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煒
夏天的風,吹干了
七里渠地上爬滿的蒲公英
秋天的風,吹落了
七里渠銀杏樹上炫富的金幣
冬天的風,吹漲了
七里渠快遞小哥的藍大衣
只有春風,吹暖了
整個七里渠
七里渠,在一個詩人眼里
不只是謀生地的坐標
在一個北漂人心里
不只是地鐵八號線的終點站
在一只流浪狗的記憶里
不只是一個避難所或者拘役地
兩年前,我雙手空空
遠離堵車、加班、酒局
以一個詩人的名義
叩響了七里渠的十二時辰
我愛這里的四季與晨昏。從那時起
驀然發覺有一絲暖意從臉上掠過
是春風。春風里,我問候沿途的萬物
向整齊停放的共享單車致敬
向部隊營區傳出的軍號聲致敬
向夜晚樓宇散發的燈火致敬
春風如此浩蕩,我的敬意泛濫成災
忘記了自己的卑微
草地上漫步的灰喜鵲
啄起一顆返青的草籽
向七里渠最先報告春風的訊息
南村的塔吊上
河南籍女司機長發在飄動
北村的挖掘機里
青海籍老師傅抓下了工作帽
上學的孩子,健身的大媽,市場的菜販
他們跳躍、奔走、吆喝
春風讓一切加快頻率
包括快樂與憂傷,心跳與方言,塵世與安康
在這偉大的國度
七里渠只是一個擁有兩個村莊的地名
而春風給了它精準定位
春風吹暖了整個七里渠
七里渠暖了,回龍觀就暖了
回龍觀暖了,北京就暖了
當北京暖了,春風早已吹遍中國大地
阿爾泰是一匹雄馬的名字,是金色的山脈
克魯倫是一匹雌馬的名字,是晶瑩的河流
以山脈河流給你命名
賦予萬里疆界的巍峨與蒼茫
蒙古馬,這是祖先縱橫馳騁踏出的榮光
父親阿爾泰,強健筋骨保持純正的種群
護佑三萬只羊編織的友情,一路南來
母親克魯倫,溫柔目光望穿秋水
駐足額爾古納,河畔氈房炊煙升起
阿爾泰,先民采金的圣地
那些森林、冰川和迷人的秋色
那些貪婪和陰謀,山羊、駱駝與馬隊
起起落落的草原民族
被歲月雕成了石化的風景
克魯倫,蒙古民族的母親河
那些舊夢、征戰以及盛大的婚禮
那些酒和奶茶溫暖過的故事
把馬群奔騰的流域裝扮得風情萬種
作為地標的阿爾泰和克魯倫山川相連
守望在偉大國度的邊陲
作為駿馬的阿爾泰和克魯倫相伴一生
蹄下土地是自由的草場、精神的故鄉
我們結伴去后山看菊
書包拍打屁股,書頁里也夾滿
鮮嫩的雛菊
遍地菊花香醉了山野
附庸風雅的村子
效仿陶淵明,讓竹籬也燦爛起來
一只馬蜂吻了我一口
錐心的疼。童年平添滋味
菊花依然香著
高年級那些幸災樂禍的學生
還在記憶里與蜂巢對峙
我不會像他們那樣
顧頭不顧腚,鉆在花叢里
風中的少年,握滿清亮的陽光
那時學會的詩歌
還留在今天的嘴唇
只是一念出來
就被九月埋藏了
讓我變成一棵芨芨草好嗎
我可以自由地枯枯榮榮
卑微地享受高原的風和陽光
我野性地挺立在原始之上
為晚風彈奏愛的樂章
讓我變成一尾冷水魚好嗎
隔著水的世界也能與天空融為一體
渺小的生命,最能洞察逝水的年輪
多變的四季里,堅守著對大地的癡情
讓我變成一株紅樺樹好嗎
身體里銘刻生命的密碼
世間的溫情,會拜倒在我的赭紅之下
不需禮贊,亦無懼命運的懲罰
最好,讓我變成一聲尖叫吧
這是最直接最純真的表達
如果把我翻譯成文字,那就是:
九寨溝,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