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顆“金星”

◇文/ 李錚

麥收后的吳家打谷場寬敞潔凈。戰士們席地而坐，打谷場臨時搭建的主席臺上方掛著一條大字標語：華北抗日聯軍第27支隊王莊子阻擊戰祝捷大會。主席臺上坐著四個人，分別是華聯27支隊司令魏大光、政委王同安、副司令王庭文、政治部主任李公俠。

現場激情澎湃，王同安政委和魏大光司令分別講話，對這場阻擊戰從政治上和戰略戰術上進行了總結。會議剛結束，忽聽有歌聲從遠處傳來，并由遠及近，漸漸可以聽清歌唱的內容：“……槍口對外，齊步前進，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歌聲是那么高亢激昂，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得側耳傾聽。

人們循聲望去，一個大學生裝束的青年女子出現在人們的視野。她走到主席臺前，抬頭向主席臺上問道：“請問這是魏大光魏司令的隊伍嗎？”

王庭文答道：“是啊，請問你找誰？”

女子道：“我叫田貞，是天津工商學院的學生。我要找魏大光魏司令。”

王庭文問：“你找他干什么？你認識魏司令嗎？”

“我雖未謀面，但早已神往。魏司令的抗戰故事早已在天津傳開，作為愛國學生，我是來投奔魏司令，做一名抗日戰士的……”

王同安道：“田貞，任何人抗日我們都歡迎。請上臺來，這位就是你要找的傳奇抗日英雄魏大光魏司令。”

田貞疾步走上主席臺，向魏大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魏司令，請收下我吧，我雖弱小，但能為抗日作出大貢獻。”

魏大光問：“好好的放著大學不上，為什么要來抗日？你要知道，打仗可隨時會喪命的。”

此時田貞淚流滿面，她情緒難抑，道：“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被日本人殺害了，我連家都沒有了，還上什么學啊……”

就這樣，田貞成了27支隊的一名戰士。她的美貌與才情，尤其是熱烈的抗日激情，得到了27支隊全體官兵的喜愛。魏大光對她也越來越充滿好感，但他為了不引起別人的非議，在田貞面前，一直保持著矜持與冷淡。

多日的相處中，田貞也似乎被魏大光身上散發出的英雄豪氣所吸引，心中對他的情愫也漸漸地由崇敬上升為喜歡和愛戀。

與此同時，魏大光對田貞的情感也在劇烈地升溫，但他從不在言語和眼神中表現出來，而是暗暗表現在行動上。一天夜里，田貞剛躺下，忽然大叫一聲，原來，是一只俗稱錢串子的蟲子爬到了她的床上，將她嚇得一夜沒敢合眼。本來，這事只有跟田貞做伴的姑娘小蕓知道，不知怎么傳到了魏大光的耳朵里，當天晚上，魏司令就讓人將自己的蚊帳支在了田貞的床上。

田貞很是感動，對魏大光說：“謝謝魏司令送我蚊帳……”

魏大光冷著臉說：“謝什么謝？連個蟲子都怕，還當什么戰士。”

“您為我……”

“我并不是為了你。你不是還要教戰士們唱《救國軍歌》嘛，我是怕你睡不著覺影響了嗓子。”

魏大光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是冰冷嚴厲的，但這冰冷與嚴厲里分明充滿了溫情與愛意，這是只有心有靈犀的當事人才能覺察到的。

這天接到上級命令，27支隊將于中秋過后開赴太行山區接受整編。為了迎接整編，中秋節這天，支隊全體人員休息一天。一大早，魏大光特意換上了那件平時很少穿的綠色呢料中山裝, 上衣左胸處用蘸水筆畫著八個藍色的“十字”。

田貞見了，眼前一亮，不由得喊道：“司令，真帥！您簡直像一尊戰神。咦？這新的衣服怎么臟了？”

“這不是臟。這是我為自己畫的軍功章。”魏大光說，“我每親手擊斃一個敵人，便在這里畫一個十字。”

“天啊，一、二、三……已經八個‘十字’了。就是說，您已經親手擊斃了八個敵人。”

“對呀。”

“不過，這些‘十’字太難看了。脫下來，給我。”

“干什么？”

“你別問了，脫下來。”

魏大光脫下上衣遞到田貞手里，田貞轉身回了自己的屋。

一個時辰過后，田貞將上衣交給魏大光。魏大光穿上，對鏡自顧，驚道：“你不僅聰明，而且還有一雙巧手。”說著，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田貞的手，田貞臉上立即飛起一片紅霞。魏大光自覺有些魯莽，趕緊放開她的手。

原來，田貞用明黃色的絲線，將“十”字繡成了金色的五角星，看著就像真的勛章。八個金星分成三排，每三個一排。

田貞說：“唯一遺憾的，是這最后一排，缺一顆星，要是九個就完美了。”

魏大光抽出腰間的盒子炮說：“別急，很快就會完美的。”

忽聽門外有人用日語喊了一句“永田貞子”，田貞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哈咦”，然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么了？”魏大光問。

田貞尚未回答，李公俠帶著冀中軍區鋤奸部李部長走了進來，李部長道：“答應得很干脆。果然是永田貞子小姐。好吧，永田貞子，你既然已經招認了，就當著魏司令的面把你的情況交代清楚吧。”

魏大光不知眼前發生了什么。眼中充滿疑惑地望著李公俠和李部長。

李部長解釋道：“魏司令，根據鋤奸部三個月的偵察，田貞是日本間諜，本名永田貞子。”

魏大光聽后大驚。他望著田貞，希望她說出真相。

永田貞子倒顯得鎮靜了，說道：“既然你們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做徒勞的抵抗。是的，我是日本間諜。”

李部長問：“你的任務？”

“上司給我的任務有三，首要任務是爭取27支隊投靠皇軍；第二項，如果第一項任務不能完成，就除掉魏大光，因為他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太強，對皇軍威脅很大；第三，盡力搞到軍事情報。”永田貞子說，“我沒想到，魏司令的抗日信念如此堅定，我無法完成首要任務。所以，三個月來，我只向我的上司提供了一些軍事情報。”

魏大光問道：“你都傳遞了什么情報？”

李部長遞給魏大光一張紙，說：“永田貞子傳遞的情報都在這兒了。所幸沒有什么機密情報，否則將給我軍尤其是27支隊帶來重大損失。”

魏大光問李部長：“上級決定怎么處理永田貞子？”

“就地處決。”李部長說，“鋤奸部已經查清，魏司令完全不知道永田貞子的底細，而且并沒有向她透露什么重要情報，更沒有給我軍造成什么損失，但麻痹輕敵畢竟是一種過失。作為您的朋友，我的意思是最好由魏司令親自動手處決她，這樣更能向上級證明您自己的清白。”

魏大光點點頭，伸手從腰間抽出了盒子炮。他望著永田貞子說：“沒想到，在我身邊的竟然是個日本特務。我問你，本來有的是時間，但你為什么沒有執行你的第二項任務？”

永田貞子回望著魏大光說：“因為你是個真正的英雄，我崇拜你，并且愛上了你。我多次想動手，但還是沒有遇到最成熟的機會。”

“既然我僥幸沒死在你手里，今天你只能死在我手里了。”魏大光用槍指向了永田貞子，并打開了盒子炮的機頭。

“我愿意成全你，做你身上那完美的第九顆星。”說完，她慢慢走出屋子，回身望了魏大光最后一眼。

魏大光隔著窗紙，望著永田貞子模糊的身影，抬手一槍，那模糊的身影重重地倒了下去。

第二天，魏大光帶著自己六千余人的隊伍走入太行山，從此，這支番號奇特的華北抗日聯軍第27支隊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一支正規部隊——120師獨立第二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