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每天都閃亮（七首）

陳克鋒

女兒每天都閃亮

水壺開水警報一響

她一定比我跑得快

比我更早到達詩

女兒是天才演員

玉米棒夾在無名指和中指，是香煙

搖在手里是孫悟空的金箍棒

或以玉米棒作筆

手指就是鉛筆刀與鉛筆

女兒的手

是款型適中的撓撓爪

正好

治愈我心里的癢

女兒還小

舌頭卷不了彎

跟著我學山東方言

逗得彼此哈哈大笑

吧嗒吧嗒

女兒每天都閃亮

串串小腳印童詩一樣

撒播在春天的田埂上

送女兒上學

穿過林間小徑

我們為一對蝴蝶讓路

一條蚯蚓試圖過馬路

車水馬龍多么危險

女兒摘兩片樹葉

讓我包著它送進對過的濕地

鳥鳴的種子粒?？蓴?/p>

瞬間花開心田

一塊豬骨頭在土中

我們用力把它踢出來

供饑餓的小老鼠啃上兩口

黎明逐漸醒來

光打在女兒青蘋果的臉上

北七家建材城慵懶的身子剛好

露出一半

幫女兒引線

俏俏炫耀

自己能縫衣服了

但還不能把線穿進針里

俏俏跺腳，等幫忙

我急出汗

北京在手中

被搓成細線

命運還是針鼻那么小

我一次次靠近燈光

試圖花眼前

把它穿進去

數白發

俏俏小聲給爸爸數白發

大光頭聽到：四十五

俏俏突然哭了

——我不想讓爸爸媽媽妹妹米米死

她學會了一百內加減法

四十五似乎距離一百

只有一扎那么短

鄉下父母頭頂白雪

幾根黑發轉眼

投誠

我們對死亡

哭喊阻攔無數

內心疲憊而麻木

慢慢學會放棄

像人間的悲劇

俏俏逗笑了爸爸心里的哭

像人間的喜劇

俏俏逗甜了爸爸心中的苦

認識了我

爸爸爸爸

我認識了“我”

女兒驚喜不如我的大

不如我的寬、深

激情澎湃，像海洋

認識了我

多么大的驚喜

我越來越感覺

自己是命里陌路人

女 兒

興奮的小拳頭

敲擊，像松果掉在鋪滿松針的

斜坡，帶有弧形回聲

生氣時敲

像木錘追問腐朽的樹干，生了蛀蟲

回聲蒼茫

小腳丫踩著沙發上的一截

老土路，土路在笑聲中

醒來，僵硬的時光

土質般松軟，路面情愿下陷

兩厘米

悄悄話，是上等挖耳勺

心癢癢，想笑，不敢出聲

怕驚擾蘇醒的鳥鳴

它翻了個身子，恰好發現

藏身的空洞

怕

怕黑夜有鬼

怕走失的小灰被遇見

卻不認識你了

怕自己長大

沒有姐姐可以打架發火

還得孤雁般

寒江雪里飛

怕爸爸媽媽變老

有一天死了

怕我的白發比昨天多

怕上學

作業做不完做不對

似乎下一刻的怕

總會超過上一刻

我們的怕

有著相同的臉龐和煙火

只不過你流淚

我強顏歡笑

或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