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彬
軍備控制的一個定義是:潛在對手之間為減少戰爭風險、戰爭損失以及準備戰爭的成本而達成的合作。這個定義由軍控學者、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托馬斯·謝林提出,并為多數國際安全專家所接受。盡管這個定義不大適合概括單邊軍備控制的特征,但這個定義的確描述了雙邊和多邊軍備控制的成果。每項軍備控制的發展都是一個長鏈條,起始端是軍備控制的戰略思維,后續端則是其政策實踐。如果雙邊和多邊軍備控制的政策實踐獲得成功的話,軍備控制就體現為國家之間的合作。這種合作可以是成文的軍備控制條約,也可以是國家之間不成文的默契。
例如,美國和蘇聯(俄羅斯)認識到:陸基導彈攜帶分導式多彈頭往往不利于戰略穩定,這是一種戰略思維;雙方在其削減戰略武器的系列裁軍條約里面限制分導式多彈頭,這是一種國際合作。實際上,提高核導彈的精度與部署陸基分導式多彈頭一樣,也不利于戰略穩定性。這也是一種戰略思維。但是,這種戰略思維卻從未演變成國際合作,甚至沒有公開證據表明美蘇(俄)之間就限制核導彈的精度進行過任何討論。
上述多彈頭與精度的對比分析說明,軍備控制中的戰略思維與政策實踐有一定的距離。有的戰略思維應用于實踐,能夠轉變成為政策,并促成軍備控制領域的國際合作;有的則不能。
當前,我們正在失去越來越多的軍備控制國際合作,造成這種局面的一個主要動因是美國的兩黨政治。冷戰結束之后,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之間關于軍備控制的立場分歧逐漸拉大。這種黨派斗爭直接導致美國軍控政策的巨大搖擺。在美國,中止一個軍備控制的國際合作比發展一個軍備控制要簡單得多。因此,每次美國的軍控政策出現搖擺,向負面的擺幅都遠遠大于向正面,其結果是美國的軍控政策越來越保守。由于美國強大的實力,當美國抵制國際軍備控制合作的時候,國際社會很難挽救這些合作。因此,目前的總體局勢是:以小國主導的國際軍備控制合作仍在發展,被美國攪局的國際軍備控制合作則正在衰微。
在國際安全對話中,軍備控制仍然是一種重要的指導思想。例如,美俄兩國政府間的戰略穩定性對話、中美學者間的戰略穩定性對話都仍然以戰略穩定性理論作為對話的基礎。國際對話需要一些合作共贏的思路作為基礎,單邊主義是無法成為對話的指導原則的。在我國的國防建設中,軍備控制也仍然是一種重要的戰略思維。例如,戰略穩定性要求提高和維護核報復能力。如果一項新技術在提高核進攻能力的同時有損核報復能力,我們對這項技術就應該采取謹慎的態度。即使在國際競爭的環境中,軍備控制的戰略思維也有重要價值。例如,美國在南海的一些抵近偵察行動不僅僅只是對我主權帶來侵犯和威脅,也會損害中美戰略穩定性。因此,我們可以用戰略穩定的思路來應對美國在南海的抵近偵察。今后我們還會迎來更多的國際社會對軍備控制國際合作的嚴肅討論,對軍備控制戰略思維的研究對于應對和參與這些討論意義重大。
除了前述的戰略穩定性理論,還有一些其他的重要的軍備控制戰略思維也值得我們重視。這包括軍備的自殺傷效應、防止沖突的意外升級、人道主義等。大多數軍備在實施其作戰毀傷效果的同時可能附帶自殺傷效應。軍備數量越多、毀傷效應越強大,可能附帶的自殺傷效應越明顯。在軍備的發展和部署上采取一定的克制是減緩自殺傷效應的一個重要思路。一些高新技術,例如,網絡、人工智能的軍事應用可以大幅度提高軍備的效率,與此同時,意外升級的風險也可能糾纏在這些軍事應用中。在提高軍備效率的同時,防范沖突意外升級是一項重要的任務。人道主義是處理軍事沖突的一個重要原則。在軍備控制國際合作式微的情況下,很多學者嘗試將已有的國際法的一些基本原則應用于新的技術環境,例如網絡、人工智能的技術環境,對這些基本原則進行詮釋,由此推薦一些新的人道主義國際規范。重視軍備控制中的這些重要的戰略思維的研究,有利于全方位提高我國的綜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