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
(澳門科技大學法學院,中國澳門 999078)
進入21世紀以來,科學技術的進步為社會發展帶來巨大助力,特別是計算機網絡時代的到來,將人類社會發展推到了新的高度。同時,也帶來了很多新的問題和困境。如何對盜竊虛擬財產行為進行定性規則就是一個相伴而來的問題,刑法學者一直很重視這一問題的探討。隨著網絡空間的形成和發展,虛擬財產盜竊行為在網絡秩序里面對新的問題,需要我們對其進行重新判斷和定則。
虛擬財產第一個案件出現起,對盜竊網絡虛擬財產的行為定性就頗受爭議,理論界學者認為應將其定性為財產犯罪,而實踐中將虛擬財產定性為計算機犯罪。財產犯罪論認為,虛擬網絡財產盜竊是對所有者財產權益的盜取,因此應該定位盜竊罪。而計算機犯罪論則認為,網絡虛擬財產,例如網絡游戲裝備、貨幣等,其根本屬性是計算機信息系統中的數據,犯罪人員未經所屬用戶同意,也未得到網絡相關運營方的授權同意,私自進行竊取這些虛擬財產,是對計算機數據庫的侵犯,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的行為界定,因此應該定性未計算機犯罪。
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中對虛擬財產盜竊行為進行了更清楚細致的劃分,增設了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非法獲取計算機數據罪、為非法侵入、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提供工具、程序罪等,既對網絡用戶的虛擬財產給予了刑法保護,也對網絡虛擬財產盜竊行為做出最終定性,達成共識:其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數據罪等計算機犯罪的構成要素,將盜取網絡虛擬財產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是一條更能獲得讓認同、符合法律規則的最優路徑。因為計算機犯罪這一定性,既回避了虛擬財產法律屬性爭議問題,也遵守了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則,在最大程度上貫徹了罪責刑相匹配的法律基本原理。但是從辯證思維角度說,我們應該保留財產犯罪論的路徑意見,畢竟計算機犯罪的定性論,完全忽略了網絡虛擬財產的財產屬性,過于武斷的否定了網絡虛擬財產盜竊構成財產犯罪的可能。
關于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給出的關于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的規則理由,仍有幾點有待商議。首先,《網絡犯罪公約》中的行事規則借鑒,是否符合所有虛擬財產盜竊行為特征?例如,盜竊QQ號、微信號這類身份類的虛擬財產,符合計算機犯罪屬性,但是游戲裝備、QQ貨幣不具備電子數據傳輸私密性特征,另外,對游戲裝備、QQ貨幣的盜竊行為也不會影響計算機系統的正常運行,因此并不符合計算機犯罪的認定條件,張明楷認為,非法獲取計算機系統數據行為侵犯的是計算機公益法,擾亂了正常公共秩序,但用其保護網絡用戶的私人權益,并沒有足夠的說服力。其次,虛擬財產不具備財產屬性是否正確?貨幣的本質是一般等價物,充當的是通行兌換工具,在信息時代背景下,網絡空間顯然也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電子貨幣已成為普遍網絡流通兌換工具,只是以電磁記錄的方式保存在網絡中,用非法獲取計算機系統數據罪來定性盜取網絡電子貨幣的行為顯然是不恰當的。最高人民法院將電子貨幣定義為“虛擬兌換工具”,由此否定其財產屬性,論據論證都不夠充分。而虛擬貨幣是否符合刑法認可的財產,還要結合電子貨幣和法益生成原理進行具體分析。
任何事物的存在都具有社會屬性,而將盜竊虛擬財產定性為計算機犯罪,只考慮到了虛擬財產的物理屬性,忽略了其社會屬性。例如,生活中有人丟了鉆戒,我們都會認為其損失了財產,而不可能認為其丟失了碳元素。虛擬財產與用戶的經濟利益息息相關,這也是引發爭議的根本原因,忽略其財產屬性明顯不能滿足人們對《刑法》規則的期待。
我國《刑法》做出的關于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是著重強調該行為的技術性,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知識水平的提高,計算機技術已逐漸平民化,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計算機已然成為犯罪工具,而不是之前的犯罪對象。網絡空間的交換價值已經遠遠超過技術價值,舊的法規難以適應網絡空間的新發展,考慮到網絡環境的復雜性,計算機犯罪論是無法充分保護網絡用戶的合法權益的。
將盜取網絡虛擬財產定義為盜竊罪一樣存在很多客觀難題。首先,從理論上來說,盜竊罪的重點構成要素是“公私財物”屬性,那么我們就要判斷網絡虛擬財產是否具有這一屬性。虛擬財產對所屬用戶而言具有經濟價值,符合“財物”內涵,也具有財產性利益特點,符合虛擬財產自身性質。然后,由此將網絡虛擬財產的盜取定性為盜竊罪,仍然有些草率。
首先,部分虛擬財產能否獲得刑法認可仍有存疑。陳學良認為盜竊罪的對象包括了財產性利益,但是,盜竊電話號碼、通信線路、騙取通行費、養路費都是性質惡劣的犯罪行為,給個人和國家都帶來重大損失,如果以此為依據,將盜竊虛擬財產以盜竊罪定性,有明顯類推嫌疑。因此,即使財產性利益可以成為盜竊對象,也不能以偏概全,不能把所有財產性利益的盜取都包括在盜竊罪的范疇里。
其次,部分虛擬財產盜竊金額難以明確。法律學者們支持計算機犯罪論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虛擬財產金額確定的困難性,幾乎所有學者都有提到這一點。最高人民法院也提出過此類論據,一旦承認虛擬財產的的“財產”屬性,就要對其進行價值鑒定,這無疑存在客觀困難。有學者指出,虛擬財產可以進行類型分類,按照官方價格和市場價格確定犯罪金額。從網絡市場環境來看,用戶群體之間已經自發形成一個交易市場,虛擬財產價格換算方法和交易機制已日趨成型,很大一部分虛擬產品都不存在價值認定問題。然而從現實來看,官方定價只包含了網絡游戲中的“常規消耗品”,而對于隨機性游戲道具則無據可依,因此部分虛擬產品的金額認定存在客觀困難。
2.3.1 網路虛擬財產類型
(1)賬號類財產:QQ號碼、游戲賬號等;(2)物品類網絡虛擬財產:游戲裝備裝飾等;(3)貨幣類虛擬財產:游戲幣、Q幣等;對網絡虛擬財產“財產性法益”存在嚴重爭議的是物品類網絡虛擬財產。
2.3.2 物品類虛擬財產不是刑法中的財產性法益
物品類虛擬財產對用戶自身而言具有經濟收益屬性,可以看作是財產性利益,但是如果利用刑法對其進行保護則需要看是否構成法益問題。所謂法益,最終落腳點是人的利益,需要得到社會公眾普遍認可,國家才能以強制手段立法確認。但是,物品類虛擬產品并未得到社會公眾的普遍認可,不符合社會對于財產的認知,其價值也難以獲得公眾群體的認同,因此無法認定其具有“法益”屬性。另外,物品類虛擬財產被盜取,有特殊渠道救濟規則,例如利用運營商追回損失等。由此可見,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都有自身發展規律,將現實世界規則套用到虛擬世界是一種狹隘的方式。
2.3.3 物品類虛擬財產應當有新的立法規則
盜竊物品類虛擬財產侵害的是網絡用戶的財產性利益,但此財產性利益不符合刑法規范的法益,因此,將其作為財產進行刑法保護,存在理論缺陷。但是,物品類虛擬財產盜竊確實侵害了網絡用戶的權益,破壞了網絡用戶對相關運營商的信賴,可以利用刑法盜竊罪以外的規則進行解決。例如:物品類虛擬產品被盜,其實質是影響用戶娛樂體驗,從而減少運營商收益,可以從運營商利益受損程度為基本出發點,對運營商利益設立刑法保護規則,雖然具體立法規則需要進行更豐富、更深入的研究探討,但是在當前立法規則不夠全面的情況下,開辟新的路徑也是一種好的選擇。物品類虛擬財產亟待有新的立法規則給予回應,網絡空間的“法益”類型屬于新領域,刑法在保持克制原則的同時,也應更大膽的攻克時代賦予的難題,保護好每一位公民權益。
整體來看,在《刑法修正案》(七)中專門增設的計算機犯罪內容,能夠在大部分情況下適用于網絡虛擬財產盜竊行為的法律定性,以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對盜取網絡虛擬財產行為進行懲處,一方面符合罪型構成要素和罪刑法定的基本要求,另一方面也不會出現懲處不力的情況。雖然刑法教義下形式理論與實務是大勢所趨,但是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上,都不能超越刑事立法的權力界限。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刑法問題,都能通過刑法解釋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