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馮
“哐鐺”一聲
風停下了
車頂的雪片和旅客一起落下來
年輕女人伸手從
身旁老婦肩頭摘下一根白發
裝進一只軟緞包里
她告訴她
你掉下來的每一根都給你留著
將來和我的放在一起
火車途經稻田遠邊的村莊
村莊里沒有了我的外祖母
沒有了村口的老榆樹和她的親人
她的黃泥草房看不到了
我在霧蒙蒙的車窗玻璃上涂鴉
涂我外祖母家房檐口的紅燈籠
涂我扎著馬尾辮在村頭打雪仗
盛滿冬雪的池塘在旋轉
女兒說我涂畫的燈籠很像她
外祖母家窗前掛的紅燈籠
扎馬尾辮的女孩很像她
在外祖母家的樓前打雪仗
下車前,我和女兒都回身看見
車窗玻璃上那些涂鴉的景物
融化得消失殆盡
我和母親共進晚餐
母親邊吃邊看電視新聞
我夾起她愛吃的魚肚
放到她的碗里
母親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不用公筷
我把削好皮的蘋果
遞給穿病號服的母親
她說我不吃大白梨
就為了你們
我偷了公家的大白梨
挨批被開除
她瞪了我一眼
又說
這件事過去四十多年了
公家都忘了
你怎么還記得
電視臺小景來電話說
讓我多提供幾張和母親的生活照
為這期母親節節目添點彩
翻遍家里的老相冊和手機圖庫
除了幾張母親抱著我的黑白相片
竟沒找到我和母親的合影
母親認為照相是年輕人的事
這么多年了直到現在
我還愛和她爭辯
但在這件事上
我成了聽母親話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