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窣

柳暗花明又一村
邵帥35歲被優化的正式員工
2019年,本是正式員工的邵帥,被公司優化后,進到公司的一個外包團隊,項目期只有兩個月。
“這是一個二次外包項目,即我們是公司的外包人員,但干的工作是另一家公司承包給我們公司的業務。兩個月到期,隨著項目結項,團隊也會解散,用公司內部比較體面的一個詞來說,叫‘釋放。”每當釋放期臨近,邵帥都會有些不安,因唯有項目經理介紹另一個新項目,接下來的幾個月才會有著落。
邵帥一共跟過三個項目,最長的不超過4個月,同事也換了三撥,很多人還來不及熟悉,就已經四散到不同項目組去了。換項目的同時還要換公司,因為每個項目是不同的外包公司負責。邵帥就這樣流轉在各個項目組,雇主也在不同的外包公司間變換著。
從2020年開始,公司陸續釋放了一些項目團隊,有些伙伴因此換了工作,有的回了老家,正趕上一大型地產集團要創建團隊做研發,以前熟悉的項目經理問邵帥想不想去那邊,“給你加點兒工資”,他很高興地答應了。
新的項目組里,有一半是正式員工,而他們也曾是外包人員,剛被吸納轉成正式員工,亦如邵帥。對此,他感觸頗深:“要知道,像這樣的公司招人是有很多硬性指標的。如果不是被優化,在各項目組做出了成績,我可能還沒有這次難得的跳槽機會。”
等一個空缺
王悅27歲外包員工
人事部找到王悅時,她還不知道什么是外包。對方說是外派到大公司,“除了不跟大公司簽合同,沒啥太大區別。”
王悅對大公司是有向往情結的,覺得那里福利待遇好,要求也高,能進去的肯定是自身條件非常優秀的。即便是外包,也有機會認識行業里厲害的人,學到外面學不到的東西。這樣的經歷還會給簡歷鍍一層金。
面試前,王悅在網上搜索關于外包的信息,幾乎都是負面——有人說外包做的工作邊緣化,不會接觸到核心內容,還有人說轉正幾乎無望。但王悅還是懷著僥幸心理,去面試。
“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員工,我有種進入高學歷辦公環境的感覺,不由得想,如果當時考上好大學,可能也有機會直接入職大公司。”此前,王悅在一家教育公司做市場營銷,公司很小,只有幾間辦公室。到了這,看見整棟大樓都是一家公司獨享,進門還必須刷卡,她更加向往了。
合同是在外包公司簽的,也有一整棟樓,據說業務遍布全國甚至海外,員工有7萬多人,主要是為各大企業提供外包服務,意味著數以萬計的崗位機會。入職后,王悅有了工卡,可以進出各部門,能享受免費班車和食堂。只有一點不同:外包員工工牌上的背景和吊繩是綠色的,而正式員工和正式實習生都是藍色的。但這并沒有影響她在大企業辦公的興奮,尤其是看到第一個月工資條后——入職不久,工資就漲了2000元。
有如意的,自然就有不如意的,最尷尬的要屬福利發放時。剛入職的那個端午節發禮盒,工作群里喊大家去領,王悅也跟著去了,回到座位才看到外包群里說,這個禮品外包沒有。王悅悄悄把禮盒放了回去,“好在沒人看見”。
不如意的還有工作境遇。王悅沒有KPI,正式員工需要做什么,她就去幫忙,比如處理一些簡單的數據,撰寫周報等,干得比她之前的工作都簡單。漸漸地,王悅迷茫了,不知道做這份工作到底是為了什么,有時覺得自己沒有價值。
“不過究竟好與不好,還看個人,看你想要什么。況且,是金子早晚都會簽。”王悅坦言,外包員工的心態分兩類,一類是待個一年半載就離職,另一類如王悅,在等一個轉成正式員工的機會。“隔壁組一姑娘,平時在工作群內更新內容,看起來挺受重用。忽然一連好幾天沒見她說話,問駐場才知道,小組里有正式員工離職,留下的正式工空缺被她補上了。這讓我更加堅定了。”
可兌現的能力
劉鳴26歲第三方員工
剛畢業時,只要不是招正式員工的公司,劉鳴都不會投簡歷。在小公司待了一年,劉鳴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入職前,老板的‘餅畫得可好了,只要考取專業證書就給漲工資,獲得職業資格證書不僅漲工資,還提干……”工作不足半年,劉鳴就拿下專業證書,但漲薪的事卻一直沒兌現。
2020年疫情期間,公司業務受影響,按市最低工資標準發工資,劉鳴看著1000多元的工資明細,覺得沒什么發展,就又開始投簡歷。
沒多久,深圳一家公司看到劉鳴在招聘網站的簡歷,找到他。這次他沒拒絕,很快就被安排跟項目組的人員進行了面試。崗位是到一家通信技術行業內的大企業做測試員,不僅工資一萬多元,還有完善的薪酬制度和晉升體系。“入職后先培訓,半年內不能參加評定,半年后可進入薪酬制度評定,等級從低到高分為EDCBA,只要連續4個季度被評為B級以上,工資即可上調相應幅度。在晉升體系中,如果取得職業資格證書,即便目前沒有實際管理崗位可調整,待遇和級別也會兌現。”劉鳴說,公司里與他一樣的第三方員工有2萬多人,離職率并不高。
“不是勝似”的存在
王楚旭31歲技術支持
大學畢業后,王楚旭成為一全球知名科技公司的正式員工,成為全系最令人羨慕的畢業生。他并不在本部工作,而是跟隨各項目組在外作業。“很多公司會長期購買我公司的技術服務,所以項目組的用工是基于購買服務而產生的一種特殊形式。但在購買服務的甲方單位眼中,項目組員工卻成了不是外包勝似外包般的存在。”
公司里,在省級項目組工作成績突出的,才有機會被調入北京、上海等高級項目組。王楚旭工作兩年后,有幸脫穎而出,前往駐場于北京一國有銀行的高級項目組,做技術支持。
“工作特別累,程序員嘛,基本每周都有1次-2次小的系統維護,每月還有一次大的。”王楚旭坦言,為不影響銀行日常工作,系統維護都被安排在半夜,這就意味著每周都會有1次-2次大夜班。因入職時間短,白班時,王楚旭被安排到技術難度相對簡單的崗位,為銀行職工解決一般技術問題。無論什么崗位,只要工作完成得好,紀律上就不會做過多要求,何況還“山高皇帝遠,肯定比在總部和地方自在。”
畢竟寄人籬下,哪會好乘涼。或許是看起來松散的狀態,項目組成了與銀行格格不入的那一掛。偶爾有人看不慣,故意刁難,雙方也產生了一些矛盾。因屬兩個單位,解決問題需層層上報,再層層下達解決,所以很多小矛盾只能自我消化,甚至是僵持、擱置。“這也‘催化了我們不是勝似的尷尬了。”北漂兩年后,王楚旭選擇了辭職。
工卡是張A4打印紙
劉玉詩32歲臨時工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我們單位,正式和非正式最離譜的差別是,我們的工卡是一張A4打印紙。”劉玉詩笑著介紹,自己所在的公司有3種用工形式(公司內部說法),公司聘是正式員工,簽勞動合同,有五險一金;中心聘是派遣員工,和派遣公司簽合同,有五險;項目聘是臨時工,雖和中心簽勞務合同,卻只有三險。
劉玉詩是臨時工,她與正式員工最大的差別是權限,比如工卡。劉玉詩的工卡是一張打印紙,上面印有頭像、姓名和辦公地點,寫著“辦公區臨時通行證”,有效期只有一年,到期再換新的。這種工卡不能使用打印機,想打印就得拜托正式員工幫忙。
辦公軟件的權限也不同,臨時工的手機端不能查看辦公軟件里發的內容,只能在電腦端看。網頁的權限更少,除了幾個技術交流平臺可以打開查資料,其他的網頁都打不開,點進去都顯示“無法訪問”。不僅如此,項目對接會劉玉詩是不能參加的,對項目的了解都來自于正式員工分配給自己的任務,且都非常細碎。
“或許源于這種用工形式帶來的自卑,在外,我會介紹在哪兒上班,就不再往下說了。”然而,看似的體面并沒有讓劉玉詩快樂,尤其每次參加家長會前,她都額外渴望擁有真正體面的身份。于是,她開始找工作面試。本以為10年工作經驗會給自己鍍層金,沒承想,“HR(人力資源總監)不問我負責的工作內容,而是直接問為什么要離職?是覺得被正式員工歧視了嗎?不要以為在大公司工作再出來簡歷會怎么樣,沒有用,因為真正懂的人都知道哪些人做的不是核心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