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師范大學 戲劇與影視學院,山西 臨汾 041004)
《張協狀元》劇本中反復出現了對“考中狀元,科舉入仕”的向往。第一出有:“世上萬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讀書高”,第七出張協說:“詩書飽學經歲時,此來指望登云梯”,第十八出張協說:“近日須諧貧女,未是吾儒活計,依舊困其身。爭如投上國,赴舉奪魁名”,第四十六出有:“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無論是張協本人、張協父母、宰相還是其他人,全都表現出對狀元身份的尊崇以及當時社會對科舉入仕這一讀書人的最終取向的接受與追捧,也說明了科舉入仕是宋代讀書人的謀生手段中最受認可與尊重的一種。
《張協狀元》劇本中對張協通過娶妻而積累財富有三處描寫:第二十一出“出得幾多錢,招捉那狀元為姻眷”、“招捉駙馬,與它豁湯錢十萬貫,下馬錢十萬貫,蕩風錢、接鞭錢、游街錢各十萬貫”,在王德用收貧女為義女并為她議親時:“相公出百萬貫妝奩,嫁取張狀元”。這些情節說明宋朝當時的進士富娶之風。這種情景的出現多是豪門顯貴為了擴充或鞏固自己家族的勢力或財富,因而用大量金錢作為陪嫁以招得狀元或提前占有有希望中第的讀書人。《張協狀元》中王德用將百萬銀錢作為陪嫁贈予狀元張協,“張家府,王家府,怎不如是”,說明了這一現象的普遍。但這種財富的獲得只適用于少數讀書人,不具有普適性。
1.統治者的政策
宋朝建立后,統治者就確立了“崇文抑武”的政策,大力提倡教育。宋太祖本人也十分喜愛讀書,《玉壺清話》中有記載他勸臣子讀書的事例:太祖嘗謂趙普曰:“卿苦不讀書,今學臣角立,雋軌高駕,卿得無愧乎?”普由是手不釋卷,然太祖亦因是廣閱經史。上之所好,下必興之,太祖之后的統治者也深受影響,并積極推行太祖“崇文抑武”的政策。在這種政策的影響下,宋代的讀書氛圍濃郁,科舉也得到了極大的改革。
2.科舉制度的改革
宋以前,科舉由于門閥制度的嚴密,開放性不強,取士看重家世的規定也極大地阻礙了平民階層走向上層的道路,“向者登科名級,多為勢家所取,致塞孤寒之路,甚無謂也”。除此之外,科舉考試舉辦周期也不固定,這給應舉備考帶來了很多不確定性。到了宋代,科舉制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首先,宋代開始取士不問家世,科舉開始向更多的平民階層開放。“《宋史》中收入傳的,平民出身的有一千零七十七人,占有一千九百五十三名列傳的百分之五十五點一二”。一半以上的名額都被平民階層占據,足證宋代科舉的開放性。
其次,科舉考試的周期開始穩定下來。宋英宗治平年間,受仁宗期間慶歷興學的影響,科舉考試的周期開始穩定下來變為三年一考。劇本中第二十五出王德用之妻劉氏就曾說道:“三年一度選英賢,論學業非淺”。這種穩定的考試周期給予了宋代文人有規律、有計劃的考試復習安排,促使了考生人數的增多。
最后,中舉之后的待遇也有所提高。宋朝科舉每次都有上百人被錄取,且錄取后直接授官,“一登第后,即為入仕之期”,待遇優厚。正如《張協狀元》劇本中第二十五出王德用家小廝說道:“那時一子受皇恩,正是滿家食天祿”。如果狀元張協成為王德用的女婿,那么宰相王德用全家也會受到天子的青睞和賞賜。
在這些影響下,宋代讀書人將科舉入仕作為自己正當的也是最高的追求,也就不足為奇了。
《張協狀元》劇本中,開篇即點明了該劇本是“九山書會”編撰,又說“這番書會,要奪魁名,占斷東甌盛事”,點明書會活動的活躍。而此處的書會是在宋朝出現的一種文人集會組織,并隨著宋朝經濟政治的發展而衍生出集會講學、教書育人和搬戲演劇的職能。
有關書會的記載最早是以“曝書會”出現在文獻中的。宋朝學者多有記載,蔡絳的《鐵圍山叢談》中寫道:“魯公后每曰,始覺儒臣之貴也,秘書省歲曝書則有會,號曰曝書會”;陳骙的《南宋館閣錄》中有“曝書會題名”的記載。由此可以推測曝書會是當時文人雅士晾曬整理書籍時衍生而來的探討學問、聚會賦詩的集會組織。
《都城紀勝》中有:“都城內外,自有文武兩學,宗學、京學、縣學之外,其余鄉校、家塾、舍館、書會,每一里巷須一二所,弦誦之聲,往往相聞。”這里的書會又有著類似學校的教育職能。
周密的《武林舊事》中“書會”欄目下有對“李霜涯作賺絕倫,李大官人譚詞”等文人及活動的記載。《張協狀元》劇本中,開場末角的出場詞中就有:“九山書會,近目翻騰”。
《張協狀元》劇本中第十出,張協與貧女在古廟求神靈賜婚時曾對諸神說“尊神恁試聽:念是成都府里才人。張協徑往宸京,取功名”,他自稱是才人,那么這個才人就是未入仕的讀書人。由上所述,宋代讀書人除了科舉入仕之外,在書會當才人以賺取收入也是謀生手段的一種。
《張協狀元》劇本中第二十六出貧女問小二誰中了狀元,小二唱道:“一個大貧胎,稱秀才。教我阿娘來做媒,一去京城更不回。算它老婆真是呆,指望平地一聲雷。”貧女作勢要打時,小二求饒道:“我弗做,是我書院中雙老哥做。”從小二的話語中可以看出當時的讀書人也分散在宋代的書院中。
此處的書院在宋代也具有多種職能。一種即是《張協狀元》劇本中小二之語里“書院中雙老哥做”這種與書會相同性質的編演劇本之地,另一種則是為科舉服務的書院。
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在《宋論》“真宗”卷中記載:“咸平四年,詔賜九經于聚徒講誦之所,與州縣學校等,此書院之始也”。由此看來,宋代書院職能之一就是與州縣學校相同的“講學之所”,講授九經等儒家經典,為科舉提供人才。
還有一種是傳播文化的書院。朱熹就曾在《衡州石鼓書院記》中提到:“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無所于學,往往相與擇勝地,立精舍,以為群居講習之所。”朱熹是宋朝著名的理學家,他通過白鹿洞書院來進行講學,也為宋代讀書人提供了另一種謀生的可能。
此外還有宋朝人龔明之在《中吳紀聞》中記載的“陸徽之,字彥猷,常熟人。高才博學,眾推為鄉先生,出其門者如陳起宗徽猷、張柟朝議、錢觀復郎中,皆為時顯人”,說明當時的讀書人還可成為先生來講學謀生。
1.競爭之激烈
宋朝科舉改革之后,雖然舉行考試的周期固定了下來,錄取名額也較前朝增多,但與之相對的是參加科舉的人數大幅度增長。“進士、經生之數,舉天下而計之,三年之間,率多數十萬人而取三四百”,與日益增長的參加科舉的人數相比,錄取名額的有限就造成了科舉考試競爭的激烈,落榜文人增多。
2.科舉考試花費之大
參加科舉考試需要有一定的經濟實力,而若是離舉辦科舉考試的都城較遠的話,趕考的花費更是有增無減。《張協狀元》劇本中曾多次提到金錢對于趕考的必要性,第一出:“今年大比之年,你兒欲待上朝應舉,覓些盤費之資,前路支用”、“爹娘見兒苦苦要去,不免與他數兩金銀,以作盤費”,第五出張協父母說道:“爹娘與你,許多金珠”,而且金錢的缺失也是促使張協與貧女相遇的必要前提。也正是因為要得到趕考之資,張協才選擇與貧女結婚:“自家不因災禍,誰肯近傍你每。”可以說沒有錢財,科舉之路寸步難行。
另外,路途的遙遠更是增加了路途上的花費。“祖來張協居西川,數年書卷雞窗前”,點明張協家居四川,距離北宋開封路途遙遠。“愿得身康健,待明年那時,喝道狀元歸”,張協父親的祝愿也點明張協趕考要歷經一年之久,而古時讀書人大多像張協一樣“在家春不知耕,秋不知收……每日詩書為伴侶,筆硯作生涯”,沒有別的經濟收入,若是家中不富裕,承擔不了趕考的費用,那么只能“困故鄉功名未遂”了。
宋朝時期,隨著封建制度的完善,商品經濟也發展繁榮起來,雇傭制和海港貿易更加刺激了經濟的發展,以至于出現了《清明上河圖》中描繪的那種都市繁華景象。《東京夢華錄》就記錄了市民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于天街,寶馬爭馳于御路,金翠耀日,羅綺飄香”,承擔娛樂表演的“大小勾欄五十余座”。迅速發展的經濟催生了各樣娛樂活動,戲曲故事演出更受到市民階層的青睞,未能入仕的讀書人憑借自己高超的文學素養和審美,活躍在編演劇本的書會、書院中,豐富市民的文娛生活。
宋朝重文抑武的政策和朝代建立初期對人才的需要推動了科舉的發展。宋朝科舉取士不問家世,錄取后不需要吏試即可直接授官,且錄取名額也由前朝一二十人增至一百多人,考試周期也穩定下來,三年一貢舉,極大地激發了讀書人的熱情。慶歷興學、熙寧興學和崇寧興學三次興學運動徹底將宋朝的教育推向了高峰。
此后教育環境的寬松使得宋朝學校盛行。《都城紀勝》中有記載:“都城內外,自有文武兩學,宗學、京學、縣學之外,其余鄉校、家塾、舍館、書會,每一里巷須一二所,弦誦之聲,往往相聞。遇大比之歲,間有登第補中舍選者。”這些學校的建立也為未入仕的讀書人提供了另一種就業的可能。
宋朝的文人由于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影響,擁有了比之前朝代的文人更為豐富的生存之道,從現存的《張協狀元》劇本中也可以窺探一二,這些謀生手段的多樣,也折射出宋朝繁盛的社會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