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月季花

編劇 田龍過 岳明慧

1.金家客廳 日

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金史谷正在書房拿著筆記本辦公。他看到桌子上的全家福，手里突然一停頓，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爸，明天Make回國，留學手續我都辦好了。

另一頭發花白正在掃地的老人金廣榮眉頭一皺：馬克是誰？

金史谷遲疑了片刻：金月季，爸還有什么事兒嗎？我這邊要忙了。

老人顫顫巍巍的手拿著電話：那你……哎，沒事沒事，你一切都好就行。

2.北京胡同里 日

暖陽掛在蔚藍的天空，白色如砂糖般的云朵下，樹影隨著清風搖曳婆娑，麻雀唱著不知名的曲調。

一個穿著太極服的大爺，左手提著剛從菜場買來的新鮮菜，右手提著個竹籃鳥籠，嘴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籠里的金絲雀抬著小腦袋四處張望著，這正是剛剛買完菜的金廣榮。

迎面走來拿著象棋子的大爺，兩人還沒走近就吆喝起來。

張大爺：喲，老金，今兒個這是要開葷啊，買這么多菜。

金廣榮：打今兒個起，我老金天天過年。

張大爺：這是碰上好事了呀！

金廣榮：我孫子回來了。

張大爺：瞧給你高興的。

金廣榮：你這老家雀兒，遛你的鳥吧！

張大爺：哈哈哈哈。

扎著馬尾的姑娘艾向陽騎自行車路過。

艾向陽：金爺爺、張爺爺，早上好啊！

金廣榮：這丫頭，天天風風火火的，小心著點。

自行車輪不停地轉動著，嫻熟地行駛在胡同里。

3.教室 日

黑板墻上的鐘表顯示時間：13:00。

同學著急地朝艾向陽招手：向陽你中午吃了多少啊？這么晚才回來，馬上上課了。

艾向陽擺擺手，慢慢走過去：著什么急，我這不沒遲到嘛。

同學一把拉住她小聲說：你看你看，咱們班新來的留學生。

艾向陽抬頭看了看教室的一角：來了啊？

同學：你認識Make啊？

艾向陽：認識，他爺爺和我說過。

艾向陽彎下腰小聲說：Make，就是一朵大月季。

同學：啊？

艾向陽盯著金月季的行李箱，這時上課鈴響了，大家都坐好開始上課。

4.街道 日

高瘦的金月季拉著行李箱往前走。艾向陽騎著單車從后面沖過來拍了一下金月季：金月季。

金月季看著面前笑得燦爛的女孩：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名字？

艾向陽：我和你的爺爺是鄰居，你迷路了？

金月季：不是……你知道哪兒有賣漢堡的嗎？

5.快餐店 日

金月季大口吃著漢堡，一句話都沒說，看樣子是餓壞了。

艾向陽：你怎么沒把行李放家啊？

金月季：對了，正好想問問你，你知道這附近有酒店嗎？

艾向陽：你回過你爺爺家嗎？

金月季：沒有。

艾向陽：那你以前來過中國嗎？

金月季：沒有。

艾向陽小聲嘀咕：那就好辦了。

艾向陽立馬抬頭嚴肅地說：你不知道，在中國啊，像我們學生不能單獨住酒店的，必須有家長的簽字才行。

金月季：我們美國就可以的，我們美國……

艾向陽趕緊打斷他：不行，我們可嚴了呢，這樣吧，我還是先帶你回爺爺家好了。

6.金家 夜

金廣榮坐在飯桌旁等著，不時望向外邊，一桌子的飯菜很豐盛。

沒一會兒艾向陽拉著金月季，金月季拉著箱子。

艾向陽：金爺爺，我們回來了。

金廣榮略顯拘謹地站起來往門口探頭：回來就趕緊吃飯吧，今天上課一天該餓壞了，你爸呢？沒跟著你一起回來啊？

金月季環顧四周，對金爺爺說：沒有，我不吃了，哪個是我的房間？

金廣榮指房間：那個。

金月季拉著箱子進入屋子后，把門關上了。

艾向陽：金爺爺，金月季他在外面吃過漢堡了，可能他還不太適應中餐吧。

金廣榮：嗯，向陽丫頭，你吃點吧！

艾向陽：不了，我媽還等著我回家呢，再見，金爺爺。

金廣榮擺擺手：唉，慢點。

墻上的鐘表慢慢地走著，已經是晚上9點了。

金廣榮怕金月季會餓，端著一碗蒸好的雞蛋羹，剛想敲門的時候，聽到了金月季在打電話。

金月季：我真的忍受不了這個地方了，這里的學習強度太大了，吃的也不好，就連我現在睡的床都和地板一樣硬，一屋子的木頭家具，又安靜又無聊，這里簡直糟透了，我好想回美國啊，中國這里的一切都讓我好不喜歡，我終于知道我爸為什么不想回中國了，還是美國的生活好啊……

金廣榮聽到這里，把雞蛋羹放在門口就轉身離開了。

7.胡同 日

金月季和艾向陽兩個人一起走著上學，迎面走來金廣榮，手里提著兩個大的塑料袋。

金廣榮趕緊上前看他寶貝孫子：月季，你早上吃飯了嗎？

金月季面無表情：我吃了面包。

金廣榮：能吃飽嗎？我準備了粥和雞蛋，你們吃點再去上學。

金月季：我不喜歡雞蛋。

金月季說完就走了。

艾向陽：金爺爺我們先走了，快遲到了。

金廣榮：去吧，注意安全。

艾向陽跑著追上了金月季。

艾向陽：你早上就吃了面包？你在美國天天吃面包，漢堡還吃不夠嗎？

金月季：我們就是這樣吃的。

艾向陽：真沒勁。

金月季：我有力氣。

艾向陽：我說的是你真沒意思，無聊。周末我帶你去吃好吃的，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才叫美食。

8.街市 日

艾向陽：既然你是我艾向陽的朋友，你就不能是個老外，得是個老老外。

金月季：老老外？

艾向陽：對，咱們不去飯店。真正的美食都是隱藏在街頭巷尾的。

艾向陽拉著金月季吃了很多美食，有驢打滾、煎餅、豆腐腦、烤冷面等，還逼著金月季捏著鼻子吃下了臭豆腐。

艾向陽：怎么樣？好吃吧！

金月季邊吃臭豆腐邊說：原來食物還有這么多味道！我感覺我喜歡上了中國的美食。

艾向陽：你知道比這些更好吃的是什么嗎？

金月季好奇地：是什么？

艾向陽：你爺爺做的飯。干嗎？不相信，我騙過你嗎？……就說我今天帶你吃的，你喜不喜歡就完事了。

金月季：喜歡。

艾向陽：那好，那你得報答我。

金月季：怎么報答？

艾向陽：簡單，你讓你爺爺明天做飯多做一份，我明天去你家吃飯。

金月季沉默了一會兒，答應了：好。

9.金家 夜

金月季回到家中。

金廣榮：回來了？有沒有吃飯啊？

金月季：嗯，吃了。

金月季有些猶豫，不知道怎么開口。

金月季低著頭不好意思：爺爺，明天能多做一點兒飯嗎？向陽也想來吃飯。

金廣榮愣住了。

金月季：太麻煩的話，就不用了。

金廣榮趕緊：沒事沒事，不麻煩不麻煩。

金月季：謝謝。

金月季說完轉身回屋了，坐到床上，突然感覺床很軟，拉開床單一看，床單下面鋪了足足兩層的床墊。

10.金廣榮臥室 夜

金廣榮手中拿著手機，坐在床邊想了很久才撥打電話：小谷啊是我，我就是想問問，月季還回美國嗎？

(畫外音)金史谷：爸，您就是瞎操心，他以后如果有好的機會當然要回美國繼續深造。

金廣榮：你自己待在美國不說，你還想把月季也帶過去，我真不知道這美國到底有什么好的？

(畫外音)金史谷：我就沒辦法跟你溝通，我現在馬上要登機了，先掛了。

電話掛斷了。

金廣榮自言自語：不是告訴自己了要好好跟兒子溝通，怎么又是這副老糊涂的樣子了。

11.金家門口 日

艾向陽騎車放學回家。站在門口張望的金廣榮：向陽丫頭，月季沒和你一起回來啊？

艾向陽：金爺爺，他今天值日，我有點事就先回來了。

12.金家 夜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金廣榮穿著雨衣，拿著雨傘，便往外跑。

13.學校 夜

金廣榮趴在門房的玻璃上：同志，我問一下，還有學生在學校嗎？

門衛：大爺，學校沒人了。您找誰啊？

金廣榮：我找我孫子，他還沒回家。

門衛：20分鐘前，學校里的學生就走干凈了。

14.金家 夜

金廣榮穿著雨衣回到家里，看見金月季正在客廳坐著玩手機。

金月季聽到動靜抬頭：爺爺，你這是去哪兒了？

金廣榮：你怎么回來的？

金月季：我打車回來的。

金廣榮嘆了口氣：人老了，腦子都笨了。

金月季：你去接我了？

金廣榮：沒事沒事，我去換身衣服。

敲門聲響起。

金月季：爺爺，我可以進去嗎？

金廣榮：進來吧。

金月季端著一碗姜湯遞給金廣榮。

金月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看網上說，淋了雨要喝姜湯，就不會感冒了，我照著做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金廣榮激動地接過姜湯，咕咚咕咚喝完：好好好，管用管用。

15.街市 日

爺孫倆一大早拉著艾向陽出了門。

動漫店里，金月季向金廣榮介紹著自己喜歡的動漫。

艾向陽教兩人抓娃娃，伴隨著電子音樂，三人的歡笑聲不斷傳出。

中午，金廣榮想帶著兩人去吃漢堡，金月季卻指了指旁邊的臭豆腐攤，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下午，金廣榮帶著兩人聽相聲，捏面人……

16.金家院子 夜

院子里，爺孫兩個對面而坐，金廣榮拉著二胡，曲調悠揚婉轉。

金月季：爺爺，我現在已經愛上中國了，而且我覺得跟您在一起生活特別有趣。

金廣榮：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啊，給你講講爺爺以前的故事。我很年輕的時候大概跟你一樣大就上了戰場，每天都擔驚受怕的，后來我受了傷，在護士站認識了你奶奶，你奶奶那股雷厲風行又溫柔的感覺，讓我一見鐘情了。一有空我就給她寫信，戰事緩和之后我就娶你奶奶回家了，結婚后有了你爸爸我就繼續去部隊了，也疏忽了他們娘兒倆。因為戰爭我對國外都有一種敵意，直到我退伍回家，你爸就非要出國進修，我聽了當然不同意，不報效祖國居然還往國外跑，就把他關在家里。你爸也是犟脾氣，跳窗戶跑了，我當時跟他說你要是敢出去就一輩子都別回來，唉！

金廣榮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二胡，回屋睡覺：不早了，我大孫子也早點睡吧。

金月季一個人坐在院里，若有所思。

17.金家 夜

金月季：喂，爸，你什么時候回中國？

(畫外音)金史谷：怎么了？過得不習慣嗎，還是吃不慣？

金月季：不是，爺爺做飯比漢堡好吃多了，是爺爺他……(閃回)

金月季抱著二胡，想讓爺爺教他。走到金廣榮門口時，虛掩著的門里面發出淡淡的光，還有抽泣的聲音，金月季向里望。

金廣榮擦拭著老伴兒的照片。

金廣榮：老婆子，你知道嗎，咱們的孫子回來了，你沒看見，可俊了呢。唉，你說你走了后，我咋就越來越不中用了呢？十年了，兒子都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兒子過得好不好，在那邊吃不吃得慣。都怪我啊，都怪我啊，孩子們都有自己的選擇，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說我怎么才看得明白呢？你說我怎么就非要阻止他出國，把自己和兒子的關系……老婆子當初怎么不帶我一起走啊？怎么就留下我一個人啊？我照顧不好，我不中用，不中用。(閃回完)

18.金家 日

一個溫暖和煦的清晨，金月季笑嘻嘻地沖著金廣榮：爺爺，今天一定一定多做點兒好吃的。

金廣榮：今天向陽要來咱們家嗎？

金月季：可不止艾向陽，我先出去了，等會兒就回來。

金廣榮看著金月季的背影，笑得開心：慢點跑，你這孩子。

幾個時辰后，金廣榮在廚房里忙忙碌碌，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

金廣榮：回來了？

金史谷：嗯，回來了。

金廣榮聽見后，手里的動作停止，慢慢轉頭，看到了這張思念的臉。

金廣榮放下東西，手在圍裙上來回地擦著：哎，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金史谷低下頭：爸，是我不好，是我不該跟您賭氣這么久，我……

金廣榮眼眶濕潤：爸就沒怪過你，爸是怪自己！不說了，吃飯，我兒子回來了！

一時間安靜的小院子變得熱鬧非凡，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圍在飯桌旁，海芋花擺動著，散發著一種幸福的芳香。

(劇終)