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的 致 意（組詩）

□徐季冬

光

接近中秋的傍晚

還有這么絢麗的光

剛下過的雨

洗凈了樹，不管它是什么樹

洗亮了我意外闖進的池塘

不管它是什么池塘

天已經黑了

唯有天空，像個大發光體

蒙著一層面紗

池塘，猶如接收器

在黑暗的

另一邊，是光

萬籟俱寂

光的聲音在飛翔

它們在黑暗的那一邊

像兩個瘋狂的天才

熱烈地交換著意見

水蜘蛛背負著光，猶如

鋒利的刀片

輕盈地切割黑暗

切割，這雨后的傍晚

光 芒

兩個穿校服的女同學

在放學的路上

舉著一本書

挨在一起討論

問題

夕陽輕盈地越過了

她們的肩膀

照在那本坦誠的書上

她們所討論的問題

頃刻間籠罩著

神圣的光

不像我們成年人

討論的問題

都是千瘡百孔

需要修修補補

晨 光

晨起的光

依次照亮他身邊醒來的

山脈，河流，往東去的船只

照亮相反方向船只的背影

站在公交車站牌下的人也被照亮

前段時間盛開的紫薇花

在陽光下仿佛靈魂也變輕了

哦，這是我女兒出生的第一個

周末，那些光也會

照亮

我病床上的妻子

我晨運的母親

如同它照亮

醫院宿舍前的杉樹一樣

這些光

照亮過我上萬個無法挽回的日子

但這些光遠未成型

恒河光數

只是軟軟地推進，像撫摸過

堅硬外殼的形狀那樣

像水銀那樣

遇到障礙不是退縮

而是流過去

越來越強

無所畏懼地向前

笨拙

又不可阻擋

六點鐘的詩篇

六點鐘的詩篇在路上

六點鐘是五點五十九分鐘的堵塞

是五十八分鐘與五十七分鐘之間擁擠的路口

五十分鐘到六十分鐘之間的秒針

轉移到時速表上六點鐘

是漫長的詩篇

是四十五分鐘的藍色海馬從直行道變道

遇上黑色的奧迪，現代

數不清楚的電動車左轉

一場約會左轉

另一次飯局右轉

六點鐘的詩篇

是放學小巷里散漫的游戲

是下班的自由，和匆忙

回家做飯的呼吸

是腦袋緊緊咬著另一個腦袋

美女的腿，是四十五分鐘的指針

是大王椰的時針，仁面樹斑駁的日針

是下班脫掉平底鞋換上高跟鞋

是裝修工人褲腿上來不及拂去的膩子

是賣菜大媽還剩在竹簸箕里的茼蒿菜，

綿豆

是退休老人們在公園最后的牌局中散去

是一次喇叭和另一次喇叭的空隙里

插入的電動車

分針跳動到下一格的油表

六點鐘是人民的詩篇

所有的人奔著同一個方向

連公共汽車也躁動起來

無論多么匆忙

或者多么寒冷

在這六點鐘的詩篇里

依然應該有陽光的照射

這是一天中

光最后的致意

是一個星球

對另一個星球遙遠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