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參與社會治理的理論思考與現實觀照

社會治理能力和水平是衡量一個時代發展程度的重要指標，也是現代社會衡量一個國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指標。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關系黨和國家事業興旺發達、國家長治久安、人民幸福安康的重大問題。以1994年中華慈善總會成立為主要標志，慈善事業在現代中國社會發展進程中的作用和地位日益凸顯，成為多元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根據民政部公布的數據，截至2019年底，全國共有經常性社會捐贈工作站、點和慈善超市1.3萬個，全年共有1664.2萬人次在民政領域提供了4326.9萬小時志愿服務，全國備案慈善信托239個，慈善信托財產規模27.6億元。2019年全國社會組織捐贈收入873.2億元。社會組織達86.6萬個，各類社會組織2019年底共吸納社會各類人員就業1037.1萬人。

一、慈善參與社會治理的法理依據

（一）頂層設計

新時代，我國慈善事業發展進入新階段。黨的十八大報告強調要“支持發展慈善事業”，這較之黨的十七大報告“以慈善事業、商業保險為補充，加快完善社會保障體系”，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對于慈善事業、社會組織、志愿服務等方面做了高度凝煉，其核心思想是通過完善慈善事業等制度，加強社會保障體系建設。2019年，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 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簡稱《決定》）中關于制度體系和治理體系現代化的相關論述涉及了慈善治理的參與和地位。《決定》強調，“社會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方面。必須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薄皹嫿ɑ鶎由鐣卫硇赂窬帧Ｍ晟迫罕妳⑴c基層社會治理的制度化渠道。”“創新公共服務提供方式，鼓勵支持社會力量興辦公益事業?！薄敖y籌完善社會救助、社會福利、慈善事業、優撫安置等制度?！?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提出，發揮第三次分配作用，發展慈善事業，改善收入和財富分配格局。這意味著黨中央進一步提升慈善事業在國家發展和社會治理中的定位。

（二）法治保障

2014年11月24日，國務院印發了《關于促進慈善事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2016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頒布并實施，對于慈善的內涵、慈善組織的界定、慈善活動的開展、慈善項目的運作、志愿服務、慈善的公開透明、慈善捐贈、慈善信托等都作出了規定，標志著慈善事業邁入了法治軌道，也為慈善組織參與社會治理提供了法律依據。與此同時，民政部等部門也下發了相關配套法規文件，涉及到直接登記注冊、慈善組織認定、公開募捐資格、互聯網公開捐贈、慈善信托管理、股權捐贈創新、年度支出和管理費用、稅收優惠政策、民政部門監管、社會組織管理制度等方面。這些與慈善法密切相關的規章與規范性文件，對法律相關規定進行細化和補充，提高了相關制度的實操性。與此同時，各地積極謀劃慈善事業新發展，貫徹落實慈善法。

2017年12月，國務院頒布實施了《志愿服務條例》。條例對保障志愿者、志愿服務組織、志愿服務對象的合法權益，鼓勵和規范志愿服務活動，發展志愿服務事業等作出了更具體細致的規定。

短短數年時間里，慈善組織蓬勃發展、慈善活動形式多樣、慈善募捐創新開展，以“政府推動、民間運作、社會參與、各方協作”為特征的新時代慈善事業大格局正在逐步形成。

二、慈善參與社會治理的學理依據

隨著慈善事業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領域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和影響，理論界、學術界關于新時代慈善的作用、使命、內涵等研究成果不斷深化，形成了一系列具有鮮明時代烙印的理論成果。

（一）現代慈善理論的闡發

2011年，北京師范大學中國公益研究院院長王振耀提出了現代慈善的十大基本理念，即施者感恩受者、對捐贈者寬容、高調慈善、來自民間的慈善壓力、組織發達而不是個體單干、免稅行善而不是竭澤而漁、重稅施壓而不是道德說教、杜絕揭人隱私、捐贈權高于社會知情權、全民慈善優于富人慈善等，這種列舉式的理念羅列更多是對慈善實踐的經驗反思。此后，2016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改革慈善：現代慈善事業創新改革理論與實踐》一書創造性地提出了“現代慈善理論”，即首先是將慈善事業從提供社會服務的“補充”地位提升到“生力軍”的地位；其次是較系統地介紹了世界慈善事業的三個發展階段及歐美發達國家慈善事業的發展現狀；最后著重總結了廣州、深圳、溫州等地慈善事業改革創新的做法和經驗。它對新時代慈善事業創新發展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

（二）“慈善學”建構的嘗試

2017年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當代慈善學》一書作者安樹彬等認為，慈善學科的建構應當從四個方面展開：一是從倫理學的視角研究慈善行為的德性基礎和評價原則，把慈善行為視為一種道德踐履活動；二是從社會學的視角研究慈善行為的社會屬性與社會價值，揭示慈善活動的社會本質；三是從管理學的視角研究慈善組織、慈善項目運作過程；四是從經濟學、法學等視角綜合研究慈善行為中的相關問題。為此，作者從慈善概念辨析入手，探討了慈善學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從歷時性與共時性的視角回應了慈善的歷史和現實，并詳細介紹了慈善的項目化運作。但現代慈善作為一門相對獨立的學問，在國內發展的時間較短，無論是理論建構還是人才培養，都還不甚成熟。因此，“慈善學”的概念，還需要不斷從學理上加以說明。

（三）慈善理論的中西會通

2019年7月，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楊團在第三屆“敦和·竹林論壇”暨中國社會學會2019年學術年會“公益社會學前沿”分論壇上發表主題演講時提出，要注重公益慈善的理論建構，產生原創概念，做慈善研究要超越慈善，研究和慈善密切相關的政治、法律、人文等領域。她認為，我們應該從梳理中國式的公與私開始，建立起與慈善相關的一組概念范疇，然后在其之上，發現原理、構建體系、機制，分辨出中國、亞洲與西方不同的基因、基體和基質，從而實現東西方文明在各自基體上的交流和對話，美人之美、美美與共。

建構符合中國歷史和現實的慈善學理論，用以指導慈善實踐，是當下慈善理論界的重要課題。近年來先后成立的北京大學公民社會研究中心、北京師范大學社會公益研究中心、北京師范大學中國公益研究院、深圳國際公益學院、上海愛德公益研究中心、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公益創新研究院、清華大學公益慈善研究院、上海交通大學中國公益發展研究院、中山大學中國公益慈善研究院等慈善研究機構等的研究成果和實踐，對于現代中國慈善理論的建構無疑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更對踐行中國特色的慈善事業發展提供了基本的理論指導。

三、慈善參與社會治理的基本內容

慈善法的出臺，標志著慈善事業正從原有的“感性公益和計劃慈善”轉向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理性公益和公民慈善”，并有可能成為未來社會建設和國家治理轉型的強大助力。慈善事業不僅是提升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載體，而且是完善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環節。

（一）慈善“走出去”的路徑

現代慈善活動所特有的專業性、中立性、創新性和在地化特征，使得慈善國際活動有助于更具體、更形象地展現國家形象。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慈善組織積極參與國際扶貧救災等慈善活動，形成與政府援助相互補充、相互協調、相互促進的積極合作伙伴關系，極大地擴大了我國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樹立和展現了良好的大國形象。2015年多家公益慈善機構馳援尼泊爾地震災區、2016年民間慈善力量發起的“湄公河光明行”項目等，通過慈善組織的國際化運作，我國回應了國際社會的期待，履行了中資企業的社會責任，傳遞了中國人民的愛心，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了積極回應。

（二）慈善與社會創新的融合

傳統的慈善在我國社會里更多體現為扶貧濟困、安老撫孤等社會救助?，F代慈善并不僅限于此，是要用市場機制把盈利和非營利結合在一起，以做企業的辦法做慈善事業。也就是說，現代慈善不僅是授人以魚（救濟）或者授人以漁（技能培養），而且是一場“漁業革命”，即通過慈善活動帶動整個社會大環境的改變。很顯然，現代慈善就是一個搭載現代理念、進行社會創新的平臺。值得注意的是，慈善創新的目的不能用商業化、規模化來簡單評價，它追求的是更公平、更有效率和更可持續的社會發展之路。

（三）慈善與信息技術的融合

隨著互聯網在社會生活諸多領域的廣泛使用，其有力地帶動和促進了慈善公益事業的發展。慈善的各個環節——確定需求、資源動員、項目捐贈、項目實施、項目反饋、項目社會影響評估等，都可以在不同的時間、地點，高效、有序地完成，大大提高了慈善工作的效率?；ヂ摼W公開募捐信息平臺成為新型的募集渠道，并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各種形式的公益創新層出不窮，不僅打破了傳統的公益慈善邊界，形成了巨大的社會影響力，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叭巳丝纱壬啤闭诔蔀橐环N社會潮流，如在移動互聯網與公益慈善之間出現了如“免費午餐”“微公益”等異軍突起的公益平臺；在媒體、新媒體和公益之間催生出信息公開的種種創新平臺；在金融與公益之間誕生了一個個帶著更強社會使命的金融工具：公益創投、公益信托、小額信貸、社會影響力投資等；在互聯網技術的帶領下，一種被稱為“公益產業”的新業態正在醞釀形成，跨界融合、公益創投、影響力投資已經成為熱詞，“互聯網+第三部門”成為社會發展新動力。

四、慈善參與社會治理的問題分析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通過激發社會組織（包括慈善組織）活力來提升社會治理水平，慈善組織也成為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但在具體操作層面，仍存在一些不足：

（一）慈善意識有待提高

在很長一段時間，慈善僅僅被看做是發生自然災害時扶危救困之舉，是社會保障體系的補充，影響了其作為主體參與社會治理的合理性。此外，我國傳統社會是熟人社會，在熟人社會中，博施濟眾、扶危濟困的傳統慈善具有濃郁的道德意蘊，多是不計報酬和回報的免費行為。而現代社會，慈善成為社會行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專業化發展涉及到運作成本、經費保障等。雖然慈善法就慈善項目運作所需成本進行了法律上的規定，但在現實操作層面，不乏質疑或反對的聲音。

（二）慈善組織激勵政策不足

以基金會、社會團體、社會服務機構等命名的各類慈善組織，在我國尚處于發展期，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從業人員的職業發展規劃，加之行業從業人員薪資報酬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弱勢地位，導致這一行業優秀專業人才不足。此外，慈善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政策扶持仍明顯缺乏。202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啟動慈善法執法檢查。根據檢查報告，雖然慈善法就慈善事業的方方面面做了詳盡規范，但在落實和實施過程中，仍存在具體的規范指導缺位的現象。因此，規范、激勵慈善組織行為，加強慈善行業的法律制度安排仍是促進慈善事業發展的制度保障。

（三）慈善組織自身能力建設有待提升

部分慈善組織在日常工作和項目建設中，自身能力存在不足。主要表現有：習慣于行政思維，社會化、市場化能力不足；資源募集、統籌協調、公共服務能力欠缺；信息公開與透明度未達到社會預期，對其公信力產生負面影響等。在信息化的時代背景下，這些能力的不足一旦引發輿情，將會對慈善組織產生嚴重負面影響。這些不足凸顯出慈善組織加強能力建設的緊迫性。

五、對策建議及思考

慈善精神和文化的普及，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重要表現。作為慈善載體的社會組織，在扶貧、救災、養老、醫療、教育、科技、文體等公共服務體系中，被賦予了更多的職能和責任。新時代要加快發展慈善事業，助力慈善參與社會治理。

（一）創新宣傳格局，增強慈善的社會影響力

開展形式多樣的慈善文化宣傳，如慈善文藝匯演、慈善楷模表彰、慈善志愿者評比、慈善書畫捐贈等，加強慈善宣傳。深化慈善理論研究，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慈善理論體系。中國慈善理論體系的搭建和完善，應該立足國情，反映中國慈善發展的歷史和現實。其中，加強黨的領導，密切慈善組織和政府部門關系，克服“非政府組織就是獨立于政府監管之外”的片面認識，這是中國現代慈善發展應有的理論基礎。深入持續推進慈善文化進校園活動。青少年是祖國的未來，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強有力的后備力量，在校園里培育營造濃郁的慈善文化氛圍，有助于培根固本，培養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

（二）推動慈善法治完善，提升社會治理能力

新時代慈善參與社會治理是關涉全社會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議題和踐行事項，又充分彰顯了中國特色慈善事業進入了創新發展的新局面。就政府部門而言，需要貫徹落實《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的基本精神和舉措，從稅收減免等方面出臺鼓勵企業和個人慈善捐贈的制度舉措。此外，可在完善慈善監管制度、建立科學的評估指標體系與評估機制、將慈善法治融入社會治理體系等方面推進慈善法治建設。

（三）不斷提高政治站位，建設慈善新業態

不斷探索適合中國國情、滿足中國社會發展需求的慈善新業態。具體而言，就是要踐行新發展理念，適應新發展階段，融入新發展格局，圍繞黨中央、國務院對慈善事業新定位、新要求，促進中國慈善事業高質量發展。加強理論武裝，強化責任擔當。慈善組織應牢固樹立慈善為民的理念，貫徹落實中央對慈善事業科學定位。推進慈善組織的職業化、專業化建設。慈善事業高質量發展需要高素質人才，職業化、專業化是有利于慈善組織創新發展。加強數字慈善，打造慈善事業發展新業態。信息化時代，以網絡為載體的數字慈善有效地提高了慈善募集和救助能力，也促進了慈善組織運作的透明化，有助于提高慈善組織的公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