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間（組詩）

馬端剛

晨鐘暮鼓

拉住你

影子就不會猶疑徘徊

靠春潮度日

眼眶中有撫摸過的

起伏，圓缺

很快，甜蜜而潮濕的話語

從抒情轉入敘述

直到日落前

都未重現翅膀的早些年

一次次凝視

折斷了結緣的過程

而墻壁

失去嗚咽，交出了月色

看吧 誰的眼睛映出燈火

照亮彼此的擁抱，離別

你的淚水翻轉

穿越街道，春天

來不及將冬天的茶盞

那漫長的霜期更換

醉意朦朧的你

早就交出了經歷的坐標和地圖

在雨季到來前

將窗戶關緊

把風聲、灰塵、蝴蝶遣返

重新整理

漆黑的睫毛，黯淡的靈魂

吐出虛弱的往事

失神的流水

路過鋼鐵大街的五個十字路口

往北是連綿的陰山

有攀爬的白裙子

和歲月打磨過的巖石

露出閃光的肌膚

而后我在你的流水里失聲

想念時隱時現

發芽，默哀

躲進身體的寺院

不必再重復宿命的安排

繁華，凋落

破裂，愈合

成為自己的晨鐘暮鼓

四月十二日雨后

1

雨的季節，不需要傾訴

鳥叫，花開

黃昏繁衍的影子

慢慢吞噬

經過街道的回憶

心濕漉漉

背不動陰山

風聲，繼續侵入

骨骼，高貴

隱形的鞭子抽打著面具

真假，生死

仍在路上

2

雨，腐蝕了肌膚，毛孔

道具，臺詞

貫穿彼此的夢

相遇，又丟失

夏的溫度還不夠

還在遠方積蓄著火焰，顫抖

有人失眠

從鏡子的碎裂里尋找

曾經的親人，植物，瓷器

還有烈酒和毒藥

個體憂郁

冶煉，成形

拉長了浮躁的劇本

而哭聲是悄悄伸出的手

將散落的文字

重新溶解，糅合

3

這時渴望腳印

說出流水多出的疼痛

擁抱鹽的靈魂

用禱告

填補身體的骨血

替代綠葉

將不安的樹枝牢牢抓緊

黎明前

從月色里取回靜寂的聲音

弄丟的誓言

整理好所有的悲歡

一陣陣涌向自己

在人間

多年后，風在窗口懷舊

留下時間的霧霾

整個春，撕去刺眼的部分

只剩下

沙塵籠罩的陰山

活在蜃樓

盡管失落，抑郁

影子里種樹植草，讀書寫字

臨摹一座城的模樣

郵件丟失

如窈窕女子

過了春就黯然失色

幾十年的路途

回望

里面有園丁和枯萎的十八歲

看得見，摸不著

人生的幸與不幸，像秘密

誓言牢固，也會破裂

堅守各自的鳥巢

人群里

尋找森林與湖水

一座山與另一座山的交界處

風口翻騰著舊賬簿

暴露病癥

總是面對遺憾和潛規則

沿著時間衰老

照片泛黃，尚有余溫

顯示著巖石的斑駁

一個人的電影

和黑白說著晚安

穿過熟睡的夢

一半空，而不是一半滿

一筆一畫熄滅一盞燈

把自己還給泥土

包括裸露的羽毛和指紋

是影子傾斜的午后

幾乎要眩暈

是影子傾斜的午后

鳥鳴經過窗口

經過樹木站立的夏天

人失眠

目光落在陰山

身體開始彎曲和起伏

看見你跑出

天氣晴朗

呼喚你，是否能聽見

時間長成樹

而我，早已成為落葉

被踐踏，被埋葬，被審判

經歷了風雪

骨頭里

就多出了碎裂和坍塌

已經蒼老，褪色

孤獨的心

不再使用腹語和手勢

是否還會在葉子上寫詩

讓我閱讀，采摘故事的倒流

紅裙子點亮了小鎮

幸福飄渺

愛情迷途，忘記了謊言

消失已久

船只與潮汐呼喚

茂盛到枯萎

吞下散落的言辭

忘記翅膀

灰燼中找青春

吐出擁抱，親吻

天籟和云朵俯視你

經過海的絕望，光的希望

成為山巒與廟宇

成為誓言和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