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機上寫詩（組詩）

楊 平

在飛機上寫詩

我想這首詩

一定高過

世間的任何一座山

這首詩

俯瞰塵世

穿越時光和云層

這首詩很輕

但偶然的顛簸

讓我感覺到它的重

此時，人間若隱若現

大地若即若離

草 坪

幾個園丁

正在草坪上拔草

那些長得高高的

那些惹人注目的

那些與眾不同的

一律稱之為雜草

它們是異類

必須除掉

看，沒有雜草的草坪

是多么的美

很多花走在綠葉前面

很多花走在綠葉前面

譬如梅花，譬如玉蘭，譬如海棠

它們開放的時候

不需要綠葉在前面帶路

也不需要綠葉陪襯

是因為覺得冬天太長

還是因為覺得春天來得太慢

爭先恐后在枝頭上綻放

一顆顆春歸的心啊

已迫不及待

一棵樹死了

開始沒注意

慢慢地，才發現它與周圍的樹不同

它的樹葉耷拉著

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它的身上掛著輸液袋

那是人們正在對它實施搶救

但可能是搶救太遲

或者是它的病實在太重

它身上的葉子慢慢干枯

一片一片樹葉飄啊飄

讓我想到秋天

一片一片樹葉落啊落

讓我想到死亡

一棵樹死了

它死的過程

是不是很痛

喊 泉

此時，泉水睡著了

需要你去喊醒它

喊吧，用你高亢激昂的聲音喊

用你雄壯渾厚的聲音喊

用你低沉嘶啞的聲音喊

對著這里的綠色喊

對著這里的群山喊

對著這里的天空喊

喊得天空搖晃

喊得大地顫抖

看啊，你把一股泉水

喊成一條沖出地面的蛇

看啊，你把一股泉水

喊成一支刺向天空的劍

在大佛禪院所見

一道門連著一道門

一個殿連著一個殿

那么多的人進進出出

來來往往

有人摔倒在臺階

有人在門檻跌倒

此時，我看見眾佛在我們頭上

交換了一下眼神

在臺階上摔倒的不是跪拜

在門檻邊跌倒的不是磕頭

趕在一場雨到來之前

烏云在空中

謀劃著一次陰謀

風開始發狂

我把自己抱緊

開始一路狂奔

收拾好心情

將它們從室外轉移到室內

千萬不要像那些樹

讓狂風一吹

就把心事

吹得滿天飛

螞蟻排著長長的隊伍

正在進行一次命運大遷徙

對它們來說

這場雨可能是一場災難

而對池塘卻是喜事

池塘為雨

準備好了一場蛙鳴

儺城印象

認識儺這個字

必須要到儺城去

在儺城莊嚴、隆重的開門儀式中肅立

那些嗩吶聲、鑼鼓聲、吶喊聲交織在一起

而祈福人口中的念念有詞，你聽得最清

只有在這時

你才知道儺這個字的準確發音

從儺神的眼神

和那些表情各異的臉譜

從福、祿、壽、喜廣場到三幺臺的佳肴和歌舞

從儺城周圍那些聳立的山和儺城永遠流動著的水里

你才理解儺這個字的真正含義

到中國儺城

你會念著這個儺字來

然后，你會念著這個儺字去

來時，儺城在你的前方

離去時，儺城已在你的心中

十字路口

有人在這里迷惘

有人在這里等候

有人在這里走失

有人在這里找回

東西南北，每條道路

都有紅綠燈在把守

紅燈停，綠燈行

紅綠燈在閃爍

城市有多少這樣的路口

就有多少相逢

就有多少錯過

幸福河

以幸福命名的小河是幸福的

河里的浪花是幸福的

河里的魚蝦是幸福的

在河里嬉戲的童年是幸福的

一條明亮的小河

里面裝著家鄉的太陽和月亮

一條彎彎的小河

里面流淌著鄉音 鄉情和鄉愁

而現在 幸福河在哪里

在我們的記憶里

它常常在我夢中流過

一個浪花過來

就把我的枕頭打濕了

炊 煙

它升起

證明一個村莊

還活著

母親的嘮叨在里面

母親的咳嗽在里面

母親的呼喚在里面

在故鄉的天空上面飄啊 飄

是要讓很遠的人

都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