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猶言田艾香（外一篇）

莫望春

一夜春風起，滿目盡綠意。你看那新綠、嫩綠、翠綠、墨綠紛紛逐春而來。脫去舊衣裳旳欖仁樹穿上綠色的新衣，歡喜地扭動腰肢，沙沙作響?？諝庵?，嗅到清新的草木香，這是欖仁樹在傳達幸福的信號，帶著春的氣息。

湛江的夏太熱，冬太寒。于是，等待春到來的時間格外漫長而難熬。然湛江的春，到來時又顯得那么急促而短暫。故而，湛江人特別重視它，總想好好享受春。哪怕不做什么，單是在田野里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亦是幸福。再不然，在家做一道屬于春的美食，品春之味道，也是樂趣。

說起春季嘗鮮，田艾首先涌現腦海。 辛棄疾言：春在溪頭薺菜花。我卻道：春來正是田艾香。田艾好生長，冬收后，春雨的滋養將它喚醒。它自在田間冒芽，悄然間，已是嫩嫩的，綠綠的，密密的一叢。園子里，田野里，它的身姿隨處可見，散發的脈脈清香在春風里一陣陣掠過整個湛江市。這就是最明媚的春色吧，我想。

為了留住田艾的香，人們趁春季開花時大量采收，經過曬、搓、煮、晾等過程，把梗挑出來，剩下的做成灰綠色像棉花一樣的田艾棉，密封儲存起來，據說時間越長越好。如此，想念時，可隨時取用，一解饞勁。我愛田艾，尤愛新鮮田艾。雖說市場可買，也有親戚送來自制的干田艾，但均及不上自己親自采摘，那豐衣足食的快感。因此，逢春，當母親發出指令，我是最樂于接受的。我家幾個孩子連著堂兄弟姐妹，組成浩浩蕩蕩的童子軍，挎著籃子，拿著小鏟出發去山野田頭挖田艾。在丘陵和山坡上能見到田艾，但它最喜歡出現在濕潤的草地上，特別是在河湖灘地、溪溝岸邊、水田的田埂中，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那怡人的翠，幾乎迷暈了人的眼，忘卻了目的，只顧得醉于其中。

采到了田艾，當即就要嘗鮮。趁著那天陽光正好，將田艾曬干，椿碎了和著糯米粉為皮，包著已經炒熟的餡，再用新鮮的木菠蘿葉子或土生的一種叫作“能木”的樹葉包墊起來，放進鑊頭用武火蒸熟，既省錢環保，又有綠葉的清香。這樣的田艾籺清香可口，色澤亮麗，最是令人欲罷不能。當然，現在大多數人已摒棄傳統，改用便利的煤氣，電磁爐乃至微波爐。這也無妨，味道尚在。田艾籺的形狀有的用木鑿的模子做成杯口大圓形的，有的做成桃子形的，有的做成碗口大半月形的，各式各樣，全憑個人喜好。就像豆腐花有甜咸兩派之爭，田艾籺有香餡和甜餡之分。香餡用新鮮蝦仔、生蔥、新鮮蘿卜絲或咸蘿卜碎加肥肉、芝麻、花生作餡，甜餡主要有椰絲、木瓜絲、芝麻糖。為了平息甜咸之爭，現又有了半咸甜的田艾籺，可別說，味道真不錯，我現如今倒向了半咸甜派。

沐浴著明媚的春光，品味著田艾籺，濃濃的田艾香，陶醉的不僅僅是我的味蕾，還有一顆熱愛春天的心。

今春，你可嘗了田艾？

想那一口鮮

幾個朋友相聚，偶發興致，聊起了吃食。

回湛江最想哪一口？

想得可多了。早餐想牛腩粉、豬雜粉、腸粉、拉粉、豆芽粉、排骨飯……，晚餐想燒豬肉、閹雞、牛雜、燒鵝、鴨仔……，點心想蝦餅番薯餅、田艾籺、粽子、松糕…… 想著想著口水都要嘀嗒下來。

但第一餐，我肯定吃魚仔湯，朋友阿月說道。

居然是魚仔湯？我以為是海鮮大餐?；莺苁窃尞?。

外地人饞海鮮大餐，本地人覺得最美魚仔湯。不是至交，都不會帶你去。

你為什么喜歡魚仔湯？

來自深海的魚仔能讓我感受到大海的味道。

因為是湛江特有的美食。外地大多售賣冰鮮魚，而且都是大魚，沒有人會花錢買小雜魚。

你呢？

我么，我想，是念著那一口鮮吧。

雜魚湯一般都是海魚，天然魚。以前是漁民出海，小小的魚仔隨網撈上，賣不掉，也舍不得丟棄，就充作自家晚餐。沒想到清水煮雜魚，只是幾滴油，幾根蔥，幾顆鹽，已經是鮮美無比。這個做法一傳開，就不得了，人人都愛上了魚仔湯，從此風靡，至今不衰。

魚仔湯上不得大場面，一個小瓦煲，幾條小魚，宴客似乎不夠大方。唯恐落下“孤寒”“吝嗇”之名，許多人思來想去，還是換了昂貴的鮑魚、花膠或海參等物。其實這些不過靠著雞湯肉湯吊出鮮味，怎及得上魚仔的天然鮮。若真知己，便應不畏，邀之共享魚仔湯，品之，乃知樂事也。

酒店雖有雜魚湯，但千萬別將雜魚湯與魚仔湯混同。雜魚不講究一定用海魚，也不必是魚仔，隨意撿拾，混煮一鍋，有魚味而無魚鮮。故而，魚仔湯必是要去蒼蠅小店，再不濟也要大排檔才能品出鮮味。而且或要早起或要晚飯，才有最鮮的魚送到。因為漁獲的時間不一，有些漁民喜歡早起捕撈，有些偏愛下午出海，于是傍晚時分才有收成。

比起在家自己煮，我更愛外食。倒也不是做法特別，配料都是蔥姜油鹽，想要湯更甜的，加兩塊腩肉，想要湯更鮮，加多幾種魚，想要湯更香，放兩根香菜。唯一區別是外面的魚仔湯大多用砂鍋上菜。夏天，吃得大汗淋漓，酣暢的感覺。冬天，到最后一口也不冷，暖乎乎的，特別慰藉身心。我只是怯于與大爺大媽們爭搶。自家烹煮，需精準掌握臨近市場的漁獲時間，如此才能買到便靚鮮的魚仔。每每，魚販子一挑著擔子過來，無須叫賣，熟絡的客人已經聞訊而來，將魚攤團團圍住。全方位無死角，真是鉆都鉆不進去。在外圈轉來轉去，耗了大半小時，好不容易瞄見空位，擠到攤前，漁獲已經所剩無幾，買也不是，不買也不是，最終只能悻悻而去。如此反復幾次，再多熱情也消耗殆盡，罷了，罷了，還是外食吧。

大約如此，湛江的魚仔湯店才比比皆是吧。月道。

倒也不壞，創造了就業機會。

那么，我們要為魚仔湯店的繁榮盡一份力嗎？

自然要，今晚魚仔湯走起。

說著，三人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