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燕燕
古詩在中國文化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是中國文化遺產中的瑰寶。中國古詩內涵豐富,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財富。在全球化的背景下,詩歌作為文化軟實力的一部分,對傳播中國文化有積極的促進作用。系統功能語言學作為一種實用語言學,主要從社會文化的角度探討語言的本質、意義、系統和結構,尤其注重語境和語篇之間的關系,這與中國古詩重內涵、重意蘊不謀而合。然而,目前將語域理論用于中國古詩詞翻譯研究的較少。因此,本文從語域理論出發,以《使至塞上》的許淵沖和羅伯遜(G. W. Robinson)的英譯本為例,從語場、語旨、語式三方面進行對比分析,考查兩譯本對原詩內涵及意境的傳達。
20 世紀50 年代,韓禮德創立了系統功能語言學派,自此該學派成為世界上主流的語言學派之一。系統功能語言學有純理功能思想、系統的思想、層次的思想、功能的思想、語境的思想和近似的思想六大核心思想,其中純理功能思想中的概念、人際和語篇這三大功能與語域理論有非常密切的關系,對語域理論的發展和完善作用突出(劉士川,2016)。 韓禮德(1964) 認為,語域是語言使用的功能變體,即語言隨情景語境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后來,系統功能語言學者對語域理論進行了完善,提出了語場、語旨和語式這三個組成部分(Hasan, 1985: 41)。 語場(Field)是指具體的交際情景,如交際的話題或場地。因為交際情景的不同詞匯的選擇和使用也不盡相同。語旨(Tenor)是指話語的基調,包括個人基調和功能基調兩個方面。其中個人基調強調交際雙方的社會角色和關系,而功能基調強調交際的目的性。語式(Mode)是指交際的方式,如口語體裁和書面體裁等。
語場是指具體的交際情景,如交際的話題或場地。原文是唐代著名詩人王維的紀實詩,敘述了詩人出使邊塞的行程,描繪了波瀾壯闊的塞外美景。
首聯中“欲問邊”和“過居延”指行程的目的地,許譯本分別將其譯成“to the frontier(到邊塞)”和“cross northwest mountains high(越過了西北山脈)”。羅譯本將其譯為“to the frontier(到邊塞)”和“beyond Chuyen(過了居延)”。從語場的角度來看,兩個譯本與原文基本一致。“單車”表示輕車從簡,在兩個英譯本中,“單車”都被譯成“a single carriage(一輛馬車)”,傳達出了原文“單”的表達效果。
頷聯中詩人將自己比作“蓬草”和“歸雁”,傳達出飄零之感。“歸雁”是指中國常見的一種候鳥,它們春天北去,秋天南往;“胡天”是指胡人的領地。“歸”說明此時正值春季。羅譯本將“歸”翻譯成“back(返回)”,而許譯本沒有把“歸”這個詞翻譯出來,從而無法反映所處時節。在尾聯中,羅譯本將“蕭關”直譯為“Hsiao”,“燕然”直譯為“Mount Yenjan”,而英文中并不存在“Hsiao”和“Yenjan”這兩個詞,可能會增加目標讀者的理解難度,同時讀者也無法識別關卡和山脈的地理位置。許譯本中“蕭關”被翻譯成“camp gate(營地大門)”,“燕然”被譯為“northern fort(北方前線)”,相比之下,許譯本給目標讀者描繪了一張相對清晰的方位圖。在《牛津高等英漢詞典》中,“camp”指士兵訓練或作戰時居住的場所,許譯本使用了該譯法不僅與詩人的目的地相對應,還反映了漢胡戰爭這一歷史事件。頸聯中,羅譯本將“大漠”譯為“Gobi(戈壁)”,而許譯本將其翻譯成“boundless desert(無窮無盡的沙漠)”。戈壁指的是中國中部的沙漠,由此可見羅譯本說明了沙漠的地理位置,而許譯本沒有體現這一點。總的來說,兩譯本都在不同程度上還原了原詩的場景,傳遞了原詩的語場。
語旨是指話語的基調,反映了人的社會關系和社會角色。社會制度和文化背景對人們言語行為的影響也很明顯,體現在語言的動態變化上。人們通過言語和非言語建構的經驗反映了特定的物質生產方式和經濟生活方式。
原詩中專有名詞“使”“候騎”和“都護”反映了人物的身份和社會地位。許譯本中“候騎”和“都護”被譯為“cavalier(騎士)”和“the general(大將軍)”,羅譯本則將其譯為“patrols(巡邏兵)”和“headquarters(總指揮)”。在中國,“候騎”特指中國古代的騎軍,在《牛津英語詞典》中,“cavalier”指 “騎士,尤指騎兵”,是封建社會的象征。“patrols”指的是“對某一地區進行監管的遠征軍,尤指步行或驅車進行定期巡邏的警衛”。顯然,“cavalier”更接近于“候騎”,更加符合歷史背景。
許譯本在首聯中翻譯了詩人的身份,即“envoy(使者)”,但羅譯本沒有翻譯出來。如果放在特定歷史背景考慮,這一翻譯是必要的。因為詩人正想做出一番事業,卻被朝廷以使者身份派往遠離京城的邊塞,這意味著詩人被朝廷排擠。如果不進行翻譯,讀者就無法認識到詩人的身份,也無法理解詩人壓抑的心境。
頸聯中詩人將自己比作“征蓬”和“歸雁”,以表明他內心的激憤和抑郁。在許譯本中,譯者使用“like”和“as”顯示這種比擬關系。羅譯本只用“like”說明了詩人和“征蓬”之間的比擬關系,而并沒有呈現出和“歸雁”的關聯,從而使內容的關聯性降低。“天人合一”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一個基本特征,古者有云:“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在認識自然的過程中,東方人尤其是中國人,更傾向于依靠直覺,將個人、自然和社會視為一個整體。王維深受莊子哲學和禪宗哲學的影響,他用修辭手法來體現“天人合一”的思想。綜上所述,許譯本不僅指出了詩人的身份,還反映出詩人“天人合一”的思想,從而更好地傳達了詩詞的主旨。
語式是指交際的方式,是交際者交際方式和交際風格的表現。從寫作風格上看,原詩和兩譯本都是書面語的形式。從敘事風格上來看,東方人在表述和寫作時,往往會先把自己的思想分散開來,然后再集中到最初的出發點,主要內容和關鍵問題始終貫穿始終,是一種逐步達到高潮的方式。在《使至塞上》這首詩里,詩人首先指出了他所到的地方,然后描繪了邊疆的美麗景色,最后才透露戰爭的勝利。在這方面,英譯本都是按原詩始末逐句翻譯,保留了原詩的敘事風格。
從思維方式上看,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具有整體思維、辯證思維、直覺思維這三個特征。并且中國人習慣以具體事物反映抽象事物,這種獨特的思維方式被稱為“比德式思維”。比德思維在原作中體現在對一些具體事物的描述,如“征蓬”“歸雁”“大漠”“孤煙”和“長河”,這些具體的事物是詩人情感的載體。許譯本用“like”和“as”將詩人和“征蓬”“歸雁”聯系起來,將詩人借物抒情的意圖保留下來,而羅譯本只表明了詩人和“征蓬”的關聯。此外,許譯本將“大漠”“孤煙”和“長河”譯為“boundless desert”“lonely smoke”和“endless river”,都反映了詩人內心的孤寂。羅譯本將其翻譯成“Gobi”“ one trail of smoke”和“long river”,只描述了沙漠、煙和河流的特征,并沒有表達出詩人內心的感受。
英語語言注重分析和邏輯,具有形合的特點,兩個版本都使用了有條理的句式和準確的語法。羅譯本采用了自由體詩的翻譯,許譯本則采用抑揚格的形式。在原文中,“延”與“天”押韻,“圓”和“然”押韻。許譯本用“high”與“sky”、“round”與“found”保留了原詩的押韻風格,使譯文的美感最大化。總體來看,許譯本不僅體現了詩人的“比德式思維”,還保留了原詩的韻律美,更好地體現了原詩的語式。
中國古詩創作講究意境,因此在翻譯古詩時,傳達原文的語境是至關重要的。可以看出,許譯本比羅譯本更能體現原詩的意境,這可能因為許譯本源于中國本土譯者,譯者對中國古典文化、語言和歷史有更深入的了解。總的來說,本文有助于進一步拓寬翻譯研究的視野,也證明了語域理論在詩詞研究中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