汗長達三周多的無政府狀態。圖為自8月15日阿塔接管喀布爾后其武裝人員在街頭巡邏。

其次，如何有效執政。當前阿國內各種資源嚴重匱乏，阿塔執政前景恐難樂觀。一是嚴重缺乏治國理政人才。因過去20年幾乎都在與美國和阿富汗前政府安全部隊鏖戰，阿塔擁有大量軍事和政治人才。然而，治理國家最需要懂社會治理和經濟發展之人，而這恰是阿塔的短板。此前大量聚集在首都喀布爾的此類人士，因擔憂未來局勢，多數選擇隨美軍倉皇撤出阿富汗。二是財政資源捉襟見肘。阿富汗經濟長期依靠外部援助和因大量外軍駐扎而催生的服務業，沒有形成內生經濟增長動力和機制。隨著美國與其盟友在8月30日完成撤軍，來自西方的經濟援助基本停止。此外，美國政府在8月還凍結了阿富汗中央銀行近95億美元資產。美官員稱，阿塔仍在美財政部制裁名單上，未來將阻止其通過任何方式從美國獲取資金。三是糧食緊缺。自阿塔控制首都喀布爾以來，當地物價因安全局勢混亂、喀布爾國際機場一度中斷運輸等原因持續攀升。當前，喀布爾市糧食緊缺，價格居高不下。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警告稱，若沒有緊急援助并及時恢復外部物資輸入渠道，阿富汗將很快出現糧食危機。四是防疫資源匱乏。目前阿富汗新冠肺炎檢出率非常高，而民眾檢測率非常低，不排除新一波疫情嚴重暴發甚至失控的可能性。

第三，如何切割與各類恐怖組織的關系。與恐怖主義徹底“劃界”是國際社會對阿塔的另一個重要期待。今年6月，聯合國安理會專門委員會評估認為，阿塔仍未與“基地”組織等國際恐怖組織切割，“基地”組織領導人不僅仍在阿塔控制區活動，兩者高層間還保持著溝通聯絡。誠然，為尋求國際承認，阿塔領導層有動力與國際恐怖組織劃清界限，但在實際操作上面臨很大困難。一個重要原因是阿塔曾與“基地”組織等恐怖組織長期“并肩作戰”，人員間彼此熟悉甚至存在交叉，難以迅速切斷長期“圣戰友誼”形成的歷史紐帶。同時，阿塔與這些國際恐怖組織的部分意識形態相似。若阿塔上層下令強行切割，可能導致其內部產生分歧甚至分裂。

最后，如何營建良好外部環境。阿塔正式從武裝反對派轉為執政者后，為獲得國際承認、恢復發展國內經濟、爭取國際援助和投資，不斷表態希望與外部世界發展友好關系。8月17日，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明確表示阿塔希望與各方保持良好關系，進而發展經濟、實現國家繁榮。由此可見，阿塔并不想自我孤立，對新政權面臨的若干危機也認識深刻。但若要實現絕非易事。由于目前公布的臨時政府名單未體現足夠包容性，或將直接影響國際社會對其政治承認與援助，這事關未來塔利班政權能否擁有良好的周邊和國際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