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邊的一道風景

朱士元

天剛微微亮，霞光就像羞澀的姑娘，慢慢地露出漲紅的臉來。草叢尖上的露珠，顯得晶瑩剔透。河面上的水鳥，開始在空中盤旋起來，偶爾發出兩聲鳴叫。

身著橘黃色上衣的莊紅林，揮動著手中的掃帚，開始忙碌起來。她要趕在散步的人們到來之前，把這小河邊的人行道打掃得干干凈凈，不讓灰塵和雜物影響到大家的好心情，這是她一直的心愿。

26 年前，莊紅林走進了環衛工的行列，成了一名能在城里工作的工人了。自打有了環衛工這個頭銜，她感到特別的光榮，畢竟有了自己的職業，這是她心中多年的期盼。

還在讀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莊紅林就有一個理想，將來一定要到城里當一名工人。她看表姐每天在工廠里按時上下班，身上穿著工作服，每月按時拿工資，走起路來也和別人不一樣，這是多美的生活啊。夢里，她真的成了一名城里的工人了。

她到表姐家對表姐說了自己的想法，表姐告訴她，你是農村戶口，想到城里來當工人，還不太好辦。表姐停了一下說，你要想到城里當工人，只有好好讀書，將來到城里找個對象，那樣就能在城里當工人了。莊紅林聽了，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是莊紅林不肯用功，可她一走進教室頭腦就發脹，坐到桌前就想睡覺。老師布置的作業，多半是照同學抄的，照人家抄有時還抄不全。每看到一個個紅叉叉，她就會在自己的臉上打一巴掌。

媽媽勸她說，紅林啦，你生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干脆下來幫媽媽帶弟弟，省得把時間都耽誤了。你看，媽媽一字不識，不也是照樣過得很好嗎？媽媽勸說道。

你休想，我才不下來呢。莊紅林邊說邊向媽媽瞪了一眼，我不讀書，將來能到城里當工人嗎？難道你不知道嗎？我這輩子的理想就是像表姐那樣能在城里當工人，過城里人的生活。

媽媽勸了好一會兒說，那你得努力啊。我聽人家說，你的好多作業都是抄人家的。你自己不動腦筋去做，能學到什么知識呢？你要是讀不下去，媽媽勸你還是退學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抄他們的作業也是有回報的。他們值日掃地灑水，還有關門窗，都是我干的。他們一點也不吃虧，我只是費點力，用不著動多少腦筋的。

死丫頭啊，你吃了大虧了。自己不動腦筋，能學到什么知識呢？這個書啊，你干脆不要讀了吧。

不行，不行，我就是要讀。

每天按時上學，按時回家。莊紅林讀到初一下半學期，她實在是讀不下去了，主動提出退學。老師和同學都勸他，能堅持把初中讀完了，拿個畢業證書。她說，謝謝老師和同學，我實在是無法堅持了。

做飯、刷鍋、洗碗、挑水、喂豬、挖野菜，莊紅林邊干邊學，很快成了媽媽的幫手。媽媽看她做事那樣麻利，真是一點也沒想到，原來擔心她這輩子什么事也干不了，現在倒成了干活的一把好手。

媽媽，媽媽，我明天就要去城里上班了，也就是說我要去城里當工人了。莊紅林走到正在忙著做飯的媽媽面前說。

什么，你去城里當工人了？你能當什么工人啊。媽媽用疑惑的眼光望了望莊紅林。

我去城里當環衛工人，是表姐幫我介紹的。我每月可以按時拿工資了，也就是說要過上城里人的生活了。

你個死丫頭，想得美！城里人的生活是你過的嗎？

媽媽，表姐讓人帶話給我，叫我明天就去報到，這是真的。

表姐？噢——

穿上了橘黃色的衣服，莊紅林感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一定得好好干，要為表姐爭臉爭光。也要讓媽媽看到，自己是能過上城里人的生活的。

雖叫環衛工人，可有很多人瞧不起她，說她“不就是個掃地的嗎？也能算城里人？”莊紅林對別人的這些諷刺，只是一笑而已。她感到很滿足，要不是來城里掃地能找一個城里工人、全家都住進了商品房、兒子能考上大學、自己還年年被評為先進嗎？

晚霞中的小河邊，手舞足蹈的莊紅林，一手拿著紅綢子搖來搖去，一手拿著手機正對著自己拍照呢。遠看，就像小河邊的一道風景。

有人打開手機發現，那抖音里的人不是莊紅林嗎？嘿，五十多歲的人了，就像個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