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普遍性涼意

我經過的夜雨不讓冰涼的人返回

一陣暴雨來得有些遲，晚于地平線和

被我停在遠處的悶雷，眾多水珠躲進

我的脖項，帶著剛剛

形成的漩渦

當我懷揣普遍性涼意

以及無可躲避的夜色，會不會也變成

一片說不出來意的烏云？我滴滴答答

我的漏洞垂直，依稀可以辨認，我的

那些滂沱，不是潰散的人群可以指認

在公園觀小雨中的人間

途徑公園，我看見三兩棵槭樹的顏色

正在變淺，野花舉著幾滴雨水正試圖

儲存起來

打傘的人也許莫名惆悵

他在中秋之中不肯出來

一只花狗

跑在繩子前方面無表情，而跟在季節

之后的綠葉卻有了分別，它們或深綠

或淡黃，或在一陣微風之下走投無路

索性堆積在柵欄邊上形成溝壑或漩渦

萬物各安天命，又不肯服從，一大片

沒被雨水沖刷掉的烏云換了幾種姿勢

一場垂釣的拐點

整個湖泊都在顫抖，還有細密的水花

和倒影，樹木里面有不被察覺的颶風

陽光也第一次咬到

和水底的

形狀明顯

不同，太陽、斑竹

及藍色的云稀疏而沒有紋理，建筑師

分泌出的道路正溜出睡夢中。還有誰

在歡呼，如小時候初見水草那么驚奇

繃緊的絲線上，魚和垂釣者互為誘餌

出水的一霎那，他們看到了生路，也

看到了對方多汁的表情和失敗的嘴唇

中秋一景

雨過后，陽光將水色收了回去，一只

喜鵲用嘴巴雕琢著羽毛間過期的漿果

腳掌下，樹枝的枯榮

被一陣風

穩穩捉住

我似乎發現了萬物之

秘密：枝的生掩不住葉的死，而喜鵲

和風作為旁觀者內心埋伏著小小的秋

懂得涼，懂得光，卻不知枝葉的生死

會循環得如此悄無聲息且又根深蒂固

墻角邊，一個打盹的人放下全身骨肉

落葉輕輕，經過他時像沒法結尾的夢

空幻

回到遠古，回到一片貝殼和接收它的

懸崖峭壁之中，回到螢火：螢火并沒

將什么照亮

而是把黑暗一點點收集到

身體內部。回到魚類，也

回到枯樹和

濤聲：濤聲并不代表波浪，而是沒誰

識得的放棄以及寂靜。缺乏人，缺乏

天空，地球只做一粒塵埃，負責失敗

負責將萬事萬物拖進不需存在的一生

人間，以及未見的煙火

他在其中行走。云杉舉著高大的斧子

樹洞望著遠方，眼神里有枝條和堪堪

欲墜的紅漿果

沒有多少落葉

地上鋪著遠古的土壤和回聲，看不見

河流、山脈以及懷揣著利刃的獵人們

森林都跟著他。當他站在越來越濃的

光影中間，夜晚和薄霧是唯一的食物

晚夕之間

記憶中田野里堆滿了找不到家的高粱

炊煙不多，諸神在這里有似曾相識的

魚米之香

那些在村口張望的老人

有的借晚霞第一次加冕

有的最后

一次將多年失修的茅屋，當作自己的

婚房。記憶中我走在蛙聲、蟲鳴以及

星星、露水的包圍圈內，我們都那么

善良，卻讓對方察覺到了一絲絲慌張

扶舟

日間招搖，或許還有星星埋伏在夜里

傳遞青苔和有關宇宙、人生

之類的無用信息

腳下，道路與船

都有回歸或翻轉的征兆，一如我，有

孩子般的小心翼翼和難以掩飾的驚奇

我想我的工作不過是在水面撈取微波

但顯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倒影

輕盈，一會兒碎了，一會兒恢復原狀

仿佛他和顧影自憐的并不是同一個人

我們需以從容代替寬容

多么好，當一個啼哭的人走過不需要

誰付出悲憫；陽光普照也不需要誰去

尋找意義

我把一滴晶瑩的露水／淚珠

跌落在塵埃里當作再次生長

幾只小獸

霍然躍起也不過是內心之廟宇在練習

掃地或皈依。萬事萬物沉浸在被自己

彌合的寂靜中，你不需要回應；一切

無限的生歡迎著有限的死，這是饋贈

童言之喻

影子慢慢獻出身來。孩子在后座上說

這句話時，我正蹬著自行車在西什庫

飛奔，每蹬

一下，就把孩子送往夜間

一分，街燈將我和他拉得

很長，仿佛

一枚釘子跟著我們，又仿佛一把錘子

想在我們體內將自己找回。我沒多少

非分之想，寒意漸重，蒼生如此微小

我帶著孩子，幻想跑過童年，幻想著

繞過自己的前身。影子慢慢獻出身來

他又重復了一遍。當我剎住車，整個

街道空空如也，就裝著灑水車和兩個

空空如也的人，影子將他們按住不動

像要遣返，又像大地來到了他們脊背

畫面

早晨，拐角處一個盛開的花壇，讓我

亮了起來。一朵朵簇擁著的不知名的

花兒，吸引了幾只

不知名的黃嘴鳥兒

唯有行人例外，他們帶著耳塞兒各自

走著，意識不到明年此時在此開放的

不是這些花朵，打此經過的也不再是

他們。唯有一個孩子例外，她蹲下來

注視著一對跳來跳去的蝴蝶，在她的

注視下，整個花壇有了一些顫抖或者

微瀾。行人沒有微瀾，他們疾疾走著

懷揣沉默和蓄積已久的秋意各自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