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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我族魂:清末民初檳城廣福宮與平章公館的神道設教(下)

2021-11-11 22:48:05王琛發
閩臺文化研究 2021年3期

王琛發

(閩南師范大學閩南文化研究中心,福建漳州363000)

四、敬惜字紙與崇文興學

確認廣福宮成立時主張的“神道設教”,以及此等儒家主流思維是能影響著傳統華民社會的日常生活,也較能合理解釋清代平章公館的主流觀念。如此方能說明,何以平章公館內部供奉著神明,那年代也都一再執行廣福宮事務,卻偏偏會在1905年4月1日起,連續幾天在《檳城新報》登刊《平章公館僉議不宜再建神佛廟并不得捐獻緣金公啟》。事實上,廣福領袖會以“平章公館”名義如此發聲,反而能反映出平章公館與廣福宮一致的思維傳承,就是要保護原來廣福宮以及其他各地區閩粵人公廟的立廟原旨、社會定位以及組織功能。

《平章公館僉議不宜再建神佛廟并不得捐獻緣金公啟》,發布日期是陰歷“光緒乙巳年花月二十九日”,即是陽歷4月1日,正值南洋華人相應清明節十天前后掃墓祭祖期間。這份文件反對神廟浪費奢侈,基本道理其實不離廣福宮引用自《易經》的神道設教說。本文開首,是根據《尚書?泰誓》說的“天聽自我民聽”,連續引用兩處典故,說道“嘗聞社公之鬼謀以亡曹;莘邑之神降而滅虢;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表明鬼神不應是獻媚對象;而結論在“優勝劣敗,世事無幸進之機;福善禍淫,天道有好還之報”。同時,這份啟事更可能是指向當時各地私壇紛紜出現,重視公廟以外私設祭場會造成各自分散民眾信仰力量,加劇私人賺錢迷信活動,并且以此攀緣地方權貴,最終潛伏各種危機,所以文中引用《論語?八佾》典故,直說平章同仁警惕神廟“媚奧媚灶,戚實自貽”。相應于此,廣福宮副大總理林花鐕辦理的《檳城新報》也在4月6日響應此公告,以社論《神權與民智之關系》批判迷信泛濫,說后果是“倚賴心生則自治力挫,日消月削,而國民之精神已化于不知不覺之中……僥幸者俱屬于虛虛渺渺”,而后是主張“去神權之糜費者,興學而引正之”。

檳城歷史上,由廣福宮而平章公館,具體實行“去神權之糜費者,興學而引正之”的例證,事實上就是體現在清末民初的本處例常活動。平章公館內原來設有當地士人紳商組織的崇文社。1899年《檳城新報》報道,當地華人表達對祖先文化“崇源報本”,年年通過崇文社長期雇人巡走街頭巷尾,收拾零碎字紙,然后把這些受污涂泥、流離溝渠、空墻貼白或故壁單張的字紙,盥以清泉再燒成灰燼;等到每年陰歷三月二十七日祭祀之期,地方士紳、各學堂老師學生,以及諸姓氏公司宗族同人,就會各自穿著禮服衣冠,旗幡鼓樂前往廣福宮,一起祭祀倉頡與沮誦兩位圣人,向神位三獻禮、焚帛、讀祝文之后,再集合游行到河邊,把黃紙包著的灰燼恭敬送水而去,以示語言文字的淵源與功能都是清白而來、清白而去。

自《1890年社團法令》生效,原來華人社會各種繁雜的組織活動,都有義務向殖民政府申請注冊或申請豁免注冊,申請書都得事先由警方負責調查與過濾。在海峽殖民地政府憲報,崇文社是在1890年8月22日就獲得當局豁免社團注冊,這除了說明其組織可能至遲1890年已經存在,或亦足以說明它主要是各學堂與公司聯合舉行敬惜字紙與祭祀活動的執行體制,屬于全體華人公共組織內部本來應有的組成單位,不是擁有本身會所與特定會員,也未必是常年獨立在其他組織以外的運作機構。因此,自1889年英國殖民政府新頒布的《社團法令》,要在1890年實施,崇文社獲得了特準豁免注冊的地位。

到了上個世紀下半葉,已故今堀誠二教授1966年和1970年兩次到訪檳榔嶼,他那時見到倉沮二圣神位,已經不在廣福宮,而是長期安立在平章公館,公館禮堂正面寫著《恭頌倉沮二圣功德序》的紙屏風,并列有崇文社同人梁廷芳等三十人的名字,志明是光緒三十年三月二十八日;今堀老師根據屏風文字論述崇文社在平章公館內部的功能,是負責普及義學及惜字會等任務。相比較1889年《檳城新報》報道,或可說明,廣福宮的倉沮二圣神位遷入平章公館接受祭祀,最遲發生在1904年,也可能就在當年陰歷三月二十八日倉頡圣誕正日,所以才有同時贈送屏風之賀。

梁廷芳等人奉送《恭頌倉沮二圣功德序》到平章公館的那年,整個檳榔嶼的華人文化教育也正在走向新階段。那時候,地方華人捐辦的南華醫院,除了培養考核中醫藥人才以及在平民百姓間治病救人,早在1888年便借用平章公館,分別主辦閩粵二語義塾學堂,統稱“南華義學”。而梁廷芳在那年代作為贈送《恭頌倉沮二圣功德序》屏風的首名善士,除了在南洋各地從事農工礦事業有成,也擔任著清朝駐檳榔嶼等處副領事官。梁廷芳原籍嘉應州,更多人不稱其名而稱其號“梁碧如”,他1904年的領事官重任之一,便是聯系日本和兩廣等各處,物色懂得新學的教員,還要求對方能溝通閩粵方言以及使用官話教學,準備實行張之洞1870年代建議以辦學經略南海的主張,憑著檳榔嶼的地理與人文優勢,設立書院以及存儲經書,將鄰近私塾與清廷教育體系完善聯系,開辦新馬第一家新式中文學堂。這一來,檳城相較中國許多地方,更早率先響應1903年“癸卯改制”的“舊學為體,新學為用”。

現在看平章公館支持的中華學堂,辦學宗旨畢竟是依據晚清張百熙、張之洞、榮慶三人撰寫的《奏定學堂章程?學務綱要》,主張學校必須讀經與實學并重,強調英文數理的同時也主張說:“中國之經書,即是中國之宗教。若學堂不讀經書,則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所謂三綱五常者,盡行廢絕,中國必不能立國矣。學失其本則無學,政失其本則無政。其本既失,則愛國愛類之心亦隨之改易矣,安有富強之望乎?故無論學生將來所執何業,在學堂時,經書必宜誦讀講解。各學堂所讀有多少,所講有淺深,并非強歸一致。極之由小學改業者,亦必須曾誦經書之要言,略聞圣教之要義,方足以定其心性,正其本源。”如此就肯定把《易經》神道設教的義理列入教程,搬到課堂講習了。

中華學校最初不等癸卯學制的課程、書本、教員到達檳城,便已盡快開課。在崇文社贈送《恭頌倉沮二圣功德序》的那段日子里,學校首先是開辦了夜學部,邊上課邊等待未來銜接正式學堂課程。這一年5月7日起,也就是陰歷三月廿四日,《檳城新報》長期刊登學校十數名教員聯合掛名其上的《檳城中華學校開辦速成章程公啟》,呼吁有意成為教員或者報名就讀的,或到平章公館、或到《檳城新報》辦事處報名,或包括由各位總理轉告;5月7日的報上,還有《檳榔嶼文明起點》的報道,說明新學校“定四月一日,先定平章會館開辦夜課三個月,然后大啟鴻圖,教習已不受束修,學生亦無須寸款”。無論如何,此前,在崇文社例常舉行祭祀二圣與護送字紙的隔日,也就是本社題贈《恭頌倉沮二圣功德序》的三月廿八日,《檳城新報》又出現一則題為《檳海文明》的評論,解釋閩廣“善士”舉辦崇文社何以有意義,呼吁大眾不要以為把全部金錢和精力轉去辦學就能更有益社會,反而應當重視禮俗的作用,并且去思考世俗信仰敬惜字紙可得高第、發大財、生好子孫是否合乎名教,認識到“造字以培養人才為事實之標記,人造之而人用之可必敬”。

按照清朝官方與當地紳商的共同記憶,侍郎銜候補二品京堂張弼士、布政使銜候選道謝榮光在1904年(光緒三十年)4月間先后回到檳榔嶼,約同謝榮光女婿梁碧如副領事商議,最終結果見諸兩廣學務處與領事官文,都是說:“與之熟籌速成辨法,皆謂中國時局如此阽危,需材如斯孔急,若不速圖,恐有迫不及待之勢。乃邀同鹽運使銜胡國廉、江西補用知府張鴻南、知府銜謝德順、五品銜林汝舟、封職林克全,相與提倡,漸借平章會館為校舍,籌款分‘創捐’‘長捐’兩項,創捐者只捐一次,以為買地建校購置書籍圖器之費,長捐者遞年認捐,以為薪修雜用工役燈油筆墨紙之需。議既定,張振勛(即張弼士)、謝榮光、胡國廉、張鴻南及副領事各認創捐五千元、長捐五百元;謝德順、林克全各認創捐銀一千元,謝德順又認長捐銀一百二十元。”

以中華學校當初的《設置章程》對比《南華義學條議十五條》,中華學校按照癸卯學制正式課程,顯然不是重復各“學堂”既有的蒙學課,而是提供諸學堂銜接完整學制的途徑。《南華義學條議十五條》第一條規定“限生徒二十名為一館”,第六條規定“學生如系平常資質,準其讀兩三年為額,使知文字,便可營生,免阻后人之進”,第十三條又規定“來義學讀書者,大半非為科名起見,如資質平常者,先讀《孝經》,次讀《四書》,如已讀完,無大出色者,則教以信札,俾其謀生有路”。由此可見,按照癸卯學制規定初等小學要學習的是《孝經》《四書》和《禮記》節本,當時檳城學堂多數都具有《奏定學堂章程》所說的教導蒙學或初小的程度。而張弼士1905年帶著光緒御書“聲教南暨”回到中華學校掛上匾額,是說過朝廷以本校學制對比科舉制度,本校是“奏準該校學生三年卒業,咨送回京考驗,分別予于舉人進士一體出身”。所以,中華學校的設置簡章,說要在本嶼各蒙學堂挑選優秀生因材施教,就是由于學校原來目標是初等小學以上的生源;簡章雖然也提及適應地方水平的權宜之計,卻還是說本校中學生應學《周禮》和《春秋左傳》,倘若程度稍低,方才改為繼續傳授四子書,以端其本;另外,校方重視經學,則規定師生每逢開學、教學以及每月初一,都必須向孔子三跪九叩,還有每年恭逢皇太后、皇上萬壽圣節、孔子先師誕,并清明、端陽、中元、中秋、冬至,都得“放假一日,以免曠功”。這便是把過節視為社會道德教育,從照顧各家各戶逢年過節老小同聚,把家庭祭祖事神視為彰顯天人關系與人倫道德的社會教育了。

1904年5月16日,《檳城新報》全文刊載《四月初一檳城中華學校開課,領事官梁碧如司馬講義》是有提到說,學校統一教學“正音”可以打破方言之間的落差,確保華民不再比鄰如陌路,也方便學生到中國各地深造或從事事業,所以預期的辦學結果是設定在“檳城中華學堂之設,言其大可以救國,言其小可以致富”。梁碧如為了這一理想,首先得解決教員問題,于是便在同一年以領事官身份函請兩廣學務處,指定原籍惠州的劉士驥,邀請他南下負責師范。翌年,兩總督岑春煊會同閩浙總督奏派劉士驥以廣西知事身份,出任兩廣學務處查學委員,前往南洋各地視學,而后便駐守在檳榔嶼辦理師范傳習所。劉在檳榔嶼只開了六個月短期班,就因為和檳榔嶼華人鬧矛盾,在學生未畢業前匆匆回國,可是平章公館的傳習所并未因此停下,到1906年尾,兩廣總督岑春煊又另外改派蘇喬蔭(啟元)接任總視學,繼續向南洋各地招收第二班學生。

正因為中華學校與南華義學的辦學方向是可以互相接軌的,中華學校又是銜接著清朝各地以“正音”辦學的“大學堂”,所以中華學校在1905年根據癸卯學制實行日間制度,南華義學在平章同仁支持下辦學,當年發出的公告是說:“啟者:廣福兩省義學,于本年仍舊設在平章會館,準元月三十日開學,兩省人等如有子弟送入義學肄業者,祈早到南華醫院報名,幸勿遲遲以至延誤。謹此布聞。”再到1907年,也就是光緒三十三年,南華閩粵兩方言義學這一年二月初一日開學,報名人數有增無減,閩南學堂錄取了二十多人,粵語學堂四十多人;而根據校方的說法,閩粵兩班生源差距,是由于風氣日開,且華人趨向漢文者多,但當地其他閩南語學堂也較多,重點還在于“兩館雖是義學,去年已經遵照奏定學堂規則,改良教學。”

由此亦能了知,清代末年的崇文社、中華學校、南華義學、師范傳習所,曾經分別以不同類別的華文教育事業,共同存在平章公館內部,展現著本埠華人推動大眾識字學文的多種方向。平章公館在上個世紀20年代以前,樓上有供奉著倉沮二圣,例常接受各處學堂祭祀,其文以載道的意象分明。這幾個組織的總理人員,人事重疊而相互理解溝通,也就能夠長期溝通各處大小學堂,以及各自的宗姓公司,由廣福宮而平章公館年年主辦集體祭祀,鼓勵子弟崇拜造字圣人與敬惜字紙。如此,上世紀初的平章公館,是由歷任領事對華斡旋,廣福兩省領袖經濟支持,包括廣福宮提供基金,崇文社推動,等等努力,調動檳城華人社會的文教趨勢,相應著科舉時代到癸卯新學學制,體現由童蒙到師訓的相當完整體系。

廣福宮本有軒轅黃帝的牌位,時人供奉為中華共祖,《世本?作篇》說:“黃帝之世,始立史官,倉頡、沮誦居其職矣”;設立史官,就是以文字記載與說明一切的開始,各種知識與文化的傳播交流與承先繼后也有更大保障。在《淮南子?本經訓》說“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在《易經?觀卦》說“圣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前者形容了文字的神圣,后者則是依賴文字的神圣成全人間世界通往神圣化。自平章公館建竣,到崇文社遷入其中,更是彰顯著公館也在傳承著傳統思維。正如上文提及,崇文社此前在1890年之前可能很早就使用公館為活動空間。至遲1904年,崇文社已經把廣福宮的倉沮二圣遷入公館常駐,各學堂和姓氏公司在公館舉行敬惜字紙,幾天以后中華學校也在此開課。

1908年,中華學校搬遷往港仔墘堤岸邊建竣的新校舍,本嶼客家人卻是在同年聯合創辦崇華學堂,由饒芙裳掌校,遷入平章公館取代中華學校留下的空間。自崇華學堂在1908年農歷三月初四開幕,一直到饒芙裳在1912年1月出任民國首任廣東教育司司長,其任上為本校授印改名時中學校,學校到1918年方才從此遷離平章公館。就在時中學校遷離的同一年,華僑中學成立在平章公館樓上,繼續中華學堂未貫徹的任務,成為馬來亞歷史上第一間華文中學。

從1911年至1912年的《檳城新報》,尚可發現張弼士當初作為出錢出力奔走促成中華學校的倡議者,雖然不是唯一創辦人,但他個人此后長期墊付學校經費,到1911年已經累積到八萬余元。1911年陰歷六月初八,檳城廣福商紳,以閩南同安縣白礁人王漢宗為首,討論當地孔教會購地設立孔廟,張弼士主動提議將墊付的經費轉成捐款,又另外添加萬余元緣金,促成王漢宗主導的孔廟建設,結合著中華學堂重新規劃,成為“孔圣廟中華兩等小學”。這樣一個背景下,孔教會的值理同仁,自當年農歷八月開始,為著號召闔坡華人商紳支持“孔教”,也是屢次以平章公館開會,討論未來籌款。此后的兩年內,《檳城新報》開始出現頗多主張尊重儒教為華人固有宗教的籌款文字。

根據溫梓川《時中學校校史》,崇華學堂初成立時,首由謝春生(榮光)、梁碧如、戴欣然三人各捐萬金作為常費,一度借用中華學校樓下上課,兩校原來也有合并之意思,但后來還是回到平章會館,1920年方才遷往色仔乳巷門牌38號暫時經營,并等待在同街道的新校舍落成。崇華學堂租借平章公館,提供后者經費來源,也是相互得益。學堂三位首倡,謝春生(榮光)、梁碧如、戴欣然,是中華學校的促成者,又都是在張弼士與張耀軒以后的清朝歷任駐檳榔嶼等處副領事,他們和平章公館之間,尚牽涉清廷與英殖再加當地華人三邊的相互關系與情勢,也是值得注意的事。1919年《時中學校建筑校舍募捐緣起》說得很清楚,該校為客家商紳籌款所創,其中謝、梁、戴三人各以萬元捐款,是集資在“置店業以為常費”,由此維持學校“開辦迄今,肄業于是校者以千計,畢業于是校者以百計”;可惜的是,十余年來“時中學校僅祖平章會館”,所以“董事有見于此,爰集眾會議”。當時掛名籌募校舍基金的發起人,總理人戴淑元是接替父親清朝領事官戴欣然的民國領事官、副總理是梁楚馨,發起人當中,除戴芷亭是戴淑原的兄長,也多有昔日出資者的子侄輩,如張耀軒和張舜卿分別是張弼士的產業信托人與駐檳經理人,梁恩權是梁碧如的長子。

此后,1914年正式正名的“平章會館”內部,另外還主辦著戴淑原副領事1918年推動平章同仁創建的“檳城華僑中學”,本校暫借會館本址辦學,也是由倡議人戴淑原本身擔為總理,墊付籌辦費用。若根據1914年《檳城新報》,當年戴淑原曾經接待中國教育部熊長卿視學,兩人合作建議過北洋政府資助中華學校延續本旨,辦理附設中學。可是,這之后,因各方人事舉棋不定,戴淑原只得發函要求平章會館執行,并發動各方捐助,隨后在翌年開學,繼續獲得包括僑生華人公會兩次演劇籌款。不過,這時的新學校,受著民國現代新教育影響,學校里頭不再要求師生初一上香叩拜孔圣。1919年,本校作為本嶼唯一中學,各校校長齊聚平章會館籌備雙十節提燈夜游,議決從平章會館出發,也議決當由中學帶頭隊伍,其他各小學以抽簽決定先后秩序。從華僑學校1920年招生簡章看,學校強調應有科目以外,要“加授商業文件,算學則注重簿記及商業算學,余如打字圖案畫,商業常識等實用學科,均皆特別注重”,可見學校辦學方向還得考慮地方華人重視日常謀生。只是該年正值英殖推行《1920年學校注冊法令》,諸多新規定都會在翌年開始實施,即將造成各地華文學校遭受百般沖擊。所以檳城的國民黨支持者在1923倡議鐘靈中學,署名黃知白其人撰寫《對于檳城籌辦中學的質疑》,才會說起華僑中學之前停辦兩三年,質疑鐘靈中學為何不如前者屬于“全體華僑所組織”。再后來,鐘靈中學的許生理、陳民情等董事人,會見戴淑原獲得支持,華僑學校分別寄存在平章會館、領事署和中華學校的各種物件,包括圖書、儀器、化學試驗用品等,都集中轉送給鐘靈辦學。

五、神道活動與民族進路

崇文社帶領著全嶼學堂祭祀倉沮二圣,各處義學開課都有謁圣之禮儀,再加上中華學校校內祭祀孔子,也有孔圣誕辰接待其他學校前來祭祀,其思維淵源,可以追溯《論語》所說的“祭神如神在”,這就是儒家神道設教思想的其中一種實踐形式。而不論南華義學堂或者中華學校,以至后來的華僑中學,其招生規章都是不忘應對商業實用,由此亦展現檳榔嶼華人的自覺,既是寄望道德倫理形成社會規范,也要注重個人謀生保障。說到底,客觀上就是以大眾的公廟和群體的祠堂,包括他們所辦的公私學校,潛移默化民眾心靈,認為學習文字不論牽涉社會發展或者個人生活實踐,都是神圣的事,而且有神圣鑒證,包括因此而匡扶提點社會、家庭、個人。如此理念,依舊不離神道設教,而且有著較具體的學習文字最底線的方向,表現為廣福宮內的信仰景觀,是后殿的諸神神位,除了原來有倉沮二圣,還把文昌帝君、財神,以及大眾眼中屬于“外國”的“金危危”財神,牌位都聚合一處共同膜拜,反映著當地華人商民講究知識文字并重視商業貿的信仰態度。

另外要當注意,雖然檳城華人有籍貫群體的分別,可是清末民初平章公館許多活動,是上承著廣福宮的淵源,以神道設教,其中牽涉祭祀鬼神,明顯都是相關全體華人共同信仰的價值觀念,以及安身立命于斯時斯土的精神意愿,因此一旦發動,往往是如火如荼,成績斐然。以1911年下半年為例,這時華人世界面臨國際憂患意識而且政治分歧最激烈,平章公館就成功地發動全嶼華人投入三項活動。第一個例子,是平章公館在當年陰歷八月初九,發動大眾重修本嶼城隍廟;這間城隍廟本來是閩人群體以神農乩示為由,立碑言明是為了“神道設教”,興建以論述華人在當地的主權地位,至今由福建公司信托;當時出席者多是廣福宮董事,他們確定了不分閩廣而以各街區組織捐款,在公館會上議決說“神本聰明正直,而城隍又為一境之祖,奠安闔埠,我等應無分畛域公同奉祀,方不失名稱”;第二個例子是潮州水災籌款的過程:此事首先是《檳城新報》連續刊出讀者來函,在平章閩幫大總理林花鐕擁有的報章上邊指說本嶼華人和平章公館不應缺乏關心,后來是平章公館出面解釋了公館就此事與南華醫院、商會互動的經過,是以“廣福宮、平章公館、南華醫院、韓江廟、檳城商會等公啟”的名義,發動全檳華人落實到各街區分頭籌賑,包括擇定八月初十至十三日,在廣福宮放置“潮州水災桶”,鼓勵大眾到廟里神前行善捐款;而第三個例子,則是當年農歷八月二十七日的孔圣誕辰,檳城的“廣福紳商”于陰歷八月十六日在中華學校開會籌備孔誕,后來演變至平章閩粵兩總理林花鐕與梁樂卿致函英殖參政司,通知檳城、新加坡、雪蘭莪、森美蘭、霹靂等地華商“熱心宗教者”在當天會“一體休業”;此外,除了檳城各學堂當天會聯合在中華學校謁圣與表演節目,又有粵籍商紳陸秋泰等人的樂樂公社,由孔誕當晚起,連續幾晚演戲,為孔教設立廟堂和會所籌款。而在八月二十七日當晚,廣福宮與樂樂公社同仁,在新街普慶戲院開始演劇前,先由林花鐕登臺主持,請林耀煌演說孔教的教義,又由林六經負責將閩南語演說內容翻譯成粵語,以說明天下宗教之間,唯有孔教是不偏不倚,而本嶼要創建孔廟、設立學堂,目標是要華人子弟“同沾圣教,備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大道”。

1911年檳城華人慶祝孔子誕辰的隔天,《檳城新報》報道孔子圣誕當天活動,對活動盛況的說法是“然非我僑胞咸具有宗教之思想,欲表章而光大之者,則未必有如是之踴躍贊成也。”由此可見,自從英國海峽殖民政府在1887年成立了駐檳城的副華民政務局,1890年海峽殖民地政府又在平章公館之外另設檳城華人參事局(Chinese Advisory Board)。當地華人商紳主導平章公館的發聲,主要是作為商紳斡旋殖民地事務的媒介機構,并引導著民意,依賴神道信仰為族群凝聚的載體,推動各籍貫從認知共同信仰一致,互相支持對方的發展,由此也反復拉緊相互認同。在當時,這些都是構成對內對外維系與展現組織的條件,有益于維系組織的代表性。這段時間,清朝是不斷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形式在不同場合一再印證政權源于天命,平章公館內部祭祀的關帝是由光緒皇帝封神,無疑也說明中華的天命在天下的延伸,也由本土廣福同仁共同平章政事而供奉的神道香火相互印證。

將上述系列歷史時間,對照當時關鍵人物,不能不注意梁樂卿與林花鐕兩人,前者代表廣東暨汀州人士,后者本籍海澄三都鰲冠社,代表著漳泉人為主的福建省人士,他們都是此前已經活躍于當地社會活動,到了1895年一起擔任廣福宮副總理,又兼任著平章公館總理。這兩位總理之間,梁樂卿自小在美國舊金山受教育與成長,在加利福尼亞經商,壯年方才落戶檳城,熟悉英語與西方現代制度,自不待言。尤其是林花鐕,他分別是英文《亦果》西報(Straits Echo)與中文《檳城新報》的創設資方,在1890年已經是英殖委任的華人參事局成員。雖然林花鐕在閩人商紳之間不見得比他人富裕,可是從他1882年就創立當時出版許多書刊的點石齋印刷公司,又出版報紙;由此可見,在林花鐕于1912年去世以前,是以經營知識與文化界事業在當地享有信譽,以傳統文人奔走商場與各種投資,并且又以出任閩南林氏九龍堂總理,集合著各閩人公司的支持。林花鐕身居廣福宮與平章公館高層的年代,《檳城新報》無疑也成為梁樂卿、林花鐕等廣福商紳表達立場的一個途徑。現在重讀《檳城新報》的一些措辭,包括刊登他人針對廣福宮與平章公館的發言,以及另外添加的按語,大致能反映平章公館諸領袖的主流態勢,是處事立場老成持重,遇到矛盾分歧,也設法多面解釋圓場過關。

就以平章公館多數人對革命黨的立場為例,當孫中山、黃克強、汪精衛、李竹癡等人1906年途經檳城,借用平章公館發言,引起爭議風波,根據檳城南洋革命黨領袖陳新政的記載,那時確曾有平章董事公然指責說:“革命黨毀謗皇太后,平章為兩省公共機關,不應演此無父無君是禽獸之語”,可是,同年6月底,也就是陰歷五月初,李竹癡再到檳城,革命黨人想要在初五晚借用平章開講,雖然遇到了新的阻礙,出現新規定說“平章會館向例,凡到該館演說者,須將所講原稿呈送,始能開講”,但是李竹癡在交出底稿以后,還是順利開講。《檳城新報》是把他的底稿登刊在報上,并宣稱李的演講是為著討論國權民權以開民智,尚且呼吁公眾在初七晚前往聆聽。以后,在1908年12月6日,檳城閱書報社借用平章公館開會成立,平章公館也是同意借出地點。可是,平章公館即使有些人曾參與發起閱書報社,他們后來立場卻不見得接受同盟會。平章公館領袖人物當中,在清代主要是支持洋務運動與立憲派,以后更多傾向共和黨,這是黎元洪與武昌首義領袖們聯合了章太炎的革命黨派系、清朝原來的立憲派,以及其各地勢力,合組的新政黨,以后又演變為進步黨。共和黨在檳城成立的支部,第一任正部長戴芷汀,是民國領事戴淑原的兄長,副主任柯孟淇是接替林花鐕去世后位置的閩籍平章大總理,華文文書林成輝是林花鐕公子,當時繼承了其先父的《檳城新報》。

再以鄭景貴侄女婿胡子春為例,這位在霹靂州華人之間號稱“錫礦大王”的商紳領袖,其實在1911年也正在擔任著檳城平章公館的其中一位總值理,但是他卻是在聽聞平章公館組織觀音游行的報道之后,來信批評平章公館,主張廣福宮觀音不該配合英皇佳日巡游。胡子春從霹靂州來函表示,華民遇上英皇佳日,除了休業和升旗志慶,還可以采用募資建設工廠、創建學堂等等方式彰顯長期紀念意義,而不是“欲借佛祖出游之熱鬧,以表華僑愛慕之真忱,靡論迷信神權性成依賴,近于亡國奴之氣習;即此裝飾景物,丑端百出,腐敗不堪。外人見之,必非之笑之、輕之、侮之”。而《檳城新報》刊登了胡子春的文字,又是在文后附加解釋,說本報的立場是“原欲作言論諷之,但輿論翕然,不便拂人之意,故欲言又止。今得胡子春來函,足征特色;惜為時已晚,所有裝點景,均已定制,無可挽回。”

從《檳城新報》對待平章公館各種課題都會善作解說,可以看出平章公館的立場往往要兼顧多面,要能不失廣福宮與公館內部供奉著神道而強調的信仰價值觀,又表現出商人想要和氣生財的現實意愿,平衡著各方需要。一方面,他們必須向海峽殖民地政府證明本身忠誠可信賴,有把握完成殖民政府交付的事宜;另一方面,他們又得維持清廷的認可,繼續成為協助清廷溝通華民與調整政策的橋梁。如此朝著中英政府的雙向謀求,最終自圓其說的落腳點,其實就是本組織必須代表華人傳統與社會權益,凝聚力量,維護所有華人在本區域的安全與發展,保護大眾不論身在祖籍地或開拓區的現在家人親友與未來子孫。事實上,平章公館一旦如此自覺想要兼顧各方,辦事也就常想趨向力求四平八穩。

回顧林花鐕身上發生的事情,也許更能明白這些商紳的情境。英國政府從維持殖民地統治安全的角度出發,對待這位很早取得英籍公民地位的華人領袖,也是一再密切關注。林花鐕自1903年就是海峽殖民地的太平紳士,但他在1908年通過清朝楊士琦侍郎奏保,獲得光緒皇帝欽賜道銜,英殖民地政府就不高興了,質疑其忠誠。還好,英殖民地經過一番調查討論,最后會考慮著華人紛紛向清政府獲取官銜,往往是為了回村光宗耀祖,以及為了來往各地做生意打交道行走方便,結論是林花鐕也是華人,于是就是情有可原。但英殖另外還有理由說,考慮到林花鐕的當地身份,是不應再追究太多,免得在追究之后引發憤怨的回應,反而給當道制造麻煩。

平章公館領導多是工商人物,更會慎重兼顧中國和當地的各種利益,也表現在公館1911年12月16日的會議。這次會議源于10月10日爆發辛亥革命,清兵與革命軍正在各地交戰,平章公館為了議決大眾應否剪辮而開會,全場一致鼓掌通過。其實,在此次開會決議之前,《檳城新報》早有報道,英籍的梁樂卿,以及前領事官梁碧如那位前任清朝領事官岳父謝榮光,早在11月底已經自己剪掉辮子。《檳城新報》12月18日的報道,梁樂卿總理在此次會議決議以后,建議大家要父誡子、兄勉弟,各自家人親友一律剪辮子;但同樣是英籍的林花鐕總理則補充說,平章公館解決華人該不該剪辮子,雖有決議,“惟是本館同人,只有將此問題解決,并非有權可以壓制”。再過三個星期,《檳城新報》報導說,林花鐕自己要以身作則,建議大家陪他走向共和:“林翁花鐕,為本埠平章公館之大總理,實我僑胞之領袖也,老成碩望,素為僑胞所欽式。本日亦毅然剪去發辮,以為僑胞之遲疑觀望者倡。則盡此年內,一律剪清,本埠僑胞,當必爭先恐后也已”。

然后是1912年4月1日,即是中華民國第一次慶祝雙十國慶半年前,先是有林花鐕的革命黨宗親林博愛在《檳城新報》發文,呼請平章公館出面主持中華民國成立慶典。而平章公館后來開會決議,發傳單給各街區,通知所有商店以陰歷八月十八日(陽歷9月28日)為光復紀念日,為了劃一也為了觀瞻,要一律停業,升上五色旗,公館當天可謂小心翼翼,不想大眾升錯國旗,親自上門叮嚀市民不要升青天白日旗。但是,平章公館主動訂立的慶祝日期,顯然不符合戴淑原領事接到的通知,即統一以陽歷10月10日慶祝雙十節,又因著之前公布的升旗日期不變更改,報章后來便解釋,各界當天是按照平章會館規定,次年再根據領事知會的日期慶祝。所以,當全球華人第一次遇上雙十節,檳城華人是根據武昌傳來的記憶,“沒有”或“提前”慶祝了。無論如何,從大眾尊重著平章公館所定日期,又一致慶祝民國的誕生,可見公館商紳從對大清皇朝的忠誠轉而對“中華民國”表態,是符合大眾公議的集體共識。兩個月后,公館在12月底,是以“廣福平章公館”名稱確定著自身地位,再次向全檳華民派發傳單,指出1913年1月1日是中華民國二年的歲首,要求“合埠我僑商店,是日懸升民國國旗,及張燈結彩,以志紀念。”

簡單概括而言,清朝中葉到民國時期,中國從海上到陸地邊界,都是受著列強的強勢環繞,內部土地也被分割成他人“租界”;清政府為著圖存,要應付國內外形勢,自從考察洋務過程逐漸引進許多相對應著現代國家體系(State)的政策,也在影響著民眾身歷其境,沖擊許多個人的觀念演變。到了民國初年,伴隨著中國的內憂外患,不論北洋政府或南方革命政府,還是如同先前清朝的保皇立憲派,共同的立場,都是先以論述“救國”和“民族存亡”為主題,由此進一步說明自身成立的政權應是合理存在。這無疑會在整體上推動舉國上下的國族(Nation)觀念,也必然影響他們伸延到各國殖民土地的親友圈。特別是那些多數時間都在南洋生活的同胞的記憶,腳下土地是由祖輩以來在當地辛苦耕耘,而現實生活中感受的多元族群磨合,卻一再受著殖民者干擾,他們的族群認知也因此顯得比較強烈。一旦清朝乃至民國政府,還有代表其外交和僑務事務的領事官員,甚至革命黨人,都為著爭取資源,向著南洋的華人動作,中國現代國家體系的設想也就是會一再迅速擴展南洋華人地區,也起著培育大眾意識,也會由此轉接自西方囯族論述,轉向中華國族認同觀念。

在清代的南洋,華人身處各國殖民者的強勢環境,同時要應對兩個政府,處理的事情牽涉具體家族/宗族跨海跨境的共同利益,領袖要發揮老成持重的性格,而又盡可能面面俱圓,確實是維護本地方本族群發展為底線,可能擁有受到民眾正面認可的空間。可是到了1912年到1920年這段時間,不論在中國或南洋,不同的勢力不斷在現實中爭取擴大政治實力,各自要把中華民族帶到自己主張的方向,平章公館過去保守與老成持重的態度,也就可能成為其他人改革乃至拒絕的目標,因此其組織運作,也受著影響。這種情況,反映在平章公館1912年雙十節以后的局勢,是公館名義舉辦的活動,尤其倡辦華人公立女校,竟告失敗。據11月28日《檳城新報》,公館當年派發傳單,召集大眾在陰歷十月二十五日開會,是為了討論月前的建議,以籌辦女校紀念武昌起義肇立民國,并探討女校命名以及組織勸捐員落實籌款等事;不料當天會議雖然是當面通知相關人等,可是抵達者不到十人。同一天,《檳城新報》關心的內容,尚包括沙俄入侵蒙古、日本政治人物提出“中國瓜分論”,以及死硬派留著辮子發表仇視言論等事。隔天的報章,除了繼續報道南洋各地籌款支持軍事抗擊沙俄,也還在討論著日前的“陰歷陽歷之便利”,報館當日的時評聲明說,陰歷本來無關鬼神,不能因反對迷信而取消;評論者說也指說,新政府為方便各國交涉而實行陽歷,“非出自國民公意也,是乃專制之政體也”。

南京臨時政府采用陽歷,檳城會發生爭議其實也反映出政治立場的分歧。最終,1912年12月,平章公館內部開會,以14票對3票議決,政府明文規定之前,要以陰歷記日過農歷年,這導致同盟會創辦的《光華日報》起而質疑,直說平章公館不守正朔;而平章同仁則一面根據中華民國二年以陽歷1月1日為“歲首”的說法,繼續以“廣福平章公館”發通告,要求大眾休業升旗慶祝;一方面去信向剛上任總統的袁世凱請教,得到答案,即升旗志慶用陽歷,逢年過節依照陰歷習俗。可是,平章公館一些主要人物和同盟會出身的革命黨人之間,矛盾也在繼續深化。尤其是上海成立了華僑聯合會以后,以檳城女婿汪精衛為主席、檳城民黨領袖吳世榮為副主席,通知平章公館該會派出代表專員,要檳城組織當地分支,其落實過程卒之演變成地方上的新議題:平章公館之外是否應另有“華僑公會”?各種組織主張其實也牽涉各方的心思。這段期間呈現如此形勢,肯定影響著平章公館同仁的社會地位,其總協理同仁亦要對公館的社會功能思考調整,這反映在1912年5月11日公館總協理會議討論章程,是平章公館同仁屢屢考慮,章程也幾經修訂,直到1914年出現的新的“平章會館”章程。

六、章程設置與神圣指示

平章會館和廣福宮,不單是在很長期間內被同一道圍墻圍在一起,舊的平章會館后來演變成為檳城華人大會堂,被新建的高樓取代之前,位于廣福宮的會議室與工作空間,其旁門是可以互通左首平章會館的旁門。廣福宮這邊的旁門痕跡,也是至今保留著。現在查閱舊材料,又可以發現1914年以后的平章會館章程巧妙之處,就在于民國初年的平章同仁,曾經借助這份章程,相應著清朝被民國替代、英國對華人態度隨之轉換,努力想要維持著最初由廣福宮延伸出平章公館的宗旨。這份1914年的章程,據說是建議于1911年,以后屢經商議修訂,到1914年方才定案。平章同仁雖然并沒有在這份章程的文字上聲言本身與廣福宮的“神道設教”相關,但至少在二戰前,兩座比鄰建筑各有名堂而信理名單重疊,是長期發生著的;而且廣福宮觀音在1919年和1928年兩次帶領保佑檳城的諸神巡游,都是平章公館以菩薩同意為由,配合全檳華民需要去進行的。若按照這兩次觀音巡游留下的報章記載,1919年那次巡游,是平章會館援引昔日慣例主張組織的,開會的內容包括神前擲筊卜問,以求“圣杯”;1928年的一次則是由廣福宮發起,去函要求平章會館按例執行。

參考廣福宮20世紀50年代修訂章程,廣福宮章程側重在處理華人信仰事務,包括維持地方公共信仰場所,是一直到二戰以后還保留的組織觀念。章程也白紙黑字規定廣福宮的收入有義務支撐平章會館的運作。以此對比平章公館,公館在1914年3月6日改名“平章會館”,通過了新章程,固然依舊保持廣福宮的關系,雙方人員也多有重疊,新章程卻顯然更傾向英殖民社團注冊的規范,以世俗社團傾向政教分離,所以沒有提到“廣福宮”。平章會館章程第一條“本會宗旨”,是可以牽涉信仰也可以不牽涉信仰,是說:“(甲)凡關華人一切緊要公共利益之事本會樂為擔任討論;(乙)凡演說或讀頌詞或討論關于公益等事本會樂為贊助;(丙)本會劃出余地以供演劇之用;(丁)遇有名譽賓客到嶼本會樂為歡迎;(戊)遇華人有爭論嫌疑之事愿請本會代為排解本會當照辦理以息爭端;(己)凡本會認作合乎義理事務盡能擔任辦理。”章程第三條文,則是延續著原來廣福宮的組織概念:“本會信協理應由廣福二省各舉其半,計每省公舉信理七員、協理十二員;倘遇正會長系閩人,副會長例應粵人充當,若粵人為正,則閩人副之”。這份章程的第二條也很關鍵,是將原來的雙“總理”和“值理”制度,正式改變為按照現代西方社團規范,選舉的會長、副會長等理事職員。但是,當第二條規定選舉職員必須來自原來的信理員(trustee)或協理員(committee),第四條則規定著“本會信理不必為本會規條所限制,惟第四十條之條規方能限制”,第五條也規定協理員必須是“旅居三年以上”而“年齡二十五歲以上”的“中華民國男子”,第十二條又規定“凡得中華民國男子十名同意聯名請開尋常大會議,惟須先將集議”,最能反映當時英殖與華人關系,是第四條規定書明著人事選擇的開放不能違背第四十條規定;由第四十條文規定各種退任信理與協理員的理由。以及只能由平章信協理選擇補充,可是最后都要英殖參政司認為合意方能上任,參政司不認可的就須退任。對比上文1906年的選舉啟事,這個參政司有權最后決定平章會館人選的規定,是很久以前存在的“事實”。

由此看平章會館1914年章程,其條文確是源于周全的考慮。章程的內容也側面的反映著華人亟想在當地努力維持舊傳統,又得應付中英兩國現代民族國家觀念的無奈,會館雖然供奉神明,以后也還是一再組織觀音等諸神的全檳巡游,可是其章程更進一步淡除了廣福宮原來擺明“神道設教”的色彩,而又以當時“中華民國”接受的雙重國籍的背景,對應著現代政治的需要,去確定平章會館如何能代表全體華人。平章會館章程,若根據英政府法律上首先承認英文文獻原文,是說明這組織只能由中華民國男性公民組成committee(中文卻翻成“協理”),同意只有“中華民國男子”,不包括外國人的“中華民國妻子”,方有權利要求為特備事務開會,這就是以過去的歷史和當時的章程,對口民國僑務部門與領館,取得“僑團”代表性資格的根據。另一方面,其章程卻是開了缺口,不明言中華民國允許具有英籍身份的華民雙重國籍,也允許甚至公開放棄中國國籍的大英帝國華人子民擔任信理人,負責信托與管理土地和其他一切產業財物,而且還規定不論信協理國籍都是要符合英方安心才能上任。同時,他們還受著《附則》的限制,以《附則》第三條規定不準牽涉會黨或政事活動,第四條規定平章會館祗可用以辦理華人公益事,不得用以辦理別事。

1919年平章會館組織廣福宮觀音巡游,其實是很好的案例。雖然這個時候的廣福宮與平章會館不論在名義上、法理上或組織上是分開的,雖然平章會館章程在文字上全然不提“信仰”,可是平章會館有許多信協理成員或家人姻親都重疊在廣福宮理事人員名單上,平章會議也可以通過相通旁門移到廣福宮廟內進行,甚至以擲筊可以天人感應、神人相通,請觀音菩薩最后決定。最重要的是,這兩個組織遇上重大的議題,召集會議,同樣都以在地的整體華人群體為對象,是以召集“僑眾”“大眾”“埠眾”或“紳商”的名義召集“大會”,任何有興趣的華民都可參與集議和表決。由此而言,平章會館章程不談信仰,可是1914年章程附則第四條原來規定說的:“平章會館祗可用以辦理華人公益事不得用以辦理別事”,一旦是“大眾會議”的議決,會館要組織廣福宮觀音巡游也一樣是符合章程宗旨,是根據公議,以全體華民社會名義,抬出神佛巡游保佑四方,以維護公眾利益。

回溯1919年發生在中華民族歷史的大事,可知平章會館這年的活動背景,還需要照顧著華人民眾針對英殖的各種想法和情緒。平章會館原本是預測英殖在六月主辦“和平聚會”,會召集華人參加,所以預先推選干事員,屆時配合對方要搞慶典,舉行觀音巡游活動。在該年3月13日和3月25日的《檳城新報》,也先后刊登消息說,先前的會議已經選出周四川為首的眾位干事員與勸捐員,舉行過第一次干事員會議,第二次又與各地頭代表開會,討論如何以“本館暨廣福宮名義”出動分頭勸捐。另一方面,這兩天的《檳城新報》,延續著數月以來大眾關心歐戰和議,也在報道著中方代表參與巴黎和約的遭遇。那幾個月的新聞,大家讀到的是,中國代表在巴黎和約會議上提出廢除各項對華不平等條約,最后均遭英國等歐洲各國否決,最后中國不止要求不到戰敗國德國退還占領的膠州,土地復被日本占領,卒之發生學生帶頭上街,爆發五四運動。而英殖民政府也是在那年發現吉隆坡等地華校的變化,答應參加“慶祝和平勝利”提燈游行以后半途變卦。英殖最終是以大動作追究各校師生閉門哀悼抵制慶典,以及馬來亞發生的抵制日貨運動,囚禁吉隆坡尊孔學校校長宋木林,視為煽動者的代表人物,再驅逐出境。英殖也是在這時醞釀推出《1920年學校注冊法令》,翌年引起華人群起反對,軟硬兼施,分而應付,最終導致不少華校關閉,其中反對奔走最力的余佩皋、鐘樂臣、莊希泉、陳新政等人都被驅逐出境。這其中,陳新政作為民黨領導、華文教育的先驅,在1919年2月20日原本還是保持著平章會館職員身份,出席過討論以觀音游行慶祝“和平”的籌備會議。

單就平章會館1919年組織觀音巡游的事件而言,其開始的設想是要配合殖民者慶祝歐戰和平的慶典,當然就不能自主時間進程。周四川等人甚至自先提好幾套變化方案,擔心配合不上殖民者,來不及游神,就要改為各參與街區出動大旗與鑼鼓。再后來,英殖決定不讓華人單獨出游,是要以各族隊伍展示盛典,把華人隊伍排在馬來人與印度人隊伍之后,平章會館因著華人信仰不能穿插入多元族群活動,又得在華人內部開會討論:“今大士既不能出游,應推平章會館為首,到時平章會館彩燈先行”。可是到了7月19日,當英殖再把原來議定的活動后推到當天舉辦,平章會館籌備了約五個月的觀音出游,還是難以安排,又得另做打算。《檳城新報》8月23日報導華人內部的自我解釋,是由于各團體為著增慶,都是特地往中國購辦物資,造成航運等延誤,但大眾后來也在會館議決,會在陰歷九月十五、十七以及十九日出游。而8月26日,《檳城新報》則是把前幾天的公布說得更清楚。其新聞內容有說,平章職員是在上月二十日接到廣福宮信理員來函,要求平章會館召開大會表決大士出游日期,平章會館在召集各地頭代表舉行“大眾會議”以后,收集過好幾種日期建議,最后是港仔口等地頭提出彼等猶在中國入口材料,擔心屆時準備不足,大眾決定延期至農歷九月十九觀音誕。

1919年觀音巡游一波三折,最后大眾還是熱鬧的上街幾天,完成卜杯請求觀音菩薩同意的承諾。這亦能說明,平章會館諸位先賢生活在英殖民勢力的底下,許多事情傾向選擇保守處理,且要力圖保持對待殖民者表示友好,但他們大多數人是有信仰的,畢竟都受著傳統信仰的熏陶與制約,也尊重著大多數人由共同信仰潛移默化的集體心態與社會意愿。他們在處理觀音游行這個課題,雖有借力英殖盛典舉辦自己活動的意圖,但他們也是想要借此機會向英殖致意,在表示友善恭敬的同時,也在展示華人的力量和組織的影響。可是一旦平章會館無從以配合殖民政府需要去順勢推動自身信仰文化,當時“僑眾大會”代表全檳城華人卜杯祈請神佛菩薩的目標也還是照辦。廣福宮信理員就是根據英殖慶典時候辦不了活動,在第一時間發函給平章會館,催促平章會館能讓會館帶領大眾會議在本宮求愿與議決的事情,形成拖延或失去承諾。大眾向神明要求、神明承諾、還愿給神明,當然也是讓英殖取消疑慮批準出游的原因。

廣福宮最后一次交待平章會館執行觀音巡游,是在1928年。1928年7月12日,平章會館義務司理王學才通告,平章會館準備要在7月16日下午三點鐘召開“僑眾大會”,原因是“一議,政府擬設的華人廟宇律例事;二議,依照廣福宮信理員來函所請,公舉干事員辦理廣福宮所議決觀音佛祖出游事”。在此同時,報章上也出現平章會館和廣福宮的呼吁,表明翻印了一些政府擬設華人廟宇律例的文字,可供關心時事的大眾領取參閱。這一次的游行慶典,定于陽歷1 0月末舉行,分別在農歷九月十六、十八、二十、二十二四天出游,其中報名、游行規格等事務,概由平章會館干事人員處理。再以平章會館在7月16日的議決案為據,這次會議的第一條議案是很清楚的強調了“對于政府擬設管理華人廟宇之律例,僉以不合本殖民地情形,一致反對”,而第二條議案則是提出,相對于過去觀音出游隊伍妝藝華麗,這次平章會館主張鼓勵節儉,但不勉強反對有能力奢華:“迎神出游,務求虔誠樸實,不必踵事增華,就如以燈彩參加,已極妥善,不須再求他事。然有因自信為天良所驅使,力求點綴雅致,以表誠敬者,則亦聽其自由”。

無論如何,這一年的巡游活動,也如同1911年和1919年,不止限于巡游。雖說建議游行從簡,但是還是號召全體華民動員,可視為本嶼全體華民基于共同信仰的集體表態,是以尊重著自廣福宮創立前后所代表的共同歷史與文化價值觀,做出對內對外展示。平章會館此次組織的“觀音佛祖出游干事會”,是以繼承其父親林花鐕《檳城新報》股權的林成輝,也是當時的會館主席,出任主席,最后總共動員了其他三十名會館董事與地方領袖,協助廣福宮籌備第四度觀音佛祖游行,并在正當反對英殖處理華人廟宇法令之際,發布公告,進一步將此次游行的意義,聯系著游行前四天,形成中國統一委員會和觀音游行委員會以同一司理人負責,同時議決,說配合著慶祝中國北伐統一三天慶典的最后一天,菩薩在正式出游前也參與隨行。干事會在農歷九月十二日同時派出傳單和通過報章告示:“戊辰年九月十二日,乃觀音佛祖暨諸神放兵之期,九月廿三申時下午四五點乃收兵之期,凡各善信如有誠心致敬菜碗者,屆時或攜到觀音廟前,或在自己門首致敬,均從其便。九月十八日、二十日及廿二日乃觀音佛祖、天上圣母、神農圣帝、保生大帝、關圣帝君諸神出游,凡各善信如有誠心致敬者,宜于門首張燈結彩。”

現在要討論清末民初廣福宮和平章會館,多有討論方言群或者籍貫因素的作用的文字,是設想著各籍貫/方言群的界限會造成的群體之分,從而探究這種分別如何影響兩個組織的屢次活動。只不過,真要仔細思考,還得考慮這兩個單位的成立,是建立在華人民眾主流的集體意愿,為著“廣福”平衡互動以及推展全體華民共同福祉,并依照章程規定去運作的。這兩個組織,不論前者只有信理員,后者各有信理和協理,章程規定其分配是廣東與福建兩省先民各占一半人數。如此布局,就是要確保任何選舉結果,即使依靠一兩張多數票,也不會呈現為廣福分歧的場面。因此,探討某項課題的爭論或結論,是否受著方言群或者籍貫因素左右,還得注意組織的結構制約。而且,基于章程,很多事務都是職員準備,再交“僑眾大會”“華商大會”公議,后人便不能根據出席的職員名單結論,只有充分對照所有出席者者的籍貫和選票方向,才可能推測。如果只是根據不同方言群出席者人數,不理會個人表態的內容,也未必能證明方言群或者籍貫之間有競爭。反過來,還得思考其他外部因素的影響。

廣福宮和平章會館的主流方向毫無疑問離不開“廣福”,而且必須是呈現為兩省籍貫居民在當地合作共進的常態,正如上述各種神道活動以及教育活動,特別是幾次組織全市觀音巡游,發動家家戶戶參與,方才能彰顯組織在當下的存在意義就是為了維系地方華人社會的持續存在。平章會館的文件,不論是分派給街坊的傳單,或者登刊在報章的啟事,其信協理群體常是在傳單等書面以“廣福”共同自稱,其不論發動籌款或者活動是否經費充裕,也都是要落實至“街區”或稱“地頭”的最基層社會,顯然不是為了確保籌款成果,有助確保每一項目不分方言群與籍貫,有利表達彼此共同擁有的地位具備全體華民認可的代表性。

那時候各籍貫/方言群內部有革命黨也有保守派的支持者,各自堅持程度不同,對各種議題立場自不一,更可能成為影響人事的重要因素。何況,信理員往往不算是決定議案的層次,只是負責決定召開大眾會議,準備議案,再由不確定人數“公眾”出席選舉決定結果,這固然有助各種通過議案獲得源自民意的權威,具有廣泛民眾支持的代表性質。可是,另外也不能否認,一旦職員面對一些課題,是不愿意主動或者拖延召開民眾集議的大會,信理員的立場與熱心程度表露在外,也就是民眾質疑其代表性的來由。以1921年為例,平章會館在當年6月,為著英政府按照漁網而不是漁船數量向漁民征證件稅,是曾經起而為漁民請命的;再到7月,全球大蕭條導致檳城大量華工失業,革命黨外圍的檳城閱書報社,由楊漢翔等人提出平民工廠計劃,要求平章會館負責,其后遇到英殖華人參事局請求其動員,平章會館也是從善如流,是在21日發出召集僑眾大會傳單,26日有百余人出席大會參加議決,很快成立了由平章會館主席楊碧達擔任干事長的“檳城援助僑工會”,其中義務中文書是楊漢翔,執行干事包括閱書報社領導陳新政等人,確定首要任務辦理施粥飯于貧民,以及籌款規劃平民工廠,并在短短一年半協助了上千失業工人撫恤款項或回鄉經費,訓練近2千人靠手工藝過活。可是,到了這年的9月初,平章會館一方面是繼續在報章登刊援助華工的陸續捐款,一方面林成輝等人已經改變1920年7月召開僑眾大會影響的會館立場,不再一致于徹底反對《1920年學校注冊法令》的呼聲。這時候,英殖政府開始對華人施加壓力,平章會館召開職員會議討論相關議案,卻是只有少數出席者參與討論,林成輝當場詢眾通過陳新政以缺席要求取消自己上次簽名,各人對于應否再召集民眾召開大眾會議,也是變得各有所思、莫衷一是,最后是希望檳城華僑學校聯合辦事處提出各種回應的細節與反對理由,方便大家再檢討。然后,再到9月底,平章會館又出發緊急通告,取消會館先前召集華民討論籌備辛亥雙十節慶典的大眾會議,原因是接到華民政務司來函表示說:“該會議有違居留地政府贈地與本會館之條件,飭令停止”。到了1923年,平章會館原來組織的“檳城援助僑工會”,又出現爭議,爆發楊漢翔與楊碧達針對“平民工廠”前路的爭議,雙方相互在報端公開論戰。平章會館信協理員在處理許多事情的抉擇,乃至決定是否需要一再召開“大會”,以至由此招惹的成敗,既反映著其中一些人物保守持重或是政治立場上的后果,更是反映英殖政府直接或間接施壓以及威脅利誘的強勢。

還得指出,現在人要是按照自己習慣的思路,固然可能搜集好些論據去長篇大論,討論這兩個組織歷史上如何發生許多事件與演變。不過,切勿忘記,這兩個組織清末民初發生的許多事情,包括平章會館屢次職員會議或者召集大眾會議,其決議會否付諸實現,有時不能單憑分析其中人事關系,就以為可以論斷。正如1919年觀音巡游,大眾雖然以會議發出議決案,推進活動,當眾人不能肯定彼此共同得到的結論是否正確最終還是會議菩薩前面“卜杯”詢問議決是否可行。在當地鄉老的回憶中,早期的廣福宮和平章會館處理事情,像這樣一種做法,也即是在議決過后還要以“卜杯”,設法從擲筊的結果獲得啟示,請求神佛的終極決定牽引大眾重新思考,也不是少見。即使是在近幾十年,廣福宮有些重大事情,也還是會循例尊重神佛指示。

七、附說“六達交衢觀音亭”

廣福宮1800年碑記上第一句話就是“先王以神道設教”,由此說明先民當初在海港前線建宮設廟的理由,不能否定廣福宮自成立以來,意義就在神道設教。廣福宮也由著開展和實踐神道設教的精神,一路代表著來往港口與駐在本嶼的全體華人的集體價值觀,保證他們之間共同信仰也相互信賴,成為本嶼最早的華人公共事務組織。由此,自廣福宮創立,一直演變到平章會館出現,后者又形成與廣福宮近乎一體兩面的運作,這兩個華人公共組織,面向不同議題,其重大功能長期離不開社會教化與群眾教育,服務人間的社會秩序與人際和諧。所以,廣福宮原本依賴崇文閣的內部活動,以敬惜字紙推動族群子弟修學文章,也是平章擁有空間以后,繼承而負擔的。平章公館建筑實體竣工以后,其內部還不止提供崇文社活動空間,更曾經長期服務廣福兩省華人在當地的教育需要,日常主要功能又是提供子弟上學讀書的空間。這可謂是以信仰之所信,實行所信之功德,長期惠澤當地文運。即使后來時中學校搬出,華僑中學停辦,先前要辦女校也不成功,廣福宮或平章會館后來也還是繼續服務華人的社會福利,常有籌款與捐款各種教育活動的事業。

如果將廣福宮歷史視為地方群體的社會史,或可發現秦漢以來“亭”的地方設置,發展到明朝又演變為廣設申明亭、旌善亭等等支撐鄉約的概念,都可能是南洋各地南明遺民演變出地方公共機構的淵源。他們曾經繼續以“亭”的運作,在開拓地區維持在地的鄉約共同體。南洋各地這些稱為“亭”的公共機構,不論是傳說中天地會緣起的“紅花亭”、現在馬六甲尚留下名稱的“青云亭”、越南各地明鄉人的“亭”,還有如檳城、仰光、雅加達等地稱“觀音亭”,其共同特征在于“亭”是公共聚議的機構,既是大眾以共同信仰凝聚認同的中心,又是地方華人群體相互以議事行仁義的場所。大眾共同奉祀神明代表天理良知,以神明所在公廟為“亭”的所在地,又以“亭”作為鄰近鄉里父老相互聯系的聚會場所,在“亭”內議事實行民間公議,也就使得民眾共享共有的公共領域,是擁有公認的神圣屬性,內有諸神代表天理牽制人欲,確保各種人事持平公道。卒之,華民更信賴神道的庇佑會在冥冥中維持集體公益。這樣一種場所,是以華人共享的公共領域兼具對內對外的協調功能,形成公論也可以受大眾信任,成為應付鄰近各處他族政權的集合力量,也回應著不得不是長期對話中英兩國各級政府帶來的各種挑戰。

因此,要認識廣福宮乃至平章公館的歷史,尤其是相應于先民身處的清朝時代那一段歷史,是不應混淆廣福宮和平章公館曾經的歷史狀態,把這兩個組織看待成為現在意義的社團組織。現在人更應重視南洋民間的集體記憶,思考當地民眾何以至今通稱廣福宮為“觀音亭”?意即說,來往這個海港的各地華人,以檳榔嶼作為跨海而結合的社會之地理中心,廣福宮在他們的心目中是公眾互動的社會機構,不是純粹的“公共廟宇”或者膜拜祭祀場所;由此,他們眼中,以后延續其歷史而演變出來平章會館,最初也不是一個由會員組成的社會組織。

事實上,早期的英殖民政府既要維持政權,又要相應著華民組織的自我認識,也即是相應于華人之有“觀音亭”,將廣福宮或者后來的平章會館視為對話單位,也不是令他們以1890年社團法令注冊宗教團體或會員組織,而是承認這是由信理員(trustees board)組成的公共信托單位,以一張或數張地契說明上邊存在某種性質的建筑與場所,并且以章程規范這個場所的信理員是基于公眾利益而服務相關特定群體需要,負責管理場所與處理具體事務。廣福宮章程至今自稱是由廣東暨汀州會館和福建公司派出信理員,信托著三處華人公共場所以及處理相應信仰事務的“信理部”,平章會館在1914年前后的戰前章程也一樣是體現這種信托組織的本質,說明是由檳榔嶼的廣福兩省在地群體公推信理和協理,再由這些人員日常關注關系全檳華人的事務。這批人負責管理著屬于公眾的特定公益事務場所,也負責處理相應的事情,組織既然是向全體相關的“公眾”負責,當然就沒有招收會員制度;既然說是“公眾”,也就得包括其處理職責范圍內的全體先亡乃至未來出生子孫。正因如此,所以廣福宮和平章公館凡遇大事,其決議方式,不是職員理事開會,也不是召集會員集議,而一再要以“僑眾”“大眾”、“埠眾”、或“紳商”召集大會。而民國年代以前的廣福宮與平章會館長期如此狀況,也有個好處:就由于面向的群體是同一群體,牽涉大事總要在同一處地方舉行,也就是廣福宮和平章公館的前邊廣場,因此便得以保持兩個組織的一致與結合,也保證著那時候組織的地位,尚能夠被視為公議全體民眾公益事務的權威。

后來許多地方祭祀觀音的公廟,固然不知其歷史原來意義,各地公廟也不見得都是這類屬于群體民眾的組織,代理“公共”事務而面向“公眾”負責;可是,各地方常見民眾追隨主要港口華人社會稱呼“觀音亭”,也把本地寺廟稱為“觀音亭”,可見這種稱呼深入民心。現代人要理解那時代的事務,若缺乏“亭”的觀念,很可能便無從理解公眾組織奉祀觀音而實行社會事務之緣由,更難以因此印證組織當有之本質與特性。尤其在明清民間大海洋時代,大眾信仰意識濃厚,社會組織是以信仰的詮釋與信仰的活動去凝聚人間的和諧、規范人事的秩序,由此也就影響著組織宗旨與運作方向。各地何以強調南海觀音隨處祈求隨處現,設立“觀音亭”是為著顯現何種歷史淵源?何以先民不是強調其他神明,是要從皈依觀音之因緣,生起神道設教之社會功能?這些都是應考慮的事。

說得清楚點:不清楚“觀音亭”何以叫“觀音亭”的核心意義,不從“先王以神道設教”的角度去設想先民集體心境,也不從各地華人組織本來的歷史淵源與形態去思索,就難以理解各群體的合作,更難以解釋先民在維持“觀音亭”的權威之外,何以另外又有“平章”命名的組織,卻是在觀音亭邊上供奉關帝?特別值得思考:供奉關帝的組織為何是有義務替“亭”辦事,處理觀音巡游,反而不曾主動組織過關帝巡游。這其實還牽涉著大眾接受清廷封賜關帝的集體立場。

現代人要討論清末民初廣福宮或平章會館的人事問題,最需要注意其原來配合著宗旨的組織形式,以及其中文文獻自稱處理“華人信仰事務”的自定位,為何是替政府與民間處理公共事務的“信理部”,而不是將組織等同西方現代社團,即近現代以會員制度選舉職員的公會/協會(association/societies)。在那時候的人,遇到任何事情,代表著兩省居民的職員要在開會以后,再以到市內發傳單配合著在報上刊登啟事,召集大眾屆時以“埠眾”、“僑眾”或“大眾”名義開會,在觀音或者關帝等神圣見證的場所一起議論決定,被視為是盡義務、負責任又公開透明的行為。大家在開會前主動拈香祭祀神明,會后唯恐議決不公道或決策不圓滿,又以神前卜杯最后決定,也是對神對人尊重負責。

1886年的創建《平章公館碑記》不稱所在組織廣福宮,而強調“六達交衢觀音亭”是很有意思的。正如上文所述,碑文是引用《孔子家語》:“六馬之乖離,必于四達之交衢。”重要的是,如果討論這兩個組織的關系,還有他們早期的活動,特別是討論廣福宮何以由平章會館執行許多事務,是不能也不應離開組織本身的背景;肯定這兩個組織一脈相承,原來就是尊重著集體信仰去維護歷史傳承,也是由此論述著華人在當地的安身立命,是有天命神佑的根據,也即華人在本土開拓主權之合情合理合法合乎天道。如果沒有因此而重視中華先民對祖先思想觀念的繼承,確定主流的傳統觀念潛移默化組織內部規范,包括其人員彼此的共同價值、內部機制、運作方向,各種結論也許符合當代人的思考模式,卻不見得可能完善說明先民之所以然。

注釋:

[1][2]《檳城新報》,1905年4月3日。

[3]《檳城新報》,1905年4月6日。

[4]《檳城新報》,1899年5月8日。

[5]Return Shewing The Number of Societies in Penang Exempted From Registration During The Year1890,in Straits Settlements Gazette,12-6-1891.

[6]今堀誠二撰:《馬來亞華人社會》,劉果因譯,馬來西亞檳城:嘉應會館,1974年,第44頁、第46頁。

[7]陳育菘:《馬華教育近百年史緒論》,載陳育菘:《椰蔭館文存》第二卷,新加坡:新加坡南洋學會,1983年,第222頁。

[8]王琛發:《晚清南洋新式學堂的“圣教南暨”》,載《原道》(總32輯),第71~87頁。

[9]舒新城:《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上冊,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第203頁。

[10]《檳城新報》,1904年5月7日。

[11]《檳城新報》,1904年5月13日。

[12]《續廣學務處照會檳城領事官函》,新加坡《叻報》轉載,1904年12月30-31日。

[13]陳育菘:《馬華教育近百年史緒論》,載陳育菘:《椰蔭館文存》第二卷,新加坡:新加坡南洋學會,1983年,第222~225頁。

[14]《檳城新報》,1905年2月25日。

[15]陳育菘:《馬來亞華僑新教育的發軔——檳榔嶼中華學校軔立經過〉,載陳育菘:《椰蔭館文存》第二卷,新加坡:新加坡南洋學會,1983年,第262~266頁。

[16]《檳城新報》,1904年5月16日。

[17]陳育菘:《馬來亞華文教育發軔史》,載陳育菘:《椰蔭館文存》第二卷,新加坡:新加坡南洋學會,1983年,第238~248頁。并參考《檳城新報》,1907年2月22日,2月25日。

[18]《檳城新報》,1905年2月28日。

[19]《檳城新報》,1907年3月15日

[20]《檳城新報》,1911年8月3日,1912年3月12日。

[21]《檳城新報》,1911年10月14日。

[22]溫梓川:《時中學校校史》,載劉果因主編:《檳榔嶼客屬公會40周年紀念刊》,檳城:客屬公會,1979年,第744頁。

[23][24]《檳城新報》,1919年12月9日。

[25]《檳城新報》,1918年5月6日,1918年7月15日。

[26]《檳城新報》,1914年2月14日,1914年6月5日

[27]《檳城新報》,1918年5月6日。

[28]《檳城新報》,1919年10月9日。

[29]《檳城新報》,1919年10月7日。

[30]《檳城新報》,1920年1月6日。

[31]《檳城新報》,1923年1月8日。

[32]許生理口述,王子珊筆記:《本校籌備之經過》,載《鐘靈中學校刊》,檳城:鐘靈中學,1926年,“附錄”第3~4頁。

[33]《檳城新報》,1907年3月4日。

[34]《檳城新報》,1911年10月5日。

[35]王琛發:《19世紀檳城閩南社群的神農信仰:從集體祖神到海疆守護神》,《閩臺文化研究》2018年第1期。

[36]《檳城新報》,1911年10月2日。

[37]《檳城新報》,1911年9月12日,1911年9月13日。

[38]《檳城新報》,1911年9月18日。

[39]《檳城新報》,1911年9月14日,1911年9月16日,1911年9月18日。

[40]《檳城新報》,1911年10月4日。

[41]《檳城新報》,1911年10月9日,1911年10月17日。

[42][43]《檳城新報》,1911年10月19日

[44]General Notification No.187,Straits Settlements Government gazette,28 March 1890。

[45][46]鄭永美:《廣福宮已故總理、信理、董事生平略歷》,陳劍虹主編:《檳榔嶼廣福宮慶祝建廟188周年暨觀音菩薩出游紀念特刊》,檳城:廣福宮信理部,1989年,第87頁。

[47]陳新政:《華僑革命史》,第2頁。(收錄于《陳新政遺集》,民國十九年)

[48][49]《檳城新報》,1906年6月27日。

[50]《檳城新報》,1908年2月17日。

[51]《檳城新報》,1913年3月1日。

[52][53]《檳城新報》,1911年5月23日。

[54]Co 273/337/23345 and Co273/343/25305,Colonial office:Straits Settlements Original Correspondence,Kew,London:National Archive,1908.

[55]《檳城新報》,1911年11月21日。

[56]《檳城新報》,1911年12月18日。

[57]《檳城新報》,1912年1月4日。

[58]《檳城新報》,1912年4月1日。

[59]《檳城新報》,1912年9月26日。

[60]《檳城新報》,1912年9月30日。

[61]《檳城新報》,1912年10月9日。

[62]《檳城新報》,1912年12月26日。

[63]《檳城新報》,1912年11月28日。

[64][65]《檳城新報》,1912年11月28日。

[66]《檳城新報》,1912年11月29日。

[67]《檳城新報》,1912年12月20日。

[68]《檳城新報》,1912年12月21日。

[69]《檳城新報》,1912年12月24日。

[70]《檳城新報》,1912年12月26日,1912年12月27日,1912年12月28日。

[71]《檳城新報》,1912年5月8日,1912年5月15日,1912年5月21日,1912年5月25日,1912年5月28日,1912年5月30日,1912年6月11日,1912年6月25日。

[72]《檳城新報》,1914年3月11日,1914年3月12日,1914年3月13日。

[73][74][75][76][77][78]《平章會館早期的章程》,載劉問渠主編:《檳州華人大會堂慶祝成立一百周年新廈落成開幕紀念特刊》,檳城:華人大會堂,1983年,第163~164頁,第164頁,第164頁,第166頁,第168頁,第168頁。

[79][80]《檳城新報》,1919年3月13日,1919年3月25日。

[81]董大木:《南洋華僑反對英帝摧殘華僑教育的斗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100輯,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4年,第191~204頁。

[82]王琛發:《陳新政與鐘樂臣的憂患歲月:馬來亞華人反抗“1920年學校注冊法令”一百年祭》,《閩臺文化研究》2020年第3期。

[83]《檳城新報》,1919年2月22日。

[84]《檳城新報》,1919年4月14日。

[85]《檳城新報》,1919年4月16日。

[86]《檳城新報》,1919年4月15日。

[87]《檳城新報》,1919年8月23日。

[88]《檳城新報》,1919年8月26日。

[89][90]《檳城新報》,1928年7月13日。

[91]《檳城新報》,1928年10月25日。

[92][93]《檳城新報》,1928年7月20日。

[94]《檳城新報》,1928年9月4日,1928年9月7日。

[95]《檳城新報》,1928年10月25日。

[96]《檳城新報》,1921年6月17日。

[97]《檳城新報》,1921年7月27日,1921年8月2日。

[98]楊漢翔:《檳城華僑之慈善事業》,載林姍姍主編:《光華日報20周年紀念刊》,1931年,第143~183頁。

[99]《檳城新報》,1920年7月17日,1920年7月19日,1920年7月24日。

[100]《檳城新報》,1921年9月5日,1921年9月6日。

[101]《檳城新報》,1921年9月26日。

[102]《檳城新報》,1923年6月28日。

[103]參考施列格撰、薛澄清譯:《天地會研究》,上海:商務印書館,1944年(原英文版出版于1866年),第108~109頁、第122~123頁、第149~151頁。

[104]王琛發:《先賢、神圣香火、開拓主權:華南原鄉與南洋信仰版圖的互相呼喚——以馬來亞客家先民為主例》,《客家研究輯刊》2012年第1輯,第141~143頁;王琛發:《桃園結義:南洋天地會對關帝信仰的繼承、傳播與影響》,收錄在蕭登福、林翠鳳主編:《關帝信仰與現代社會研究論文集》,臺北:宇炣文化出版,2013年,第301~30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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