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外四首）

李昭明

微醺，看外面

路過的流浪漢在熟睡

在這樣的夜晚，流下淚來

我搖搖晃晃

一腳跳起，就是一萬里

后會有期，變成某種信仰

擁抱你的時候

我們只變成彼此的序言

一眨眼，又過了一世紀

冬眠

夜晚的清醒

來源于疊加的生澀

土壤的呼吸

需要漫長的腌制

太咸的室內空氣

肥皂洗過皮膚的味道

把所有重的氣味都往里面倒

再若無其事地

封上壇口

一不小心

睡過整個冬天

外婆阿芬

如果把我的雨點

灑在你的身上

是否會讓你誤以為是春天滾滾而來的

仁慈，歪打正著地和你干杯

或者澆灌你枯萎的牙床

明天就會長出牙齒

你這樣的身體有很多松弛和補丁

你那件能聊一輩子的灰色工人服

還在看你

我不敢把你的故事解壓，攤開

這里，很難再找到那肥沃的黑土地

去承載你的，五谷豐登

在海拉爾的拂曉擁抱一匹馬

一

這樣的草原，不缺神話傳說

也不乏勇猛的民族

它孕育了很多人

他們從這里向南而行，長大成人

越過了長城，走進了黃河

這樣的草原懂得空巢老人的寂寞

那些走出去的孩子

沒有一個在這里建都

二

一匹年幼的伊犁馬

獨自佇立在馬廄門外

它的憂郁很有美感

還帶有純正血統的孤傲

牧馬人跟我講過它

幾個月前跑到附近,卻不再回去

血統和漂亮干凈的身體

證明它原本有家

打那之后，日日張望

卻尋不得歸途

于是在我眼里，它的憂郁

又多了些浪子味道

如果把這氣質放到男人身上

那樣的男人一定被大把的女孩喜歡

三

眼前的墨色被陽光慢慢灌水

逐漸變淡

唯有心齋和草原的寂寥永恒

我走過去與那匹想家的小馬擁抱

我聽見它內心深處的哭泣

是不是這片土地的深沉

不足以承載你年幼的哀傷

是不是草原天穹太過遼闊

讓你無法辨認歸家的方向

要吃多少草才能忘記鄉味

要喝多少河水才能醫治鄉愁

在海拉爾的拂曉，抱著一匹馬

我突然，不敢思念故鄉

褪去童年

為了一些成人的郁結

我學著他們的樣子

盤腿，正坐，把視線向前撒去

學著把一些蜂蜜加進中藥

騙自己不苦

讓自己覺得陌生

我從童年長大

卻帶不走那時的一磚一瓦

已看不懂那時的童話

聽不清回憶里的歌謠

我發現自己已經褪去了童年

這突然讓我無地自容

有一個詞，身不由己

對，就是它

這就是我褪去童年的緣由

但褪去的童年在腳踝卡住

怎么也穿不回去了

我藏起褪去的童年

童年筆直的秸稈被風吹成了

成年彎曲的神經

當年拿著火把高喊奔跑的伙伴

如今只有最后一刻

才有擁抱火苗的資格

我已跟不上童年里的奔跑

褪去童年，我無法心甘情愿

褪去童年，我沒有半點成熟

褪去童年，我滿眼悔恨

痛苦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