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這么著”探析

楊雨晴

（上海師范大學，上海 200234）

0 引言

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對“這么著”進行了解釋，“其一表示指示方式，修飾動詞。如：你這么著看書眼睛要看壞的，其二表示代詞代替某種動作或情況。”上述“這么著”常常具有指代的對象和方式的用法。隨著“這么著”指代功能的弱化和在語篇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這么著”發展出了話語標記的用法。請看下面兩例：

（1）他掙開說：“這事，就這么著了。往后，可得多加小心啊！”（1993年人民日報7月份）

（2）“哎喲!”老金冒叫一聲，“我忘了把錢帶出來了。這么著，東西我帶走，明日格我再把錢送來。”（鄧友梅《雙貓圖》）

在上述兩例中，例（1）中的“這么著”具有實在的意義，可以解釋為“這樣”，在句中充當謂語，表示這件事情就這樣辦了。例（2）中的“這么著”主要用來連接前后的句子，作為篇章中的連接成分，表示一種順承關系，其指代功能弱化，在句中的主要作用是使前后語句更加連貫自然，表達更加順暢。例（2）前后文找不到“這么著”所指的內容，可以刪去，刪去并不會影響句子的真值，這是“這么著”在話語表達中發展出的新用法。

李宗江在《漢語新虛詞》中，將“這么著”定義為“關聯語”，視為語篇中的連接成分，并對“這么著”進行了簡單的語用分析，但未展開詳細的描述。在查閱相關論文發現，前人時賢少有對“這么著”的話語標記用法進行研究，研究成果大多集中在“這么著”的指代功能方面，和“這么”“這么v”結構以及相關話語標記形式“這樣”的分析，對“這么著”話語標記用法少有涉及，本文將在時賢研究的基礎上，對話語標記“這么著”進行話語功能方面的分析，以此深化我們對話語標記“這么著”的認識。本文所采用的語料來自CCL（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現代漢語語料庫）、BCC（北京語言大學現代漢語語言語料庫）。

1 “這么著”的話標記語的性質

在界定為“這么著”為話語標記時，先看以下兩個例子：

（3）不過是防空演習，可日本人做得跟真的一樣。他們豁出去通宵不睡，也得把全北平的人折騰個夠，叫他們熄滅了燈火、爐子，坐在屋子里不出來。這么著，日本人才能順順當當地撤到安全地帶，日本人的家也不會挨搶了。（老舍 《四世同堂》）

（4）甲：我說我的嗓子現在稍微出點兒音。“哎，這么著吧，您先出二出戲呀。”我說：“這么著，我呀，剛來到這兒，也許有認識我的，也許不認識我，咱們先出一出戲，咱們唱著瞧。”（相聲小品《中國傳統相聲大全》）

在搜集和分析語料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這么著”符合話語標記的判定標準。在語音上，它的后面具有明顯的停頓，在書面上的體現就是必須有一個逗號；在語義上，沒有實在的意義，如若刪去，不會影響句子的語義真值；在句法上，具有非強制性；在語法分布上，具有獨立性。從上述例（3）和例（4）中，我們看出“這么著”在語句中并不充當句子成分，沒有實在的意義，可以刪去，刪去之后并不會改變句子的語義真值。所以從上述界定話語標記的標準來看，“這么著”是一個話語標記。

2 “這么著”的話語功能

話語標記“這么著”在會話中具有話語功能，在交際過程中使用話語標記可以更好地促進交際的順利進行，更加明確表達說話者的意思。“這么著”的話語功能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2.1 提出建議或請求

“這么著”后續小句可以表示言者針對當前的現狀和問題向聽話人提出自己的建議和意見。

（9）陸濤和夏琳看了一眼向南和楊曉蕓，又彼此看了一眼，陸濤忽然興奮地一拍桌子：“拉鋸戰！告訴你們到這時候要很小心，一點一點來，別著急，我們談判的時候，到這一段兒最見功夫。這么著，你們再想想，最好改改思路，為了配合你們，我們換地兒！”（石康《奮斗》）

（10）大衣可不怎么合身。吳克功身材跟趙信書一般高，但要胖得多。吳書記和王副廠長想了想，只好對趙信書說：“這么著：你要出門，就把大衣披上，進了房子就脫下來。屋子里嘛，反正有暖氣，不冷的。”（張賢亮《浪漫的黑炮》）

在上述兩例中，例（9）陸濤對向南和楊曉蕓提出“你們最好再想想”，建議他們針對問題改變一下思路，“這么著”預示說話人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在這里明示說話人表達建議的作用。例（10）中“這么著”后續小句是吳書記和王副廠長對趙書信出的燃眉之急的建議和策略，“這么著”前面的小句的是一建議的背景信息————趙信書和吳克功兩人身材相差較大，大衣不合身，針對這一現狀說話人提出建議。

2.2 表示妥協讓步

（11）甲某人說：“諸葛亮不就是孔明嗎？不是一個人嗎？”乙某人把眼睛瞪得燈泡那么大個兒：“誰說的，諸葛亮跟孔明是倆人。諸葛亮姓諸，孔明姓孔！”倆人越說越僵。甲某人說：“這么著，咱倆也別抬杠，咱們賭兩塊錢。諸葛亮跟孔明啊要是倆人，我輸兩塊錢，要是一個人呢？”“我輸你兩塊呀！”（相聲小品《中國傳統相聲大全》）

（12）阿P的話顯然超出了陳廠長的承受力，他腿一軟，竟然跪了下去：“大哥，五萬塊我給你，不，加倍，我給你十萬，求你放過我吧！”阿P故意很仗義地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干什么都得講點職業道德吧。”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這么著，我看你也挺可憐，而且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要愿意按照我說的做，我就放你一馬。”（故事會2005）

以上兩例“這么著”后續小句表達的是說話人針對目前的現象和存在的問題，為了保持交際的順利進行，本著合作原則，說話人做出的妥協和讓步。例（11）“這么著”前面的話語為兩人爭持“諸葛亮和孔明是否為一個人”而陷入了僵持的局面，面對這一局面，甲方做出了讓步并提出了解決的方法，使用“這么著”符合元話語層面話語行為，可視為一種緩和語。同樣在例（12）中，“這么著”前面話語為背景信息，阿P在思考了陳廠長的的承受能力狀況后，做出了妥協和讓步。

2.3 表示征求對方意見

“這么著”后續小句還可以表示說話人向對方征求意見，此時，“這么著”常與與“好不好，怎么樣”等詞語同現。

（13）我和驚訝我們就這么一下子說了那么多的話。我想大概是因為兩人都在異鄉，都太孤獨了吧。“這么著”，他越來越顯得熱情，“我們先不畫了，找個地方聊聊怎么樣？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看見你就讓我想起自己剛到北京的那陣子。”（《中國北漂藝人生存實錄》）

（14）經理：你看，你看，你看。您太多心了。啊。我的意思是向您解釋啊，雙雙姑娘為什么一見您就跑，得，您二位我信得過。這么著，咱們進去坐著談，怎么樣？來。（雙雙《編輯部的故事》）

話語標記“這么著”后續成分可以接表示說話人征詢對方意見的話語，使用“這么著”常常帶有一種商量的語氣。在交談的時候，更容易使會話雙方心理相容。如：例（13）中說話人使用“這么著”來征詢對方的意見“我們先不畫了，找個地方聊聊怎么樣”，并期望得到對方的回應，例（14）中前文針對雙雙姑娘見到經理就跑的這樣一種情況，說話人提出自己的解決策略并征詢經理的意見，“這么著”體現了一種交際的合作原則，更有利于言語的順利進行。

3 結語

本文分析了“這么著”作為話語標記的用法和功能。“這么著”具有典型的話語標記的連接性、可選擇性和非真值條件性的特征。話語標記“這么著”作為一種元話語，在交際過程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其語用功能主要有：提請對方注意，表達建議或請求，妥協讓步以及征詢對方的意見等表達功能。

話語標記“這么著”是由指示代詞“這么著”演變而來，其演化的原因主要為指代功能的弱化，在上文中已經找不出“這么著”的指代內容，漸漸變為語篇中的連接成分，但話語標記“這么著”具體是如何形成的，其語法化的演化路徑是怎樣的，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