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多杰
我國歷史悠久、幅員遼闊,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居住著很多民族,各民族之間的音樂文化交流從未停止。早在公元7 世紀,漢、藏兩族便以唐朝和吐蕃的身份來往密切。伴隨二者的密切往來,二者的音樂文化不可避免開始相互交流與影響。貞觀年間,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不僅使唐朝與吐蕃之間的關系走進了更加親密、穩定的狀態,也掀開了唐蕃音樂文化交流的新篇章。由于唐朝和吐蕃的音樂文化都具備較高的兼容性,因此在而后的兩百年間,唐蕃音樂文化逐步走向融合并對如今漢、藏兩族的音樂文化產生了深刻影響。
唐朝的音樂文化個性如下:其一,豐滿宏大。唐朝強大繁榮、疆域廣闊,該時期的音樂表演大都宏大、華麗。音樂文化在內容上,一方面繼承了前朝的精髓,另一方面糅合了唐朝周邊各地區、各民族的優勢,因此呈現出“豐滿”的效果。其二,開放包容。唐朝風氣開放,對外來音樂文化接納度極高,外來樂器或樂曲在唐朝都有一定的生存、流行空間。其三,細致嚴格。唐朝音樂的細致嚴格主要體現在宮廷燕樂上。例如,坐立部伎分為坐部伎與立部伎,前者的表演人數嚴格控制在三至十二人,后者的表演人數嚴格控制在六十四至一百八十人,除表演人數外,表演過程中使用的服飾、樂器等也有嚴格規定。
吐蕃音樂文化個性如下:其一,歌舞融合。吐蕃音樂文化融入、貫穿了吐蕃人的生活,與百姓沒有任何距離感,十分平易近人。吐蕃百姓在舉辦各種活動時習慣載歌載舞,將音樂與舞蹈結合起來表達某種情感。其二,宗教色彩。吐蕃音樂文化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宗教音樂表演作為一種儀式感十足且非常正式的表演常見于民間節日活動。其三,吉祥尾聲。吉祥尾聲是吐蕃音樂非常鮮明的一個特征,所謂“吉祥尾聲”是指吐蕃音樂表演結束時會以“吉祥”作為結尾,以此來表達人們的美好祈愿和對吉祥的向往。
唐朝與吐蕃之所以可以實現音樂文化交流,是因為二者的音樂文化都具有極高的兼容性。二者在交流融合時,呈現出如下特征:特征一,二者的交流融合是雙向的。比如在樂器方面,唐朝的樂器流入吐蕃,吐蕃的樂器流入唐朝,它們之間的交流是雙向的。特征二,二者的交流融合以敦煌為中心。即唐朝音樂文化與吐蕃音樂文化的交流中心在敦煌,并以敦煌為起點向四周輻射開來。特征三,二者的交流融合由上至下、循序漸進。即唐朝與吐蕃的音樂文化交流,最初是依靠上層統治者的推動,然后再循序漸進地從上層向下層蔓延。例如,唐朝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嫁入吐蕃,帶動了雙方民間的音樂文化交流。
唐朝與吐蕃在樂器上的交流包括:其一,唐朝的樂器傳入吐蕃。此時又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唐朝樂器直接傳入吐蕃,例如文成公主和親時隨行樂隊帶有大量彈撥樂器,這些彈撥樂器跟隨和親隊伍一起來到吐蕃,甚至有部分樂器至今仍保存在大昭寺內;二是唐朝樂器傳入吐蕃后,吐蕃以這些樂器為原型發展出新樂器,例如如今藏族地區的扎布令就是由塤發展演化而來。其二,唐朝的樂器演奏受到了吐蕃影響。例如,有大量學者認為唐朝頗負盛名的“反彈琵琶”是受到了吐蕃反彈三弦的啟發。
結合《巴協》等歷史文獻來看,不管是唐朝還是吐蕃,不管是統治階級還是平民百姓,人們都喜愛音樂歌舞,且時常出現互贈歌舞藝人、樂器等情況。例如,史料記載,唐玄宗曾經將能歌善舞的漢童贈予吐蕃王子,通過與漢童接觸,久而久之,吐蕃王子對唐朝樂舞的了解愈發加深,這為日后唐朝與吐蕃音樂文化的進一步交流打下了良好基礎。關于唐朝與吐蕃在樂舞方面的交流,值得特別關注的有龜茲樂和大曲,前者隨金城公主一起進入吐蕃,廣受吐蕃百姓喜愛,后者在唐朝和吐蕃接見賓客、舉行宴會等場合均有使用。在唐朝樂舞傳入吐蕃、影響吐蕃樂舞的同時,吐蕃樂舞同樣也傳入了唐朝、影響著唐朝的樂舞。例如,在敦煌壁畫《宋國河內郡夫人宋氏出行圖》中,有部分舞者的舞蹈動作就來源于當時的吐蕃民間舞。
關于唐朝和吐蕃在樂曲上的交流,主要需要了解:首先,漢傳佛教對唐朝民間樂曲傳入吐蕃有帶動作用。當時的僧人們為了使漢傳佛教順利傳入吐蕃,會將佛教典故譯成藏語并搭配上樂曲改成說唱,這助長了唐朝樂曲在吐蕃的傳播。其次,吐蕃樂曲對唐朝樂曲產生影響的典型例子是藏戲對唐朝樂曲的影響。簡言之,隨著唐朝與吐蕃的音樂文化交流,源于吐蕃的藏戲曾在敦煌地區流傳并影響了唐朝的音樂文化。在藏戲影響唐朝音樂文化的同時,唐朝的音樂文化也影響著藏戲,為藏戲的豐富與成熟提供了素材。此后,在唐朝影響下經過進一步發展的藏戲,之后又重新流傳回吐蕃。
松贊干布與赤德祖贊時期,唐朝與吐蕃大體保持著和平相處的狀態,這兩個時期促成唐蕃音樂文化交流的關鍵事件分別為:其一,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聯姻。松贊干布在統一吐蕃之后保持開放、兼容態度,在迎娶唐朝公主的同時也積極開啟了唐朝與吐蕃之間的音樂文化交流。在這場聯姻中,文成公主不僅承擔著維系唐朝和吐蕃和平的責任,還承擔著傳播唐朝文化的重任。《漢藏史鑒》有記,文成公主入藏時把唐朝書典、工藝、樂器、樂舞等以嫁妝形式帶入了吐蕃,而隨著文成公主入藏、唐蕃關系的親密,又促成了漢傳佛教與佛教音樂在吐蕃的傳播。其二,赤德祖贊與金城公主聯姻。金城公主入藏進一步鞏固了唐蕃之間的關系,使二者之間的貿易往來與文化交流愈發頻繁。另外,金城公主入藏時將當時唐朝最盛行的音樂表演比如百戲、龜茲樂也帶到了吐蕃。再加上金城公主信仰佛教,在赤德祖贊的支持下收留了大量的于闐僧侶,也促成了于闐佛教及其佛教音樂在吐蕃的流傳。
河隴等地原為唐朝領土,后在公元763 年被吐蕃所占。在河隴等地被吐蕃占領期間,大量的吐蕃人遷移到河隴等地定居,而伴隨吐蕃人的遷居,大量的吐蕃音樂文化被帶到了河隴等地并與當地的音樂文化進行了深入交流,而后雙方的音樂文化在河隴等地逐步走向融合。另外,在吐蕃占領期間,吐蕃人從河隴等地取得的唐朝樂器、樂曲與樂舞也被帶回了吐蕃,促成了唐朝音樂文化在吐蕃其他地區的進一步流傳。時至公元848 年,唐朝收回河隴等地,伴隨河隴等地的回歸,當地糅合了漢藏兩族特色的音樂文化也被逐步吸納到唐朝音樂文化體系中。
諧欽是一種綜合歌、舞、器且常用于重大活動的吐蕃傳統歌舞,在文成公主入藏前,諧欽較為簡單,表演者多為少女,歌詞的中心是苯教思想。大曲源于唐朝,是一種綜合了歌、舞、器且常見于重大場合的套曲,相較于諧欽,大曲的表演規模更加宏大,細節更加完善。
吐蕃王朝后諧欽與大曲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其中十分明顯的一點變化是諧欽的結構與節奏都受到了大曲的影響。通過對比大曲與諧欽可以發現,二者結構相同,從前到后分別為散序、中序與破,在散序部分二者均是節奏自由,中序部分均是節奏固定,破的部分均是節奏快速。由此可見,吐蕃王朝后諧欽與大曲的結構、節奏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雖然諧欽與大曲出現了明顯的融合且結構、節奏一樣,但諧欽并不等同于大曲。時至今日,諧欽仍舊保留著鮮明的藏族特征,比如依舊保留有吉祥尾聲。
在唐蕃音樂文化交流過程中,雙方的樂曲、樂器與樂舞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對方影響,且這種影響至今仍舊可以窺見。唐朝與吐蕃的音樂文化交流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當時政治活動的影響。此外唐蕃音樂文化的兼容性、開放性也為二者的交流提供了良好基礎。總之,對唐蕃音樂文化交流展開探討,是對漢、藏兩族過往的追溯,也是對兩族音樂文化的探索。歷史、音樂等相關領域的專業人士因當重視唐蕃音樂文化研究,在促進兩族音樂文化交融的同時致力于兩族團結發展,為我國民族大和諧貢獻一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