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無盡的動詞里（五首）

李曉光

那朝起暮落的環衛工

一鍬一帚

這長寬合適并遙遠的馬路

多像老家的曬麥場

你彎腰的幅度

利索干凈

不沾一點夜色

背景有些孤獨

你跟著一只麻雀和

鄉下的土路

一起進城

來路蒼茫

擔心走慣鄉間土道的兒女

進城迷路

你就提早為他們

掃走城市里的黑

暗藏的見不得光的萬物

與黑夜緊緊抱在一起

一片落葉，讓您

從去年掃到今年

掃著掃著

你就把自己掃進了時光里

鄉下的莊稼紛紛長成了城里的樹

城市的套路太深

一座城的心臟了

怎么也掃不凈

你就期待 趕明年

把路掃到鄉下

岳 父

在西安

在唐都醫院一個最黑的晚上

一次胃鏡檢查

對您傷得不輕

喋血的塑料管和您陰沉不語的臉色

說明您那次病情危重

全家人都在和您捉迷藏

一張聽天由命的病歷

隨時都會被風刮走

七十多歲的岳母

還是沒有看住暗藏殺機的病歷

讓您知病命危

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親人面前斷了

大夫急得手忙腳亂

從您最后含淚的眼神里

我們讀懂了您，起身回家

讓您魂歸故里

找最好的風水凈地

讓一輩子惜家如命的您

閑時翻翻秦嶺

讓子女們從秦嶺深處

獨飲相思這杯人世間最苦的酒

落葉送秋

溫度還在30°左右

落葉給落葉讓路

一如大風中站立的老人

滿發掛秋

漏風的歲月

陽光深藏地下的水

都在舊歷的翻動中

想把秋天挽留住

比如鄉下不分季節勞作的鄉親

還在詮釋春孕的意義

比如大道通天的行者

懷揣光陰還在趕路

比如天空飛翔的蒼鷹

與雷鳴扭打在一起

秋葉趕路

所有的光陰

為近冬準備后事

堵不住的秋色

落葉上臉

摳也摳不走

父 親

巨大的空白

都得讓您一個人去承受

漏雨的土房

關不住世俗的院門

這些都與您息息相關

深不見底的窯洞

總在陽光入睡的午夜

劃過一道亮閃

一支筆外加滿窯的旱煙味

讓每個家庭成員

都難置身其外

每逢開學季

你總隨著聲聲咳嗽出一次門

村子里的黑糝人的疼

借回左鄰右舍不解的目光

您的背再也沒有直起

最后一次出門的晚上

我做了一個夢

酒醉的我，被三個半坡上的白衣人

生生拽醒

我從此讀懂了全村人的臉色包括這漆黑的夜色

入土為安

跟隨土地

一起長命百歲

牧羊人

高點，再高點

牧羊人

就是山上唯一隨風起伏的

一根蘆葦

你的羊 就吃到了

天上的白云

天上有草

地上有草

所以，牧羊人

你必須在點燈前

將自己的命運和羊群

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