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劉延川 言川建筑(YCA)創始人,主持建筑師
Text/images by Liu Yanchuan Founder and Chief Architect of Yan Chuan Architects (YCA)
直到開課前的兩個星期,博雅斯基依然在和核心教師團隊討論課程到底應該怎么組織?是根據特定項目組織一系列的工作室(atelier),讓學生追隨工作室的導師和給定的課程,還是讓參與的學生隨意參加所有的課程?到了最后一刻,他們終于達成一致,決定隨機行事。
1970 年7 月13 日,國際設計研究所(IID)正式開課。在開課第一天的見面會上,博雅斯基既向學生坦承教學團隊剛剛經歷的緊張,也表達了對學生的期待和擔憂。他拿穿衣服做比喻:每個人應該怎樣找尋最適合自己的穿搭?通常來說,穿正裝不會有任何問題,但在IID,很可能大家不得不去買牛仔褲和白球鞋。1
雖然博雅斯基表示,教職員工可以在倫敦使用所需的各種東西,包括空間、視聽設備和圖書館,但實際上,IID 最重要的資源其實是人。
參與IID 的學生共有65 位,分別來自全球20 多個國家和地區;正式教師共有二十位,他們的課程貫穿始終;此外,還有三十六位輔助教師,他們在六周中斷斷續續地參與教學。教師分別來自英國、美國、法國、加拿大,德國、荷蘭、挪威、芬蘭、愛爾蘭、瑞士和古巴;他們的身份包括教師、建筑師、城市規劃師、工業設計師、經濟學家、藝術家、公務員以及媒體編輯。56 位教師和65 位學生的師生比例,即便在今天看來,也是極其豪華的配置。師生的地域分布和多種職業構成,也充分代表了多元的背景。
開課第一天比較輕松,上午是博雅斯基對IID 暑期課程的簡單介紹,下午則由彼得·庫克帶領學生游覽倫敦。第二天上午,從十點開始,是一個持續一整天的論壇。博雅斯基第一個發言,他向所有的參與者詳細介紹了IID 課程設置的來龍去脈和發展可能。博雅斯基表示,發起IID 的核心教師群體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傳遞信息。在招生過程中,發行了名為《進行中I、II 和III》的系列小冊子。他們期待的特點和風格主要來自這些手冊中描述的內容。
隨后,他開始講述斯特拉斯堡的鵝:制作鵝肝醬的時候,人們把斯特拉斯堡的鵝綁在柱子上,不停地喂食24 小時。之后把肝臟取出來和法國南部的草藥,干邑白蘭地和多爾多涅省的蘑菇混合,做成奇妙的肉醬。博雅斯基表示,IID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成為斯特拉斯堡的鵝。他希望學生當美食家,自己挑選所需的食物。
IID 提供了豐富的內容。博雅斯基表示:在六個星期內,參與者無論如何都會聽過50 場講座,但不是那種安排好的僵化課程表,這些講座將是從街上拖來的人,以及教師和學生的奉獻。在六周結束時,有的學生可能會研究幾個問題,但這將是每個人自己選擇的問題。在每個人開始嘗試之后,可能會發現其他六個人在做不一樣的事情。
IID 正在尋找的是一開始并不知道的東西:當五十個有積極性的人同時在一個地方并有各種各樣的興趣時,就會發生這種情況。人與思想的各種交換、融合以及最終要完成的各種混合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回報。2每周一到五,都有從上午到晚上的各種課程,第一周和第四周的周六也額外安排了項目。課程的類型包括研討課(Seminar)、工作坊(Workshop)、論壇(Forum)、技術輔導(Technical Consultations)、專題講座和公開講座。
研討會和講座的主題十分多元。在區域性問題中,有博雅斯基講美國和芝加哥;柯林·羅講水牛城;班納姆講洛杉磯;還有其他學者和建筑師講日本、阿根廷和古巴。在建筑教育主題中,彼得·庫克展示了1965 年至1970 年的AA 論文和項目;相關的教育家分別介紹了古巴和芬蘭的建筑師教育。在理論和歷史方面,柯林·羅開設了一個關于“拼貼城市”的系列研討會;山姆·史蒂文斯(Sam Stevens)則討論并且帶領大家參觀倫敦的早期現代建筑;當時以學生身份參加IID 的格雷厄姆·謝恩(Grahame Shane)也分項了他對倫敦歷史的研究;在住房議題上,斯特林開設了為期四周的研討會,討論新的居住問題;也有其他建筑師組織了關于住房“可拆卸單元”的研討會。倫敦建筑師羅伊·蘭道(Roy Landau)開設了關于“系統”的系列研討會,還有其他人做了關于設計方法的演講。
1960 年代是沖突、激進和狂想的時代,因此也有相當一部分議題是關于技術烏托邦的。蘇聯的阿納托勒·科普(Anatole Kopp)做了關于蘇俄構成主義的系列講座,也介紹了當時他在莫斯科的研究;法國的尤納·弗里德曼(Yona Friedman)開設了一個專題研討會;巴克敏斯特·富勒(Buckminster Fuller)的三位學生組織了一個以富勒“世界游戲”為主題的研討會;建筑電訊派(Archigrams)介紹了他們的作品。
建筑電訊派全員出動,參與了這次教學活動,其中的核心成員彼得·庫克也是IID 的核心教師。他和另一位核心教師塞德里克·普萊斯一起主持了一個研討會,討論的議題十分廣泛,包括溝通、教育、住宅問題、飛艇、電影制片術。塞德里克·普萊斯則充分表現了作為建筑思想家的能力,組織了每周一次“問/答/問”研討會。他們兩人的合作和各自的工作,涵蓋了這次IID 暑期課程所涉及的方方面面。

塞德里克·普萊斯
IID 的教師中,頗有不少實踐建筑師。雖然IID 在教學中偏向理論和思想,但也有少量關于實踐的內容,比如斯特林就做了講座,介紹他的新項目。此外,IID 還充分利用了倫敦的優勢,組織了參觀大倫敦委員會(the Greater London Council,簡稱G.L.C)辦公室,以及包括奧雅納在內的好幾家倫敦建筑事務所。
第一次開設的IID 暑期課程有很多無法預料的結果。后來成為著名學者的格雷厄姆·謝恩回憶,大部分參加者其實沒做什么選擇,而是參與了所有的演講和研討會。由于缺乏工作空間,也就很少進行研究或者開展協作探索工作。學生數量超過預期,互相熟悉就變得比較困難,到了晚上和周末,學校關閉的時候,討論會就轉移到周邊的酒吧和餐館。另一位參與者回憶,最激烈的對話往往發生在酒吧。3事后看來,1970 年的IID 暑期課程實際上是一個為期六周的超級聊天大會。
但這種超級聊天大會自有其特殊意義。彼得·庫克事后分析,之前舉辦的國際大型學術活動往往無法保證持續不斷的建筑理念交流。而IID 的學術活動,就好比把“噪聲”引入了“系統”中,經過長時間的反復討論,“噪聲”就可以得到發展。所以,IID 創造了一種響應式的交流環境。思想交流不是簡單地傳達,而是不斷地變化和重塑。以這種方式,IID 暑期會議激活了建筑網絡的參與式設計。4
1971 年7 月12 日,IID 第二屆暑期班開課。這次的暑期課程由AA 主辦,共有世界各地的75 位學生參與,來自歐美各國多達100 人的專職和兼職教師參與教學,師資陣容更加強大。和第一屆類似,教師的身份十分多元,而且這次還增加了BBC 的記者和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教授。

1971 年課程結構圖
教師群體中包含多位知名人物,比如理論家和學者有班納姆,查爾斯· 詹克斯(Charles Jencks),艾倫· 科洪(Alan Colqunhoun)、羅伯特·麥克斯韋(Robert Maxwell),弗雷德·科特(Fred Koettter);實踐的建筑師有斯特林和阿爾多·凡·艾克(Aldo Van Eyck);先鋒建筑師包括建筑電訊派、尤納·弗里德曼、阿納托勒·科普、漢斯·霍萊因(Hans Hollein),三個意大利先鋒建筑團體Superstudio,Archizoom,Gruppo 9999 各有一位成員參與IID 教學。但不知為何,在第一期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塞德里·克普萊斯卻沒有參與這一年的教學。
在收到上一年課程的反饋之后,博雅斯基做出了一些改進,希望這一年的課程安排更具有結構性。他參考了倫敦地鐵導視圖的平面設計和概念,把IID 的課程畫成了三條“線路”組成的圖解。圖中有三條實線,分別是紅色的行進線(On-goingLine),藍色的工作坊線(WorkshopLine),桔色的神諭環線(Oracular Circle Line);還有一條較短的虛線,是大陸連接線(Continental Link Up)。每兩條實線的交叉處均有一個類似換乘站的符號,博雅斯基標注為CrossFertilisationand Interchange,表示交叉學習會產生新的知識。

博雅斯基
進行線中有幾個車站,表示每個參與者可以繼續進行私人研究,參與教師項目,報道當地情況,使用倫敦的設施,咨詢居民小組等;工作坊線則表示,參與者可以和來自世界各地的特別興趣團體、辯論團體通過工作坊進行合作,以發現機會;神諭環線則表示可以參加一系列的研討會、講座,以及邂逅訪客。神諭環線和進行線交叉,并且連接到大陸連接線上。所謂的大陸連接線連接的未來,其實就是每個參與者在暑期課程結束以后獲得的新知。
工作坊線關注技術,主題不多,但每一個都貫穿六周。建筑電訊派成員,技術發燒友丹尼斯·克朗普頓(Dennis Crompton)提供了一個關于媒介的工作坊,還組織了一次參觀波音747 的活動。奧雅納事務所的工程師則提供了關于支撐結構的系列工作坊。行進線是有最終設計或研究成果的實際項目。彼得·庫克組織了一個名為“逾矩”(Foulness)的項目,但幾乎看不到相關的介紹,似乎不太理想,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但另一個關于考文特花園(Covent Garden)的項目,則十分成功。

彼得·庫克

丹尼斯·克朗普頓

大衛·格林
考文特花園位于倫敦市中心的心臟地帶,遍布各種精品店、餐廳、酒吧,一天24 小時充滿活力,熱鬧繁華,是一個深受游客和當地人喜愛的區域。它是倫敦最古老的集市之一,擁有300 多年歷史,經過歷次毀壞,也經過多次改造。1968 年大倫敦委員會計劃拆除近一半“具有歷史意義”的建筑和82%的住房,建設一個全新的城市中心。這就是IID 之所以選擇考文特花園的背景。
有一位名叫吉姆·莫納漢(Jim Monahan)的AA 學生,參加了1971 年的IID 暑期課程,他家就在考文特花園,對當地情況很熟悉。他和參加考文特花園項目的其他學生挨家挨戶普及大倫敦委員會拆除草案帶來的危害和嚴峻的現實情況。面臨失去家園和工作的居民在青年建筑師小組的鼓舞下展開了漫長而艱苦的考文特花園保護運動,同時盡力爭取住房保障、醫療保健、社區安全、公共設施等一系列相關的權益。居民們通過游行示威、展覽街道規劃草圖等方式廣泛團結社區力量,并在此過程中選舉成立了考文特花園保護協會(Covent Garden Community Association,簡稱CGCA)。5
吉姆·莫納漢參與了之后持續多年的考文特花園保護活動,花費了大量的精力。6CGCA 利用泰晤士報、衛報、建筑周刊等英國各大主流媒體擴大社會輿論,諸如“倫敦劇院面臨風險”,“城市起義”這樣的頭條新聞使得考文特花園很快發酵為整個倫敦乃至全國性的話題。最終大倫敦委員會放棄整體拆除計劃。這證明了IID 可以在當代建筑和城市問題上發揮積極作用。
根據IID 的課程表,神諭環線上的各種研討會和講座主題最豐富。一個冠名為“壓力下的文化”的系列講座,共有30場講座,由多位學者接力,涵蓋的內容涉及到非洲、中東、東亞、南亞各地域;其中又有很多專門的課題,例如撒哈拉以南的豪薩族的音樂、宗教和文化,加納某些特定地區的居住問題,日本的建筑工業,伊拉克,東、西巴基斯坦(即現在的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西藏等地的某些特殊議題。也有一些不以地域為主題的講座,比如移民,都市化,發展中國家的增長問題等等。其他講座包括住宅問題、貧民窟、極端環境;英國、伯克利的城市景象,曼哈頓的城市設計;也有關于建筑和政治的系列講座以及符號學的研討會。在公開講座中,阿納托勒·科普介紹了蘇聯時期的“左派建筑”以及其和現代建筑運動中其他流派和戰后現代建筑發展的深層思想根源。除此之外,還有每周四早上所有參與者都自由參加的討論會,每周三到四次的晚間公開講座,以及較為輕松的參觀和派對等等。講座主題由主講人自定,彼得·庫克就曾經把AA 的畢業設計作為講座內容。派對更加自由,報道第一天晚上就安排了在大街上舉辦的迎新派對;為了配合關于日本文化的講座,有一天晚上還舉辦了一個“歡迎來日本”的派對。
“壓力下的文化”系列講座研討會和工作坊聚焦在世界文化和亞文化的作用和相互作用。這些活動旨在將注意力集中在社會問題上,這些社會問題對從事開發,城市化和安置過程的設計師,規劃師或建筑師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講座中既討論了發展中國家,也討論了發達國家。種族、國籍、意識形態、宗教沖突、絕對貧困、營養不良,疾病、電視廣告、城市衰敗、高失業率、犯罪、警察、市政當局、商業利益的騷擾…….都是這個系列關心的內容。這個系列對全球不同地區狀況的討論,也代表了一些學者對堅持西方價值觀的一種反思。7
1972 年7 月24 號,IID 第三屆暑期課程開課。這是最后一屆IID 暑期課程,由當代藝術學院(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s,簡稱ICA)主辦。與前兩屆不同,這一屆暑期班的時間縮短了一些,持續五周。世界各地的72 位學生和78 位專職和兼職教師參加了這次活動。
教師群體中有很多人連續三年都參與,比如建筑電訊派、斯特林、班納姆、阿納托勒·科普、尤納·弗里德曼、羅伯特·麥克斯韋,也有持續兩年的查爾斯·詹克斯、艾倫·科洪、意大利先鋒建筑團體Superstudio。第一屆以學生身份參與的格雷厄姆·沙恩又以教師的身份參與了后兩屆,類似的還有第二屆在考文特花園項目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吉姆·莫納漢,這次也以教師身份參與。新加入的教員包括丹尼斯·夏普(Dennis Sharp),肯尼斯·弗蘭姆普敦(Kenneth Frampton),屈米(Bernard Tschumi),藍天組(Coop Himmelblau)。塞德里·克普萊斯也重新回歸,主持了一期“問/答/問”討論會,做了一個公開講座,并且和博雅斯基一起主持了最后的總結討論會。

格雷厄姆·沙恩
經過上一年的測試,課程結構已經穩定,因此1972 的課程安排跟1971 年類似。工作坊板塊中安排了關于支撐結構的系列課程。重頭戲還是內容豐富的研討會、講座和行進線的項目。
研討會和講座的主題依然多元。博雅斯基做了關于芝加哥城市的講座。保羅·奧利弗提供了一個關于美國亞文化系列講座;也有其他學者做了關于阿爾及利亞、希臘、波蘭等不同國家建筑文化的講座;查爾斯·詹克斯組織了一個關于建筑和符號學的系列研討會,肯尼斯·弗蘭姆普敦做了一個關于新古典主義的講座;其他議題包括能源問題的系列講座,關于柯布的系列講座以及關于政治圖像的研討會。英國的《AD》和意大利的《Casabella》兩本雜志的編輯哈舉辦了一場主題為“雜志的角色”的討論會。彼得·庫克搞了五次“快樂聊天”討論會,斯特林做了講座,介紹他們正在進行的項目。
建筑教育依然是講座和研討的重要議題,8 月2 日,有一個半天的論壇,由意大利和多倫多的學生介紹當地的建筑教育現狀;8 月7 日,是一個持續一天的論壇,展示和討論包括南斯拉夫、洛桑、哥本哈根、都靈、巴黎美院和AA等多個學校的畢業作品。8 月24 日,已經移居到法國的阿納托勒組織了一個關于法國建筑教育系統的研討會。
首次參加IID 教學的屈米,提供了一個以“城市叛亂”為主題的系列演講。屈米被阿納托勒·科普稱為瑞士唯一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在講座中以族裔沖突,愛爾蘭共和軍為例證,表示“城市叛亂”或者“貧民窟的權力”是改變城市結構的一種方式。他關注社會不公,似乎還懷著對重新定義新社會的理想。年輕的庫哈斯則在IID 課程的最后一天做了公開講座,介紹他的畢業設計“大逃亡,或建筑的自愿囚徒(Exodus,or the voluntary prisoners of architecture)”。
行進線方面,1972 年提供了一系列工作坊,主題分別是倫敦,曼哈頓,意大利制造,奧地利制造。按照博雅斯基所說,這些工作坊“把許多孤立的個人聚集在一起,并引發關于世界其他地區情況的比較討論。”8
倫敦工作坊是考文特花園項目的后續,側重于城市的辦公室和濱水區開發,交通系統以及皮卡迪利廣場(Piccadilly Circus)的命運。像上一年的考文特花園項目一樣,倫敦工作坊在規劃師和城市官員的專業知識的幫助下,再次讓學生和教師與當代城市項目直接對話。

考文特花園項目
曼哈頓工作坊研究紐約的能源消耗與城市更新之間的關系,博雅斯基邀請了紐約的能源公司康迪生(Con Edison)參與這個項目,并提供部分資金支持,公司的副總裁還做了演講。學生渴望研究替代性基礎設施以適應曼哈頓的快速增長,他們的樂觀和康迪生公司對城市持續發展的消極態度相沖突,因此這個項目很快就失敗了。但是不管對立態度帶來的挫折感如何,博雅斯基都認為曼哈頓工作室是一項重大成就,因為在這里,教育成為一種實踐形式而不僅僅是實驗的手段。
“意大利制造”工作坊分為前后兩個部分,前兩周有六次密集的課程,意大利史學家、評論家和策展人杰馬諾·塞蘭特(GermanoCelant)做了關于激進建筑的介紹,1971年成立的意大利前衛團體“彈奏組”(Strum Group)組織了三期研討會,做了一個“為住房而戰”的講座。他們的議題是無產階級的立場對資本主義的抗爭,工人運動、變化進步和自由。后兩周由“超級工作室”的成員阿道夫·納塔利尼做了兩個講座,討論了MoMA 的“意大利:新的國內風景”展覽,還主持了一場“意大利制造”研討會。在研討會上,他回答了聽眾的問題,表達了他對當時意大利現狀的否定,用他的工作體現了對文化的技術性破壞,類似達達或者超現實藝術。有聽眾對“超級工作室”的工作進行了根本性的否定,覺得毫無價值,博雅斯基則發言以向聽眾反問的方式對“超級工作室”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最后一周,還有一個類似的“奧地利制造”,奧地利建筑師岡瑟·福伊爾斯坦(Günther Feuerstein),藍天組和另一個前衛設計團隊“缺失鏈接”(Missing Link)各做了一場講座。或許是時間不夠充分,成果也不夠成熟,相關資料上幾乎沒有詳細介紹“奧地利制造”。但在當時的背景下,歐洲各國有很多這種前衛激進的設計團體,討論的議題也往往都跟社會、政治以及意識形態有極大的關聯。中國當時正處在“文化大革命”之中,各行業都沒有對外聯系,關于這一段歷史,在信息上出現了較為明顯的缺失,理解時也頗有困難之處。要理解西方建筑發展的連續性,還需要大量的基礎工作。
盡管博雅斯基聲稱IID 具有包容性,但三屆暑期班都明顯遺漏了一些重要學者和建筑師。例如當時正在對拉斯維加斯進行開創性研究的羅伯特·文丘里 (Robert Venturi) 和丹尼斯·斯科特·布朗 (Denise Scott Brown),以及在紐約庫珀聯盟 (Cooper Union) 進行教學改革的約翰·海杜克 (John Hejduk)。9或許有學術觀點的差異,或許也有相互競爭的因素。在1970 年代,能在建筑教育領域接近AA 所取得的成就的機構,只有推出了新課程的庫珀聯盟。
在三年的IID 暑期課程中,博雅斯基展示了非凡的能力。他深諳人性,在招生,尋求贊助方面具有強大的營銷能力。在教學活動中也展現了一個偉大教育家的超高素質,這一點在第一屆中體現的尤其明顯。第一屆IID 的課程處于一種自下而上的無序狀態,博雅斯基清晰地認識到這個特點,表現出了強大的控制力。按照彼得庫克的說法:“將 70 人聚集在一起,讓他們通過并非完全隨機的對話,并由一些完全不隨機的人來控制節奏,這本身就是一種設計活動。然而,就像任何設計過程一樣,它取決于對所用材料的預知:并且因為它是人類材料,所以它是不穩定的。它必須被哄騙,偶爾也會被緩和。阿爾文很擅長這個。他對待‘教師’的技巧就像一只精明的牧羊犬:你被驅趕,感到尷尬、受寵若驚或內疚的狀態,直到你做或說某事,或‘進入有意義的對抗’才得以結束。”10
在IID 的三年教學實驗中,博雅斯基的另一個特點,是極其重視媒介的作用。
他和專業媒體積極互動,從籌備IID 時,就在《AD》,《Domus》,《Archigram》等專業刊物上刊登廣告。課程結束后,又和《AD》,密切合作,刊登關于IID 的總結和回顧文章,彼得·庫克和沃倫·卓克討論第一屆IID 得失的通信,就發表在《AD》上。《AD》雜志也把博雅斯基以明信片為素材寫的《卡片上的芝加哥》作為特刊出版。此后的兩屆,《AD》一直是最為堅定的支持媒體。第三屆的時候又引入了《Casabella》,和《AD》雜志進行對談。除了專業媒體,他也重視大眾媒體的作用,邀請BBC 記者參與教學,考文特花園項目和大眾媒體互動從而影響輿論都是這種意識的體現。
博雅斯基主導了《進行中》系列小冊子的出版發行,這套小冊子的前三期,在招生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相當于營建了一個IID 社區,讓社區的人在教育活動開始之前,就能夠了解并且互動。在第二屆和第三屆,他繼續出版了第四期和第五期以及包含類似信息的宣傳品。《進行中》對課程進行預熱,專業媒體AD 對課程進行總結,這一套做法就是日后AA 每學年之前出版《Prospectus》,之后出版《ProjectsReview》的預演。
博雅斯基特別重視平面設計,除了編輯《進行中》系列小冊子,他還編輯發行了很多紙質媒介,比如傳單,明信片,郵票等等,為此他專門聘請了平面設計師來完成這一系列工作。在舉辦第二屆IID 暑期課程時,重新設計了新的帆船徽標,第三屆IID 暑期課程,再次更新為波音747 徽標,傳達了技術先進的國際主義形象。
博雅斯基十分重視媒介中的新技術運用。三年的IID,留下了大量的錄音和視頻資料。在舉辦第二屆的柯布西耶研討會時,BBC 主持人約翰·多納特 (John Donat) 和工作人員拍攝了在 AA 演講廳舉行的活動,并把整個過程全部錄制為音頻。第三屆的曼哈頓工作坊之前,建筑電訊派的成員丹尼斯·克朗普頓專程來到紐約,進行準備工作。提供贊助的康迪生公司聯系了一架私人直升機,供他考察場地。克朗普頓拍攝了一部電影,在工作坊開始的時候放映,以幫助大家深入了解項目。克朗普頓是個技術狂人,在他的監督下,第三屆IID 暑期課程的所有工作坊、研討會和講座都被記錄成音頻文件,他也為所有的這三類課程提供了視聽技術支持。三年的錄音資料部分曾被整理成文字在《AD》雜志上發表,但絕大部分未曾公開。直到艾琳·桑沃(Sunwoo)編輯《進行中:IID 暑期班》(IN PROGRESS:THE IID SUMMER SESSIONS)時,才精心挑選了部分內容,整理成文字收錄在書中。由于數量極為龐大,她感嘆把這些錄音資料全部整理出來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柯布西耶研討會
1964 年,加拿大學者麥克盧漢出版了《理解媒介》,毫無疑問,博雅斯基深受麥克盧漢媒介理論的影響。除了對媒介的重視,他還借用《理解媒介》中頻繁出現的“交融”(cross-fertilisation)一詞,來定義IID 最終的目標。模仿地鐵線的那張教育結構圖解,換乘站的標記就是這個詞。正是在《理解媒介》中,麥克盧漢第一次提出了“地球村”的概念。博雅斯基首先把這個概念用到了建筑教育領域。IID 是第一個全球性的建筑學院。
更重要的是,IID 實際上是一個實驗教學的原型,為博雅斯基在AA 進行的教學改革進行了測試。博雅斯基于1971 年被選為AA 校長,他在競選演說中提出的教學模型就是以第一屆IID 的模式為基礎。經過現實檢驗的創新模式是他得以當選的有力保證。第二屆IID 暑期班是在博雅斯基即將上任之前舉辦的,第三屆IID 暑期班則是他在擔任AA 校長一年之后舉辦的。三年的教學模型迭代測試完成后,博雅斯基停辦了IID 暑期班,把精力全部投入到AA。他以IID 三年的經驗和對建筑教育的深入思考為基礎,從1972 年開始對AA 進行改造,最終把AA 轉變為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機構之一。
(未完待續)
注釋:
1.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p40
2.IN PROGRESS:THE IID SUMMER SESSIONS,edited by Irene Sunwoo,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London,Graham Foundation Chicago,p57
3.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p42
4.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p43
5.倫敦考文特花園更新記:從記憶延續到綜合再生,http://www.youinvest.cn/iinvestment/content/pid/3/newsid/1863.html
6.Jim Monahan:Revolution was in the Air,By Rebecca Sloane
http://www.coventgardenmemories.org.uk/page_id__95.aspx?path=0p40p
7.IN PROGRESS:THE IID SUMMER SESSIONS,edited by Irene Sunwoo,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London,Graham Foundation Chicago,p143
8.IN PROGRESS:THE IID SUMMER SESSIONS,edited by Irene Sunwoo,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London,Graham Foundation Chicago,p175
9.IN PROGRESS:THE IID SUMMER SESSIONS,edited by Irene Sunwoo,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London,Graham Foundation Chicago,p124
10.Irene Sunwoo,Pedagogy’s Progress:Alvin Boyarsky’s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Design,p44

曼哈頓工作坊大綱

記錄課程的錄音帶

《AD》封面1972 年第5 期

《AD》封面1973 年第5 期

“城市起義”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