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立
家鄉老氣橫秋的菜園
種滿惱人的瘋狂荒蕪
母親托著年老的記憶
震顫幾絲往事的喜悅
還有幾絲難忘的眷戀
木舂伴公雞放歌報曉
幾乎于每天的黎明前
占滿母親的青春檔期
舂谷 簸糠 篩米 入桶
系列嫻熟完美的手藝
糠塵滿身地撫著木舂
默然退居歲月的角落
油光貴氣的鐵系木桶
伴著清秀可愛的挑杠
匆忙地響徹黃昏路口
清亮的青石四方古井
掩藏盎然生機的情趣
讓杠和鐵系木桶肅穆
靜靜地保持記憶姿態
佇立在久遠人生路旁
同寨而居的外婆已逝
母親的哀嘆淚濕睫毛
每道往事藏在心酸里
裁縫的外公四海為家
外婆掄斧頭踏遍青山
高大巨樹倒在斜陽里
母親眨巴幼眼看天空
巨樹空處是滿天云霞
四十年后外婆腰身殘
曲尺身姿僅靠雙棍行
母親排行老大是獨女
二舅從小帶病中年逝
余下兩個舅舅守外婆
填不平對女兒的思念
母親回家攥暖外婆手
淚如春雨灌滿皺紋臉
你怎忍心離我這么遠
看著你心還在想著你
堂伯媽是最鐵的妯娌
誰見伯媽都畏懼三分
不會假禮讓道的伯媽
遇上溫厚老實的母親
從來不說一句過頭話
傾情甘愿相交一輩子
母親的仁慈來自天性
幫誰護誰不需酬回報
別人有難伸手待求援
母親名聲響徹半邊寨
逢年過節家人團聚時
母親總是不斷復叮囑
你爸工作在外拼多年
全家才有機緣住城頭
往日老家幫過活的人
別人的付出要記心中
有一天有機會要報答
還不了的情定要記恩
最憶吊腳木樓的情結
全家隨父離鄉進城后
一年難得探家一兩回
二樓緊鎖的大木門前
是一至二層的樓梯頭
左邊是一只調皮白狗
右邊是一只可愛花貓
常年護守空蕩的家門
渾濁的眼睛忽然明亮
母親的雙目仿若神降
語言的沖動塞滿喉頭
每次回到木屋的山腳
家狗心中靈犀早已通
激動不已在那里等候
剛一見面就躍身而起
兩爪搭在母親的腰上
滿腔思念嚶嚶成狗語
前前后后繞著往前走
母親百里回城要啟程
白狗心靈感應早通透
母親密謀尋路相別離
家狗百般跟隨難脫身
主人談笑風生在屋內
白狗豎耳靜身守大門
主人無奈出門須趕路
白狗歡欣繞身隨主人
一前一后離開村寨遠
主人開喉喚狗回家去
白狗默然輕步未停腳
主人帶怒訓狗趕緊回
白狗黯然夾尾不舍離
主人心疼留步再開導
囑咐回城幾日就回來
白狗半信半疑看主人
含淚轉頭慢慢往回去
憂傷垂首走走又回頭
不甘此別分離在路口
那種眷戀銘刻在心底
母親對狗和貓的安置
最貼心是外婆或伯媽
私下幾次交代去領養
心下在百里外也坦然
往左走由外婆來撿拾
往右走由伯媽來管理
每次外婆都費盡心思
每回伯媽都絞盡腦汁
以每天送飯來的身份
讓狗和貓熟悉或記住
帶回家中喂養也容易
外婆拄著雙棍叫狗去
白狗搖著尾巴隨后走
花貓三步兩停跟在后
轉過田坎不見吊腳樓
白狗決然轉身又回屋
花貓三步兩腳隨后轉
外婆回身駐足呼破嗓
白狗花貓并身不回頭
外婆望著忠實的貓狗
淚眼婆娑又不知所措
伯媽一步一叫引狗去
白狗輕身搖尾隨聲走
花貓咪咪輕叫跟在后
轉過山腳不見吊腳樓
白狗默然回身又轉屋
伯媽回頭耐心輕呼喚
白狗花貓并身回木樓
伯媽看著倔強的貓狗
淚流滿面恨鐵不成鋼
母親留戀而深情地說
白狗和花貓不缺溫暖
外婆和伯媽輪流喂養
有時因為農事或家務
耽擱送飯按時到樓屋
白狗就到周邊去覓食
有時候叼來一只骨頭
有時候銜來一些殘食
有時候相互嬉戲食用
有時候各自默默品味
貓和狗就像家人一樣
坐在門前的樓梯口上
它們忠厚地職守家門
它們眷戀地固住樓屋
長時間沒有主人出進
守望慣成了一種幸福
時間在季節里靜靜花開
時間在歲月里慢慢沉默
白狗在木屋忠實西歸
花貓卻自此絕跡遠遁
桃醉橋懶臥靜波,
日暖風輕無春愁。
別味沉香山水過,
度外滄桑任去留。
前堤桃花艷滿枝,
彼岸長橋醉春池。
行至碧湖一聲嘆,
晚來無票問渡期。
從來不見再回樓梯口
也聽不見在樓外閃現
母親哀婉地悲嘆述說
一絲幽怨潑滿了心緒
遂因體力衰老難回家
平時少有言語的母親
一旦待我回家去看望
飯后總是挨到我身邊
不厭其煩地傾述往事
一生平凡的事鉛般沉
望著母親的滄桑老臉
故鄉停留在暖暖心間
停留在歲月的上一頁
母親極力掩藏的情感
卻被人間的風雨搗碎
一道夕陽斜照陽臺外
燦爛并著憂傷在燃燒
今生的過往流在心間
鎖住的歷史凝在臉上
憶昔暗日天難曉,
蒼茫神州霧滿東。
荊棘遍布戟開路,
烽火連天劍指空。
鐵步踏霞滿精英,
長臂攀雪盡豪雄。
鶯歌燕舞河山震,
山歡水笑中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