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23
1
一個140斤重的女孩子,應該從事什么專業?沒有歧視的意思,因為這女孩就是我。
我從小就是男孩性格,好動,有征服欲。識文斷字后喜歡上武俠小說,滿腦袋都是游俠夢。那時的我還沒那么胖,學習成績一般,又因“坐不住”常違紀,在班里成了差等生。父母愁死了,在他們的認知里,小鎮上平常人家的女兒,要想過上更好的日子,只有考大學這一條路。
我的實力實在不能上路,父母也算腦袋靈活,中考成績不理想,馬上讓我進衛校,攻讀護理專業。這么淑女的職業,我哪能勝任?可他們寸步不讓,“不念衛校你還能怎樣?好歹護士是門技術,找份工作養活自己不難。”隨即是強勢逼迫,小胳膊根本擰不過大腿,我只好帶著一百個不情愿去了。
好不容易混到畢業,養活自己的崗位倒是不少,只要我想,在小縣城里安逸閑適地生活,不是難事。但是,不折騰怎青春?當看到一家知名武校的招生廣告時,多年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夢想噴涌而出,想都沒想就報了名,也不再顧及父母和親友的態度,義無反顧地辭職,直奔武校,順帶“拐走”了幾位好朋友。
我家的天塌了,父親在電話里暴跳如雷,吼聲震天。母親忽而溫言軟語,忽而聲淚俱下。親友們稍稍婉轉些,但無一例外,都認為我“叛逆”“作妖”。我開始聽到時心里難受,但聽著聽著,就習慣了。電話一響,我接通,一邊若無其事地壓腿,一邊嗯嗯啊啊地應對。時間一長,我連應對的興趣都沒有了,干脆說:“你們就當我叛逆期有些長,再忍忍好了。”
愛的壓力讓我心苦,身體上的罪也不好過。習武之人的運動量都很大,壓腿、馬蹲、散打、格斗、泰拳……每天都不能馬虎,每項都練得不輕松。消耗多了,真餓呀,不多吃,體能就跟不上。于是,我在飲食上多少有些失控了,一來吃吃吃能緩解焦慮,二來確實供給體能。身體就這樣像吹了氣的球,一下子圓而又圓起來,體重快速達到了140斤。
300多人的武校中,我絕對不算有天賦的,又胖,年齡跟同學比,也不年輕了,學啥都落后人半截。練了兩年時間,雙腿布滿白色傷痕,這是習武的證明,也是歲月的饋贈。我終于以優異成績畢業,與一家安保公司簽約,成了一名安保工作者,俗稱“女保鏢”。
2
我的首秀相當驚艷,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拍手稱贊。
我的任務是解救一位做傳銷、被軟禁在賓館里的女子。那天,我假裝成這女子的姐姐,一見面就抱住她,號啕大哭。天知道我的眼淚咋來得那么快,奧斯卡影后恐怕都沒我這即興演技。女子愣了一下,反應也夠快,馬上哭喊著回應:“姐,想死你了,媽還好吧,我這不挺好的嗎,別擔心啊。”
我倆緊緊抱在一起,我趁機大聲說:“媽也挺好的,你別擔心,她讓我給你帶些東西,在外面車上呢,跟我出去拿一下啊!”她心領神會,一邊抹著淚一邊說:“嗯嗯,媽帶啥好東西了,太想看了。”
東一句、西一句的,我倆摟抱著走出賓館大堂。公司的車就停在門口,我剛想把女子推進車,四周埋伏的傳銷人員忽地沖了上來,把我倆堵在車門前。我目測一下,有七八個人,個個五大三粗,統一文身,都戴著金閃閃的項鏈,一副社會人的派頭。
女子嚇壞了,幾乎癱在我身上。我一手扶住她,一手做出攻擊準備。“嚇,牛啊,霸王花!哥活這么大歲數,頭一回遇到對手了,怕怕嘍!”其中一位怪聲說。我把女子扶到車門邊,說了聲“坐地上,護住頭”,隨即轉過身,沖他們斷喝一聲:“今天就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對手!你們誰要上?誰!”這時,其他幾位男隊友趕了上來,站在圍住我的圈外,也大吼:“誰敢上!”
我們的動作想必足夠酷,表情足夠狠,聲音足夠大,幾個大金鏈子瞬間被震住了。說時遲、那時快,我打開車門,一把將女子推進車里。司機馬上執行方案里的規定動作,一踩油門揚長而去。女子就這樣被解救出來,我和幾位隊友并肩拉開搏擊架勢,大金鏈子們一溜煙地跑了。
從此,這種“簡直就是電影”的場景,在執行任務中多次出現,我也在過程中得到了歷練,成了一名身經百戰的女保鏢。
3
高危險高挑戰的安保行業,女性是“稀有物種”,28歲基本是崗位最高年限。很多女保鏢的職業生涯只有短短5年。即使在這5年里,改行的誘惑也會時時發生。這一年,我26歲,很多人預言我“大限將至”,我也被所在公司列入了不再續簽名單。
傳說中的失業說來就來了?我不想就這么結束自己的“俠客夢”。朋友告訴我有一個機會,有一位從事這項工作的退役大姐,開了家安全顧問公司,正在招兵買馬。這家公司的起點很高,以國際保鏢協會通用的“國際標準36項系統訓練”來培養學員,更難得的是,公司對女保鏢設有專門標準,必須滿足三個基本條件,這里面,居然沒有年齡限制。
“五官端正,身高1.65米至1.70米,體重70公斤;大專及以上學歷,身體素質過硬,退役軍人、運動員、武校、體校畢業生優先;武術基礎上,必須經過嚴格的36項保鏢從業培訓,在身體、心理、忠誠度、反應敏捷度等綜合考核合格后,方能上崗。”我對這三個基本條件,研究到摳字眼的程度,越看越覺得有戲。盡管中專學歷不達標,但我有信心通過其他方面的表現,說服招考官。
面試的第一個問題,是講講自己從業第一課的情況及感受。我胸有成竹,一板一眼地說:“我的第一課可以用生無可戀來形容。訓練場沒有男女之分,女學員要跟男學員一樣,經過搏擊、散打、背輪胎、扛滾木、過泥坑、忍饑挨餓等訓練,生理期也不能例外……”
招考官正是那位退役大姐,也是這家公司的法人、總經理。當我說出“生無可戀”4個字時,她的表情亮了,理解、欣賞的目光讓我滔滔不絕——我按教程在練習,男教官突然上來就是一耳光,我當即眼冒金星,差點跌倒。緊接著,他上來又是一腳,把我狠狠地踹倒在地,“下盤不穩!防范意識差!”那吼聲繞梁三日,直今不絕于耳……
退役大姐的眼角流下淚水,我忙收住話,她揮手示意我繼續,我猶豫起來,轉了話題,說:“我是中專學歷。”她擦了一下眼角,再次揮手,這次是暫停。我緊閉雙唇直挺挺地站著,她破涕為笑,說了句“你很了不起,你被錄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