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真正的愛情,走過山花爛漫,走過高山急湍,也走過月缺月圓
漫畫家丁聰快40歲了還是獨身一人,妹妹丁一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天,丁一薇得知同學沈峻從復旦大學畢業后來到北京,在外文委宣傳司工作,她就想給兄長和沈峻牽上紅線。
沈峻的外公是著名翻譯家林琴南,曾祖父是林則徐的女婿沈葆楨,可出身名門的她沒有半點嬌氣。丁一薇想,要是沈峻能和兄長在一起,那真是太完美了。在丁一薇的安排下,兩人見面了。丁聰戴一副寬邊大眼鏡,灑脫又風趣,第一印象就讓沈峻感覺不錯。從此兩人開始交往起來。起初丁聰有些不自信,因為沈峻端莊秀雅,善良能干,一派名門閨秀風范,而且自己還比她大了11歲。
沈峻并不管這些,直覺得丁聰人不錯,對他很有好感。丁聰清楚自己在女人面前不善言辭,但他有一支畫漫畫的妙筆,就常常把自己的作品拿給沈峻看,有時還即興創作漫畫,幽默、快樂、淡泊的性格躍然紙上。“這個人很有意思,像孩子一樣天真,跟他在一起一點不覺得悶。”沈峻越來越離不開他了。沈峻也喜歡漫畫,不斷向丁聰請教有關漫畫的知識,她還常常利用星期天節假日去他的宿舍,給他洗衣服,收拾房間。
1956年的除夕,他們舉辦了簡單的婚禮,兩人就這樣結為伉儷。以丁聰的話說,他從此有了能管住他的“家長”。
新婚的日子樸實、甜蜜,誰料剛剛過了一年,心直口快的丁聰因為某些原因,被發配到遙遠的北大荒勞改。后來雖回到城里,但被“勒令”在美術館掃地、掃廁所。在厄難面前,沈峻頂著巨大的精神壓力,一面撫育孩子,一面勤勤懇懇地工作。丁聰后來感慨道:“這一輩子歷經風雨還能堅持下來,全靠夫人的扶持。在那么艱難的日子里我沒有絕望,就是因為懷里揣著她的愛,揣著家的溫暖……如果沒有她,哪兒還有我?”
沈峻對丁聰的愛總是那么純真、深厚。年紀大了,丁聰患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食,可他又偏好涼甜食那一口。那時北京只有東單有一家食品店供應無糖冰激凌,沈峻每天都會為他去買幾盒,驕陽似火,她從北京的西北角騎自行車到東城,一趟下來,衣服全被汗水浸透。
沈峻不光是管丁聰的生活,他的工作和事業她也管。她悉心收集并將他的畫作編成集子出版,書名為《我畫你寫》,書中共有他畫的81位我國文化界人士的漫畫肖像。漫畫肖像集從構思、選材到編輯出版和發行,都是沈峻一手操辦的。丁聰曾認為妻子欲編輯出版這本書,是“找個虱子放在頭上,自找麻煩”,因為該書需要編寫最簡明的文字,而且還得精彩、幽默。他是不想讓妻子勞神費力編輯出版這本書。可該書一出版,便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很多人打電話向丁聰表示祝賀。當接到電話時,他感到莫名其妙。問了夫人,才知道她堅持出版了這本書。作為資深編輯的沈峻,長期被丈夫的光環遮擋著,可她無怨無悔,只愿做丈夫最得力的助手。
畫家高莽畫了一幅畫:丁聰翹腿坐在板車里,一手拿著畫紙,一手握著畫筆;沈峻挎著豐盛的菜籃,在后面吃力而樂呵呵地推著車,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掛在籃邊,地上還有幾張丟棄的畫紙,給人走一路畫一路的樣子。丈夫忙著他的事業,夫人推著婚姻的車,盡管吃力,卻樂呵呵的。
2009年,93歲的丁聰因病去世。走前,沈峻像照顧孩子一樣照顧病中的丁聰,直到他戀戀不舍地離去。丈夫走時,她給他寫了最后一封情書,裝在他的衣袋里讓他隨身帶走。“小丁老頭:我推了你一輩子,也算盡到我的職責了。現在我已不能再往前推你了,只能靠你自己了,希望你一路走好。我給你帶上兩個孫子給你畫的畫和一支毛筆、幾張紙,我想你會喜歡的。另外,還給你準備了一袋花生、幾塊巧克力和咖啡,供你路上慢慢享用。巧克力和咖啡都是真糖的,現在你已不必顧慮什么糖尿病了,放開膽子吃吧。”字里行間依然透著的是對他“不倒的愛”。
2010年,丁聰塑像揭幕,沈峻在演講時說:“前一段時間,我生了一場大病,差一點去見丁聰。丁聰生前都說我管他太多,管了他一輩子了。這次,我要去見他時,他對我說:我剛自由了一段時間,你就又要來管我了,不行,快回去吧,讓我再自由幾年吧。所以,我又回到了陽界。”
4年后,沈峻因肺癌去世,享年87歲。終于可以和她的“小丁”團聚了,又去推他們的“愛情小車”,去快樂地做他的“家長”了。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