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歷史由來

黃全毅 蘭鈺玲

（西華師范大學巴基斯坦研究中心暨歷史文化學院 四川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研究中心 四川 南充 637009）

《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是乾隆皇帝欽定的官方法律文件，是清中央政府治理西藏最重要的法律文書。眾多著名學者對藏文版章程進行了詳細解讀，代表性的著作有牙含章所著《達賴喇嘛傳》、恰白·次旦平措、諾章·吳堅所著《西藏通史·松石寶串》。牙含章等人詳細解讀了章程的內容與意義。章程有漢、藏文兩個版本，清中央政府先制定了漢文版章程，乾隆皇帝逐條審閱批準。漢文版章程批準日期、制定過程都記錄在清中央政府檔案中，最后譯成藏文，形成藏文版章程送交西藏地方政府執行。欽定章程規范了西藏地方政府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各個方面，保證了西藏的穩定。但相對而言，大家對漢文版章程關注不高。本文對比章程漢、藏文兩個版本，對前人成果進行補充。漢文史料主要為乾隆皇帝親自審定的《欽定巴勒布紀略》《欽定廓爾喀紀略》兩本書。藏文史料為八世達賴喇嘛弟子七世第穆·洛桑圖丹晉麥嘉措，所著自己老師的傳記《八世達賴喇嘛傳》。

乾隆五十三年（1788）至乾隆五十七年（1792），尼泊爾廓爾喀王朝侵略西藏的兩場戰爭暴露出西藏地方政府很多問題。西藏地方政府在軍隊建設與官員任免上弊端甚多，尤其是軍隊建設，在廓爾喀侵略西藏的戰爭期間暴露無遺。西藏本土軍隊主要由民兵組成，平時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臨時才召集起來，還要自帶糧草。在廓爾喀入侵初期，表現得非常糟糕。很多西藏官員是因為出身貴族而出任官職，在戰爭期間表現得并不勝任自己職責。

有鑒于西藏地方政府暴露的一系列問題，乾隆皇帝決定整頓藏務，訂立善后章程。

乾隆五十三年（1788）至乾隆五十四年（1789），發生第一次廓爾喀侵略西藏戰爭。乾隆五十四年（1789）五月，駐藏大臣巴忠主持下支付贖金給廓爾喀人換取侵略者退兵。戰爭結束后，巴忠主持訂立了章程，為后來的善后章程做了準備。是年（1789）閏五月十二日，巴忠從后藏回到拉薩。隨即將其與鄂輝、成德等擬定的善后事宜細問八世達賴喇嘛與諸位噶倫等人，酌量可行者共擬十九條。復與駐藏大臣舒廉、普福共同議定，會銜上奏。六月十三日，軍機大臣稍作修改，請乾隆皇帝批準。皇帝命如議速行。這十九條強化了西藏地方政府武裝力量與相關后勤，規范駐藏大臣的有關權力與居住等條件，對駐藏官兵也作了相關規定，對邊境貿易加強了管理。

乾隆五十五年（1790），西藏地方政府中駐藏大臣舒廉與達賴喇嘛哥哥羅桑多吉、弟弟羅桑格敦扎巴為一派，駐藏幫辦大臣普福與八世濟嚨活佛為一派，兩派互相斗爭、彈劾。乾隆皇帝下旨，將兩位駐藏大臣、達賴喇嘛兄弟、八世濟嚨活佛全部調入京，并派鄂輝入藏處理相關事宜，鄂輝特意提交藏中事宜十條。九月八日，軍機大臣與理藩院復議此條例，乾隆皇帝批準執行。這十條主要進行政治改革，重點在職官任免，財政稽查方面。

第二次廓爾喀戰爭爆發后，這兩個條例停止執行。但兩個條例對以后的善后章程提供了經驗。

乾隆五十六年（1791）六月，廓爾喀人發動第二次侵略西藏戰爭。乾隆皇帝派福康安入藏指揮反擊廓爾喀侵略戰爭，其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訂立善后章程。乾隆五十七年（1792）正月二十日，福康安抵達拉薩，當日至布達拉宮拜會八世達賴喇嘛、七世班禪師徒。福康安向師徒二人說：“將來剿平廓爾喀賊匪后，一切善后事宜必須另立章程，逐一籌辦，務使邊圉永寧。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慧性明澈，于藏地利弊諒所周知。所有將來應辦、應改各事宜，自當曉諭僧俗人眾，一一永遠遵奉。伊等亦必明喻圣意，感激奮興。”達賴同班禪回答：“屢蒙圣明獎諭，尤切感慚。將來應辦事宜，悉聽裁酌主持，永遠遵奉，自于藏地大有裨益。”福康安向達賴師徒表明自己要代表中央主持制定善后章程。達賴、班禪表態服從中央，全力支持中央制定善后章程。

乾隆五十七年（1792）八月，清軍大獲全勝，廓爾喀人降服，中央在西藏施政的重點轉向制定善后章程。是年（1792）八月二十七日，乾隆皇帝下旨：“昨已明降諭旨，令福康安等接受廓爾喀投降蕆事，并將善后各條令福康安等共同詳酌，妥為籌辦矣。福康安、孫士毅、惠齡、和琳四人，將所指各款熟籌妥辦，另立章程，務期經久無弊，一勞永逸。”乾隆皇帝指定福康安、孫士毅、惠齡、和琳四人制定善后章程，并且在這份圣旨里先制定了七條章程，包括《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第一、八條章程，第一條章程就是金瓶掣簽。

福康安得勝回國，十月五日在扎什倫布寺與七世班禪相見，告知制定善后章程，并說：“俟奏定后，再當寄知班禪額爾德尼，轉諭后藏僧俗人等一一奉行，永遠遵守。”七世班禪回答：“將來應辦事宜，悉聽主持裁酌，于藏地大有裨益，惟當實力奉行。”福康安于十月十五日抵達拉薩，八世達賴喇嘛特地親自下山，在布達拉宮十余里外甲木參羅布登廟迎接福康安。福康安再次向達賴說明制定善后章程的重要性，八世達賴喇嘛也重申服從中央，支持訂立善后章程。乾隆皇帝下旨任命八世達賴喇嘛與七世班禪為西藏地方政府的首領，作為地方政府的首領，他們的支持，有利于章程在西藏地方能更好地執行。

是年（1792）十一月二十九日，乾隆皇帝批準福康安四人所奏，其中有關于西藏地區與尼泊爾等南亞地區通商、宗教往來的有關規定。十二月六日，乾隆皇帝批準福康安四人的上奏，其中有藏軍整編訓練章程六條，西藏鑄造銀幣一條章程。同日，福康安四人上奏，八世達賴喇嘛愿意免除西藏地方欠稅。十二月二十七日，乾隆皇帝批準福康安四人制定的六條章程。次年（1793）正月十七日，皇帝又批準十八條章程。福康安四人共制定了三十三條章程，連同乾隆皇帝早先下旨的七條章程，共四十條章程。這四十條再經過審核，去掉針對中央駐藏官兵相關內部制度的章程，譯成藏文，就成為《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

二十九條章程中第一、八條章程來自乾隆五十七年（1792）八月二十七日乾隆皇帝圣旨，為皇帝親自訂立。第二條章程來自十一月二十九日福康安奏折。第三、四、五、六、七、九條，來自十二月六日福康安奏折。第十、十一、十二、十三條，來自十二月二十七日福康安奏折。余下第十四至第二十九條，來自次年（1793）正月十七日福康安奏折。二十九條章程制定完成并被乾隆皇帝批準執行。

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一等嘉勇公、大將軍福康安，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孫士毅，軍機處司員、四川總督惠齡，駐藏大臣、工部尚書和琳，四人致函八世達賴喇嘛領導的甘丹頗章政府：“近日，大將軍為首制定了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并上奏皇帝，上奏乾隆皇帝的底稿，已經翻譯成藏文載入檔案冊中并抄送給你們。恐怕日久遺失，妨礙施政，故再次送交給你們。希望八世達賴喇嘛與八世濟嚨活佛立即依據章程之意，宣諭給噶倫、代本、宗本、谿堆等官員永遠遵行。如仍有輕慢悖逆者，定嚴懲不貸。專此奉告，并送上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

乾隆五十八年（1793）二月，福康安四人將制成的章程譯成藏文，同至布達拉宮面見八世達賴喇嘛，并傳集各大喇嘛與噶倫等官員，諭以：“屢奉諭旨，將藏內一切章程詳細訓示。我等遵旨，查明藏地情形，逐條熟籌妥議具奏。達賴喇嘛等當知感激圣恩，遵依辦理，方于藏地有益，不可狃于積習，日久懈弛。”福康安四人親自將章程講授于西藏地方官員，并將藏文版章程刊刻，在西藏各地張掛，曉諭窮鄉僻壤，咸使周知。達賴喇嘛為首各級官員也積極支持，愿意一一遵奉。二月二十五日，福康安啟程回京，福康安在藏期間完成驅逐廓爾喀侵略者與制定善后章程兩大任務。

《欽定藏內善后章程二十九條》是清政府為治理西藏地方制定的重要的法律文書，分漢、藏兩個版本，對比兩個版本可以發現，漢文版章程條目多達四十條，而且非常詳細，將前因后果，考慮的各種因素都作了介紹，可以說漢文版章程就是藏文版章程的解釋版。藏文版章程一開始就說明，藏文版章程是乾隆皇帝批準的漢文奏折基礎上加工而成的。對比漢、藏文版本，這種加工僅僅是簡化漢文版章程而沒有增加新的內容。我們可以對比漢文奏折與藏文章程，完全可以找到一一對應關系。漢文奏折全部都記錄于《欽定廓爾喀紀略》中。漢文版多出的十一個章程，這十一條章程包括，駐藏大臣對西藏財政不可管束太嚴，應增加中央駐藏官兵，以及如何設置這些官兵，嚴禁中央駐藏士兵欺凌西藏本土士兵等。主要涉及中央駐藏官員的相關內部制度。這些官員本來就以漢文法律治理，就不必翻譯成藏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