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泉鏡花《湯島之戀》的語言魅力和浪漫主義

■孫鳳龍 劉旭峰 鐘花雨 劉昳珊/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

《湯島之戀》是泉鏡花的一篇中篇小說。雖整篇文章不長，但內容值得細品深鑒。泉鏡花作為日本“觀念小說”的代表性人物的同時，他的浪漫主義也豐富了日本文學。“泉鏡花的功績在于：承襲了日本傳統文學，并為傳統所注入了新的生命。這是鏡花文學的真正意義所在。不僅如此，泉鏡花對日本文學的貢獻是超越了時代的，而且，泉鏡花還是日本近代文學的先行者。”《湯島之戀》的女主身上處處充滿了泉鏡花妻子藝伎桃太郎的影子。從自身生活出發的作品最為貼近生活，因此人們在閱讀《湯島之戀》一文時的代入感更為深厚。而男主神月梓的性格也代入了泉鏡花本人，雖然稱不上是俠肝義膽，但對于被壓迫與欺凌的底層人民卻始終十分尊重與照顧，即便是對備受冷落、飽受社會唾棄的藝伎，神月梓也使用敬語交流，絕不是做作、刻意和偽善，而是真誠與善良。

一、現實與理想的碰撞

男主人公神月梓的理想是與自己心愛之人在一起，而這一理想和愿望卻又與他所有的、所知的一切不融。現實中，無論是他自己的身份地位——玉司子爵家的入贅女婿，抑或是他所受的子爵家的恩惠，又或是他從小所貫徹的信仰，可以說他所受的教育及所知的一切都與他所愿相對立。但是愛情卻又不是說停就能停的。于是現實與理想的矛盾產生了。比起猶猶豫豫的男主人公神月梓，女主人公碟吉卻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她展開了自己的追求，將自己的喜愛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但是神月梓對于自己社會地位有著清醒的認識，不知道如何回應這份喜愛。圍繞著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故事徐徐展開。開場時以一番大學生之間的調侃引出男主人公，并在不經意的文字之間表達出男主內心其實對于與藝伎交往一事還是有隔閡的。字里行間也表現出作為所謂讀書人的男主人公確實在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但處在子爵家庭之中，夫人留學歸來自視高人一等，自己入贅，其他人雖是明面上不說，但其實心里肯定也有過暗暗自緋。理想是可以不受拘束地放下身份地位，去追隨自己所愛的藝伎蝶吉，但是現實卻是

自己也放不下擁有的一切。現實與理想的碰撞，小說中不止上述內容，可以說整篇小說處處都有此類碰撞的展開。如神月梓想為蝶吉贖身，但是回想起自己母親與姐姐們的遭遇，又害怕贖身后的一切；決定放下一切和蝶吉在一起時又得知打胎一事。這些都表現出了理想與現實的碰撞。通過不斷產生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與解決矛盾展開整篇小說，是泉鏡花的小說魅力的一種。而此類碰撞重重展開之時，泉鏡花也夾雜著自己對于當時日本社會現象的反映，偽善與壓迫是幕府末年的社會現實的真實寫照，而泉鏡花將其在小說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二、觀念小說中的浪漫主義

浪漫與永恒的美是泉鏡花一生所追求之物，如他名字所述，雖是鏡花一場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追求。“浪漫主義文學的根本特征就是主觀性，即注重主觀感情和理想的表現，展示主人公內心強烈的情感。在浪漫派作家看來，愛情是人最強烈的情感表現，贊美純真的戀愛，歌頌戀愛的自由，成為浪漫主義文學的亙古主題。”而《湯島之戀》這部小說體現了泉鏡花的獨特的浪漫主義，這是毋庸置疑的。無論是蝶吉對于神月梓近乎瘋狂的愛，或是神月梓壓制不住的對蝶吉的追求，都是泉鏡花浪漫主義的一種展現。而浪漫的另一種展現，則體現在了巧合之中，神月梓的母親與姐姐們都從事藝伎，蝶吉也是一位包身藝伎，而正因為神月梓的母親與姐姐們都從事此類工作導致了主角梓不但不會瞧不起藝伎，相反地身為子爵女婿的梓與藝伎交流時甚至還會用上敬語。而女主蝶吉從小遭受了數不清的磨難，本身對這些客人是恨之入骨的，但是神月梓與她相遇之時是偶然在路邊，對方交流時所用的敬語像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蝶吉心中憤怒之火。蝶吉因一份禮遇而墜入愛河忘記仇恨，這是一份巧合。而因為身份的重疊，導致神月梓對蝶吉的尊敬，同樣也是一種巧合。巧合，這是泉鏡花所展現的浪漫主義的方式。除了身份的重疊，地點上的巧合和兩人之間的偶遇是神月梓愛上蝶吉的根源。在梓搬家心神俱疲之時，蝶吉友善的指路讓神月梓頗生好感，而蝶吉工作的地方是神月梓母親的出生地也讓梓更加眷戀。

另一十分具有泉鏡花浪漫主義特色的表達方式就是小說悲情的結局，泉鏡花絕大多數寫男女之情的小說都以悲劇結尾，此文的男女主人公跳河殉情而亡可以說是十分悲情。而作為影射當時社會的文章，泉鏡花基本上可以說是將自己與妻子代入了男女主人公的角色中。在盛行“自然主義”文學的當時，支持浪漫主義文學創作的泉鏡花是被文學界所不待見的。而小說代入自己且以一種殉情式的結局收尾也可以說是一種無聲的反抗。同時文學界的不待見也導致了泉鏡花筆下的愛與恨更為通徹，文字之間情感的表達更為真摯。這種浪漫主義流傳了下來，同輩與后輩文學創作者的文章中皆可看見泉鏡花式浪漫主義的影子，同時，也豐富了日本文學。

作為創作“觀念小說”的代表人物，通過刻畫神月梓的形象與其周邊環境，泉鏡花很好地傳遞了當時日本戰爭頻發與經濟蕭條的社會現實。不僅僅是《湯島之戀》，泉鏡花在其他小說中也很巧妙地隱喻了社會現象、本質，《外科室》更是被后世譽為“觀念小說”的代表性作品。后來的文學創作者們在受到其浪漫主義影響的同時，也繼承了他批判現實主義的寫作手法。文學巨匠芥川龍之介與川端康成都對他做出了極高評價，由此可見，泉鏡花的浪漫主義文學對后世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

三、傳統美學中的物哀情節

因跨越了明治，大正，昭和三個時代，泉鏡花除了生命跨度上是承前啟后的之外，他的文學作品也同樣是承前啟后的。拜入尾崎紅葉門下的泉鏡花自然是繼承了紅葉的特色，但與此同時也開創了自己的風格。拋開個人風格不說，泉鏡花的作品中包含了最具日本美特色的一點，那就是“物哀”。在《湯島之戀》一文中，女主人公將“物哀”表現得淋漓盡致。當神月梓因蝶吉墮胎一事分手離開之后，蝶吉將對他的情感全都灌注到了兩個物體之上——照片與娃娃。

照片代表了她對梓的喜愛，每次看到照片的真情流露，忍不住的笑意都是“物哀”的一種表現。而后來因為老板娘與源次郎的捉弄誤以為收到來自梓的快遞時，與照片的對話，無論是對于語言還是動作的描寫，都將“物哀”展露其中。娃娃是照片的反面，娃娃是蝶吉的情感寄托物，每次看到娃娃時的內疚，對娃娃的自言自語與乞求原諒，都是情感的表達與宣泄。當發現快遞里是被肢解的娃娃時，蝶吉爆發了，即便是被拋棄時、輸光財產時也沒有崩潰的蝶吉爆發了。娃娃是壓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娃娃破碎時蝶吉傾注在娃娃中的情感一同崩潰，導致了小說的悲情結局。蝶吉精神崩潰頂撞老板娘沖了出去，已經精神異常的她被抓住之后只會喊叫神月梓的名字，而另一邊來找尋她的神月梓發現精神異常的她之后決定與她共赴黃泉。除了這兩處，對于源次郎的木屐的描寫也是“物哀”的一種。物哀美學是日本文學的一大特色，在文學的傳承與發展中，泉鏡花也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湯島之戀》這部小說在泉鏡花所有的作品之中并不算出名，但它很好地展現了泉鏡花的寫作特點：無處不在的浪漫主義貫穿全文，男女主人公各具不同特色的浪漫，但兩者交錯相融又成為了一種悲情的浪漫。泉鏡花的所有小說都有極具悲情色彩的浪漫，這也增加了他小說的語言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